第十章 黃天在上
?燕北在舊部兄弟眼中為搖錢樹,空手套白狼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更何況有本的生意呢。
這東西可不是樣樣親自躬身做出來的,他只需要琢磨一個想法,剩下勞力的事情交給別人做就好。
大多數時間,他都在盧奴城西十五里的宅子裏打熬力氣,或在鄉野間操練刀馬。
他在城外買了三處破舊的荒宅,加一塊不過賤價一萬六千錢,算是他給兄弟們臨時找的住所,反正一夥弟兄什麼苦都吃過,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好……在燕北心裏,他在中山國也呆不了多久,一旦張純真的如他所料發動叛亂,他會毫不猶豫地率軍打出去。
有仗打,就有錢拿。
中山國的幾座城池就不說了,更遠的趙國數座城池,還有廣平郡、巨鹿郡,他派遣了兩個兄弟騎着快馬,混到那些城池裏去探查消息,太守也好、都尉也罷,甚至曲長姓甚名誰,有何喜好,性情幾何……這些東西,可都是將來攻城略地的制勝寶貝。
除此之外,他用剩下所有的錢稍稍買了一些糧食,還找鐵匠訂了六十柄制式環刀。
頂着隊正的身份,不用白不用!
如今冀州大亂方安不足兩年,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何況趕上秋收,糧食粟米不過一百九十錢一石,制式刀劍更為便宜,一柄都不足一千個大錢。
這下子,算是把所有錢都花光了。
不過燕北並不怕,他手裏既有糧又有刀,他怕什麼?
何況買糧食是打算用來吃了過冬是不錯的,但買刀可未必是打算裝備給將來那些新招募的黃巾黨。
他們若不帶兵器來,燕北可能會將這些環刀配給他們,不過那也要城中武庫沒有武器鎧甲的情況下……左右燕北是不信武庫里沒有兵器的,要連兵器都沒有,張純還敢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
笑話!
所以在鐵匠一把這六十柄環刀送來,他便在宅子裏刨了個大坑,每口刀都用油脂擦拭,再以麻繩捆牢,最後以浸過油的麻布包裹好了放在木盒子裏埋進地下。
他買這些環刀,是為了等亂事稍顯平定后,拿去賣的。
買刀和買糧有個好時候,天下安定,刀與糧食便都便宜,天下一亂,刀與糧食價格都開始飛漲……不過那時候燕北肯定忙着打仗,沒空去行那商賈之事,對他而言,戰事稍微平定,才是最好的時候。
戰事一起,燕北估計一柄刀的價格能漲到三千個大錢,即便到了稍稍安定的時候也不會低於兩千,這六十口埋入地下的環刀,到時候在市集上一轉手便是三十塊黃澄澄的金餅子……要是叛亂成功,他有錢賞士卒。
若是叛亂失敗,當然在燕北心裏這場叛亂失敗的幾率還是很大的,他從中渾水摸一把魚,到時候把房子一刨左右也不缺帶着兄弟們逃跑的盤纏。
這些日子燕北除了打熬力氣操演刀馬,還讓往來的幽冀之間的商隊給燕氏鄔送了封書信,告訴他冀州可能會出現叛亂,讓他在家注意一點,適當尋求官署的幫助,不行就再收攏些亡命徒。
閑下來的時候燕北總是將目光望向東面,他想念家裏的一切,想念他的兄弟。
拚命也好,亡命也罷……他只希望這一切在將來能夠有個好結果,儘管身處如今這世道讓他也看不清未來的方向。
一切都顯得即有無限可能,又令人覺得萬念俱灰。
更多時候,燕北會背書,雖然他不識字。
燕北有個優點,頭腦清明。
自幼,學習馬術,父親講過一遍的要點他便能始終記在腦海,只需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就好;投黃巾時口口相傳的《太平清領經》,他只需要聽別人讀過一遍,自己便能不差分毫地背出來;行商時只需要站在集市問上幾句,各地物價便全部烙印在腦海里……這種本事或許還算不上絕對的過目不忘,但也差不離。
這兩箱子書在將來肯定無法時刻帶在身邊,他要用自己的強記將盡量多的書完完全全背下來,哪怕他不認識,也要能完全寫下來。
這要費上很大的功夫,但對燕北來說,很值得。
這段時間耗費的精力,將會在他找到願意教他識字的人時,全部成為他的學識。
“他媽的,潘興這個王八蛋,得了好差事還給老子顯擺!”
