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見禮

第三百三十一章 見禮

因為前陣子下了兩場大雪,這日雖然依舊是銀裝素裹冰雪鋪地,日頭卻是極好。整座皇宮在明媚的陽光下折射晶瑩剔透的光芒,就像是冰雪雕成。

天還未亮,劉暉就穿着親王服飾先進了宮。因為按照慣例他要與皇上,皇后,太后,還有宮裏的大小主子們一起參加太廟的祭祀儀式。

這樣的儀式繁瑣辛苦,他自然是捨不得讓花憐月參加的。當然,劉暉一心將她當成正妃對待,可她畢竟身份尷尬,名不正言不順的,也實在不好參加這樣莊重的祭祀活動。

一直忙到下晌,繁瑣的祭祀儀式才算完成。花憐月也隨着一些因為功勛卓著同樣有資格參加家宴的勛貴們,還有一些得臉的嬪妃家眷們,一起從東華門進了宮。

於是宮裏的氣氛也漸漸開始活躍了,嬪妃家眷們自然是先去各宮見自家的親人,勛貴們則陪着皇上太后賞景吃茶。

皇后也在宮裏接見貴客,不過她見得不是娘家人,而是剛剛回京不久的張姣,下首作陪的卻是正經的太子妃。

“見過皇後娘娘,見過太子妃!”張姣溫順謙卑的屈膝行禮,讓皇后非常滿意,頷首道:“可憐見的,這才多久,水仙般的人兒就憔悴成這幅模樣,也不知那賢王爺是怎麼照顧人的。快快起來,無需如此多禮。”此刻的她就像是普通的家中長輩,慈祥中透着關心。

宮女得了示意,忙上前將張姣攙扶起來。又搬來了綉墩讓她坐,並奉上茶水點點。

張姣卻並不落座,反倒是恭恭敬敬的衝著太子妃跪下磕了頭,才怯生生的道:“是臣女無能,沒有護住幾位姑娘,讓她們先後遭了劫難,請娘娘責罰。”張姣知道她們會有一番明示暗示,索性先將話挑明了說。

太子妃面上的笑就是一僵,於是抬眼去看上首的謝皇后。一向精明的謝皇后也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原本聽說賜給張姣的人先後都遇難后,她們就對張姣的意圖起了疑心。

只是張姣身邊的暗探並沒有傳回異常的消息,加上前日皇上又接到張家告狀的摺子,於是在後官當著許多人的面發了劉暉一頓脾氣,不但罰了他半年俸祿,還讓他親自上張家賠罪。

劉暉自然是堅定的拒絕了,於是皇上讓他在乾清宮外跪了三個時辰。當然,也不排除皇上趁機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兒子,給劉翎出氣的意思。

今日見到張姣本人,謝皇后卻發現在她的耳後,額角也多了幾塊擦傷。雖然被脂粉遮蓋着,卻並不能完全掩飾。須知女子最是重視容貌,就算是有心計的使些苦肉計,也斷不會讓自己的容貌受損。

可張姣臉上這些擦傷極其明顯,弄不好就會留下一輩子的傷疤。這樣得不償失的苦肉計,對那些愛惜容貌就像是愛惜性命的宮中嬪妃來說,幾乎是不可能之事。如此一來,她們對張姣遇險的說詞信了幾分。

太子妃忙站起來虛扶了張姣一把,薄嗔道:“是她們命不好才會碰上那些意外,你一個弱質女流又是孤身在外能有什麼辦法。況且你自己都傷成這幅模樣,咱們又哪裏捨得怪你。”說著話,她還抬手往張姣額頭上最大的傷口處拂去。

她一下手頗重,張姣疼的“哎呦”叫喚了一聲。她才恍然大悟般收回手,一臉抱歉的道:“可是傷着了?都怪我手裏沒個輕重。”只是這一下,讓張姣剛剛結痂的傷口又有血絲透了出來。

試探出傷口並不是偽裝的,太子妃與謝皇后交換了一下眼神。

張家這幾年竄起的太快,朝中的影響力也越來越不可忽視,尤其他們效忠的又是劉暉,這讓謝皇后很不滿意,於是萌生了摧毀之意。不過想要一個龐大的家族覆滅,絕非三年五載可以做到的,尤其是他們又謹慎小心並沒有犯過大錯。於是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從內里開始分化。

在皇后的眼中,張家既然有人替張姣出頭上摺子告劉暉的狀,就代表着一部分張家人與劉暉之間的關係出現了裂痕,不再如明面上那麼團結緊密。

而她目前最要緊的,就是將這道裂痕撕扯開。如此一來,張姣就成了其中最關鍵的人物。

張姣忍着傷口處的疼痛,柔聲道:“娘娘無需自責,臣女一點都不疼。”

“你也是不容易!”太子妃微微一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了拍,滿臉憐惜的道:“這一趟遠行三番四次的出事,好在你福緣深厚,否則.......”

她頓了頓,似乎不忍心說下去,又似打抱不平的道:“賢王平素看着穩重,只是不知他怎麼就被柳家丫頭灌了-迷-魂葯,放着這樣好的正妃不敬重着,偏偏將那個野丫頭當成心肝寶貝,連體統都不要了。

這不,前幾日太醫斷出她懷了身孕,賢王他寶貝的什麼樣子,竟然連着幾日大門都不出,連父皇的召喚都敢違背。

要我說,柳家丫頭到底是山野中長大的,實在不知禮數。這個時候她就該出面勸着賢王才是,偏偏她恃寵而驕,非但不知道勸着些反而跟着賢王爺胡鬧。日後你與賢王爺大婚後,可要好好教教她何為禮數。”

冷眼瞧着張姣面上神情有些難堪的僵硬,謝皇后暗暗冷笑,卻出聲輕斥道:“行了,啰啰嗦嗦說這些做什麼。柳家丫頭懷的畢竟是賢王爺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會得他看重,嬌寵着些也是應當。這事連皇上都沒有說什麼,你又在這裏充當什麼判官。”

太子妃忙打住話頭,笑道:“瞧我這張嘴,今日是年三十,咱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

她又讓宮女端了一碟精緻點心送到張姣面前,笑道:“別拘着了,來嘗嘗這富貴牡丹酥,是母后宮裏小廚房做的,外面可吃不着。”

張姣忙道了謝,伸手取了一塊酥餅慢慢吃了。謝皇后笑眯眯的看着她,轉頭又對身邊的宮女道:“去將本宮給張小姐準備的年禮拿出來。”

宮女捧來了兩匹妝花緞,兩匹織金緞,兩匹煙羅紗,一串有拇指大小的極品紅珊瑚串珠,一串綴着流蘇的五彩瓔珞,還有一匣子壓裙角的各色晶瑩玉佩。年禮算不上多貴重,卻不是人人都有,代表的是一份難得的體面。

張姣忙起身恭敬的道了謝,面上也流露出歡喜之色。又閑談了幾句,用了兩盞茶,才依依不捨的起身告辭。

“母后,你說她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太子妃看着張姣娉娉婷婷的離開,才疑惑的出聲詢問。

先前她明裡暗裏挑撥了半天,這位張家小姐除了面上難堪,卻始終沒有吐出半個字的抱怨。倒是讓她有些摸不準,自己這番努力究竟有沒有發揮作用。

謝皇后勾唇冷笑,她的手指在面前的粉窯茶盞上輕輕撫摸着,慢條斯理的道:“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她越是這樣忍着憋着,心頭的不平就會越盛,等着吧!這位張小姐也不是好相與的,以後定會給咱們唱出一場好戲。”

......

張姣出了皇后的寢宮,走在御花園蜿蜒的小道上。記得上次來,園子裏花團錦簇彩蝶飛飛。今日入目卻是草木荒疏一片潔白。

大概宮人們都在各宮忙碌着待客,整個園子靜寂無聲,不時有積雪從高高的樹枝上滑落,撲簌簌的落在泥濘的地面上。濺起的雪沫子打濕了她披風的下擺,不過因為她心中想着事,腳下步伐倒是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

“小心!”

忽然耳邊響起一聲男子輕呵,張姣還來不及反應已是天旋地轉。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落入一個帶着冰雪寒涼氣息的寬大懷抱中。

張姣慌忙抬起臉,卻見抱着她的是一個年輕俊朗的陌生男子。他穿着一件茄紫色的四爪團龍錦袍,頭上戴着束髮金冠,腰間繫着鏤空山河白玉帶,垂着精緻的荷包,瓔珞及兩塊晶瑩的美玉。

男子放開了她,見她呆立着沒有回神,於是皺了皺眉,耐着性子詢問道:“可是傷着了,用不用宣召太醫?”

張姣聞言下意識的側頭望了一眼,卻見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有一大蓬剛剛從樹上掉下來的積雪。

這一大蓬雪若是砸在頭上,就算傷不着也會讓她一身狼狽。皇宮中最重禮儀規矩,如今的她本就是別人暗中討論的話題人物。雖然是被同情的那一方,可若是弄個殿前失儀,旁人只怕會誤認為她是為了賢王才會神不守舍,傳出去她就會成為整個京城最大的笑話。

張姣暗暗道了聲慶幸,忙屈膝行了一禮,道:“臣女多謝五皇子出手相助。”

劉壽挑挑眉,饒有興趣的道:“你認識我?”