從潘興都尉府上出來,燕北坐在車轅上看車夫御馬,飲多了酒的都尉王政一路罵罵咧咧,那氣憤勁兒估計把幾年憋的火氣全放出來了。
自姜晉與王義帶着多半兄弟募兵,燕北身邊就剩下六個兄弟幫襯,身上暫時頂着個隊率的官職卻無人可供驅馳,偶爾還要被王政叫着當作親衛隊長在中山國走街串巷,一時間倒也對自己將要生存的地方摸清楚個大概。
王政很喜歡走到哪兒都帶着燕北,燕北身形魁梧健美,人年輕不說武藝也是王政手底下數得上的,一手刀馬技藝任誰見了都讚不絕口,再加上平時不苟言笑的臉,挎着環刀立在身後走到哪兒都有面子。
王政的心眼兒談不上大,普通人家的出身,很早就跟着張純共事,算是中山太守張純的親信,不過他與張純的其他下屬關係處的不大好。
簡單來講,張純的親信不少,而這些親信分為兩類,一類是王政,一類是其他親信。
別人都抱成一團,以名叫潘興的都尉為首,而王政偏偏與這個叫潘興的都尉看不過眼,事事要壓其一頭……可往往,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就像此次,前些日子張純剛與張溫吵了架,隨後要派遣一名親信帶人前往塞北與烏桓大人會面,傳遞些東西順便邀請幾名烏丸大人來中山赴宴,這可是個肥差,別的不說,單單是烏桓人對漢人官吏的尊敬,過去就能好好在塞外抖一把威風。
通常像這種活計,張純會在兩名親信,潘興與王政中任選一人前往,而這種好事情通常是落不到王政頭上的,因為沒有其他人幫他說話。
潘興也不是個好東西,領了任務前往遼西屬國邀請烏丸大人丘力居也就罷了。張純的禮物令丘力居非常開心,賞賜潘興三名美胡姬,這個潘興便在今日宴請王政,當著他面對胡姬讚不絕口,成心氣他。
因而,王政飲多了酒,便在車駕上胡言亂語罵罵咧咧,連帶着令燕北耳邊不得清凈。
張純麾下三名都尉,一個潘興一個王政,另一個名叫陳扉,與潘興交好。
其實以前這仨人都是中山國的軍侯,每人手底下都有個三四百郡國兵,實力相若。如今雖然官位被張純硬生生地拔高了,但手裏軍卒並沒變化,這也是王政一見到燕北前來投靠,連底子都不打探清楚便火急火燎地讓他募兵的原因。
他要有更多的人手,在張純麾下爭奪更多的話語權,至於再長的時間他根本就沒想過。
甚至事情都已經變得明朗,在燕北低價購入六十柄環刀后的半個月,有些精明的商賈都已經在調控物價了,王政還沒有一點覺悟,整天沉迷於跟其他兩個張純手底下的蠢貨爭權奪利。
這位直屬上官的心智,在燕北眼裏也就和只知道殺個乾淨的姜晉一個水平。
燕北很喜歡從物價上看到些其他東西,這和他當年挖空心思想賺錢是有一定原因的,不過到現在,他的那些並不光輝的經歷能夠給他提供更多幫助。
這半個月,盧奴城外市集上一柄環刀已經漲到接近兩千,而一石粟米的價格也高升到三百個大錢……就連王政家的車夫都開始念叨糧食越來越貴的時候,王政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實在這個王政是王義的兄長,要沒有這層關係,燕北早就開始琢磨怎麼在張純反叛之後取而代之了。
現在他只能向黃天祈禱,如果黃天真的存在的話,希望它能指引信徒來到自己面前……如果他能有四百個精通戰鬥的黃巾老卒,他便能一躍成為三都尉之下實力最強勁的軍侯,甚至與這三個都尉平起平坐。
他做過黃巾軍,很清楚在叛軍的陣營里,出身不重要,學識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手底下有多少人馬。
姜晉離開的第二十五日,一名追隨他而去的騎卒叩響了燕北破舊寒舍的門。
“二郎,我們回來了!”騎卒急切地說道:“您快找些食物給他們送去吧,姜晉和王義募到了七百餘人,可都餓得不行了,如今還差三十里路,實在撐不過這個夜裏了,您趕緊想想辦法。”
燕北沒有猶豫,當即奔馬前往王政的軍營,臨時徵調了五十個郡國兵請王政親自去庫府提領出運糧車,將先前存在三處屋子裏的百石糧食全部取了出來,押運着糧食跟着騎卒前往他的兵馬所在地。
七百餘人,整整七百餘人是什麼概念?
燕北想到了王政的大營,四百個軍士無論做什麼都是浩浩蕩蕩,而他燕北這一下子就成為七百軍士的統領了?
那多多少少,也得是個軍司馬才行!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