張姣盈盈淺笑,道:“臣女曾有幸進宮給皇后,太后請安,遠遠見過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的真容。今日見閣下穿着四爪蟒袍,宮中只有五位成年皇子,於是臣女斗膽猜測您必是那宮中傳言,如閑雲野鶴般來去無蹤的五皇子。”

閑雲野鶴?應該是自甘墮落碌碌無為才對!劉壽唇邊露出一抹自嘲的輕笑,也不點破她小小的恭維。眸光卻從她嫵媚的臉上落在她額角那猙獰的青紫傷疤上。

張姣坦然的接受着他好奇的注視,絲毫沒有因為他眸光的無禮,而露出羞怒之色。頓了頓,劉壽才收回眸光,輕笑道:“你既然猜出我的身份,不如讓我也猜猜你的。看姑娘雖然薄施胭脂,卻掩蓋不住眼底的憔悴,加上你聲稱見過太子三哥四哥,卻絕口不提二哥,只篤定我是五皇子......你必是前兩日才回京的張家小姐。”

張姣莞爾一笑,作勢輕輕拍了拍手掌,道:“五皇子好眼力,臣女在你面前倒是班門弄斧了。”

劉壽一笑,抬頭看了看她來時的方向,慢條斯理的道:“張小姐是從皇后那邊過來?”

“不錯!”張姣絲毫都沒有隱瞞,她同樣回頭看了看來時的蜿蜒小路,道:“皇後娘娘仁慈寬厚,臣女得其宣召進宮,又恭聽了娘娘的教誨,實在是天大的榮幸。”

張姣的話讓劉壽心中一動,他知道劉暉因為薄待她還受了皇上訓斥,還在後宮眾人面前罰跪了幾個時辰。

皇后這個時候宣張姣進宮,莫非又是起了挑撥之意?他自暴自棄獨自遊離在朝政之外,卻不表示他看不透宮裏這些把戲。

北風吹動着她秋水綠的裙裾如水波般晃動,她卻似不懼嚴寒的青松般,挺拔的站立着,舉止嫻靜文雅。提到皇后召見,她似乎非常坦然,言語間毫不避忌的透露出皇后對她的拉攏之意。她這到底是在向劉暉示威,還是展示她的心懷坦蕩?

劉壽對面前謎一樣的女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

靴子踩在雪地中咯吱咯吱的輕響着,軟轎中,花憐月被搖晃的昏昏欲睡,卻還得使勁瞪大眼珠子,免得真不小心睡著了,會失了體統丟了劉暉的的臉面。

進宮前瀟瀟怕規矩多她會吃不飽,於是讓廚房裏做了粉蒸肉,清蒸鯽魚,桃仁山雞丁、素炒雙筍絲,又給炒了兩個下飯菜,簡簡單單的家常菜,卻讓她吃的心滿意足肚皮滾圓。

她將懷中的鎏金鏤空纏枝蓮轉心手爐抱緊了些,其實她一點都不想參加這樣代表着榮寵富貴的皇家宴席,也不想與那些一點都不熟悉的各宮貴人打交道。

雪後放晴明明是件美好的事情,就該待在溫暖的屋子裏,抱着暖和的被褥欣賞外面的雪景。而不是被迫冒着寒風去與那些明明各懷心事,面上卻一團和氣的貴人們勾心鬥角。現在她多想靠在自己溫暖的軟塌上,或者幫父親多做一隻鞋墊,或者與瀟瀟鬥鬥嘴。或者看幾頁話本子,那才是愜意。

想到瀟瀟,花憐月又惦記起這兩日她冷眼瞧着,這個丫頭與鳳五之間似乎有些異樣。幾回她都瞧見鳳五望着瀟瀟的背影欲言又止,瀟瀟則趁着他不注意時,望着他的身形出神。當她回頭撞見花憐月窺逾的眸光時,又紅着臉跺着腳飛快的跑走。

花憐月難免鬱悶的摸着被喂圓的肚子,開始盤算是時候該準備嫁妝了,待到肚子裏的孩子平安生下來,就要將瀟瀟這個傻丫頭嫁出去。只是她又想起了回京后還未見上面的張遠揚,暗忖着明明是他的機會頗大,為何反倒是讓不善言辭的鳳五搶先奪了佳人歡心?

正胡亂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忽聽外面有太監尖銳的問話聲響起:“軟轎里是哪位貴人?咱們珍昭儀正在前面賞梅,也不知道出來見個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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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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