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後記:安樂死
回到畫廊的李一凡,看着面前的用大色塊繪製出一張老人的面孔的畫,周圍他畫了許多的水仙花和使君子,這是半個月前一位穿着很有整潔素凈的老婦人來訂的畫作,李一凡還記得那老婦人來時滿臉的倦容和悲傷。
在看老婦人老伴的照片和訴說繪畫要求時,老婦人講到她和老伴的許多過往,講述那些過去回憶和喜好時,老婦人滿臉的笑容,不時的有眼淚滑落,李一凡就安靜的聽着,也許是那天剛好沒人,他就那樣聽着老人徐徐道來。
後來,老婦人也講到她老伴現在的情況,長期被尿毒症折磨着,早在年初就已經下不了床,家裏耗盡了所有錢財,也只是維持老伴這樣痛苦的數着天數活着。
“其實,我知道他很痛苦,我看出他的眼神在求我放棄治療,可是我不能呀,只要他還有氣,他就還在對吧,可他一旦咽下那口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女兒還在到處聯繫專家……
可我也知道,他這個年紀已經不能做移植手術,唉,女兒更是到處借錢……如果這樣下去,她爸能完全恢復健康也好,但不會呀,他這病只會連女兒也一起拉垮,老頭子他比我清楚……”老婦人說道這裏的時候,忍不住的留着淚,但很快就用乾淨的手絹擦去。
“你希望我將您的老伴畫成什麼樣呢?”李一凡在老婦人情緒平定后,拿着照片問着。
“噢,對,我手機里有女兒以前和他照的照片,照片上臉上還有很多小表情。”老婦人說著,將手機里的相冊打開拿給李一凡看,很多相片都是老人在住院時照的,從畫面中可以看出是剛住院時,在家人的陪伴下老人的笑容還是很幸福的。
“其實我是想畫一張顏色艷麗的油畫放在家裏,我老伴他年輕的時候也喜歡畫畫,他的畫色彩都十分艷麗,後來工作了,就放棄了這個愛好,直到退休上了老年大學又開始攝影和繪畫,只是沒學多久,就查出了病。
哎,他平時就喜歡養些花花草草,最喜歡的就是水仙和使君子,所以我希望這幅畫上能出現這些畫,畫的風格我不太懂,但還是希望能夠顏色艷麗,不要因為是老人就畫的承重,你們放在那的那些畫就很好,我相信他會喜歡那樣的。”老人指着牆上幾副大色塊組成的抽象畫說著。
自那老婦人走後,第二天李一凡就畫出了面前這副畫的雛形,發給老婦人時,她很滿意,這才有了後來面前這幅畫。
就在昨天午休,李一凡既然通過意識,再次進入到一個躺在床上重病的老人身體裏,那是一具重病重病和年邁的身體……該怎麼形容意識中那種病痛的感覺呢?那是種身體上的疼痛,還是精神上的,又或者是心理上的……應該都有吧。
這次和第一次短暫的進入意識不同,他停留的時間更久,更多的是去用在感知病床上老人的狀態,而不是關注周圍的擺設和房間的朝向。
還是那間乾淨整潔的房間,從身體的器官到臉部和手間皮膚的鬆弛度,李一凡判定這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四肢的麻痹和萎縮感,能判斷出老人已經卧床很久,可空氣里除了一些藥味並沒有奇怪的意味,甚至房間的空氣很清冽,連被子和床單都很舒服柔軟,應該是每天都在更換。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但他的意識卻很清楚,他能感受到周圍那一直照顧着自己的人,清楚知道在他身邊忙來忙去的那個人,他是心疼的,是恨的,更多的是在恨自己身體的不爭氣,恨自己的拖累。
他努力的抬頭看了看頭頂上不停轟動的小氧氣瓶,動了動手,可是使不上力氣,他有無數次想伸手將自己鼻子裏的氧氣管拔了,他現在只怪自己剛開始還勉強能動的時候為什麼不這麼做,那會到底還在期盼着什麼,還期盼着自己這病好了嗎!現在連抬手自我了解的能力都沒有……
“哎~”李一凡嘆了口氣,他看到的那段意識比第一次看到時長些,第一次剛進入對方意識里的時候,他還是如往常一樣,先記住周圍的環境,在開始感受意識里這人的狀態,最開始醒過來的時候他快速的給韓爍打了電話說了那個環境。
原本以為又是什麼凶殺案或者是被害人的死亡同步,沒想到幾天後,再次看到時既然是一個重病老人的意識回顧,還有那最後在至親之人的微笑下死去的‘幸福’,那是解脫了的幸福吧。
“嗡嗡~”傍邊的手機不停的響着,這已經是韓爍今天第四次打來電話了,關於這老人的事情,他實在沒有想好該怎麼去說意識里看到的那一幕,從警察的立場那是在犯罪吧。
在我們意識里,對醫生說出‘放棄治療’這四個字,是那麼的難,就好像自己才是取走至親之人性命的病魔一般,就好像自己是因為錢,又或者是怕照顧對方才做出的決定。
誰都想活着,哪怕那重病在床的絕症病人,他也抱着奇迹發生,家人更是會為了這份永不會來的奇迹耗盡全部家產,可並沒有人在這份奇迹下健健康康的活下來。
更多的人是帶着痛苦的治療和滿身的創傷離開,留給家人的是還不完的債,而有些幸運的人,勉強活了過來,是,只是活了,卻依要靠金錢和全天陪伴的人來照顧着,那到底該怎麼選呢,要不要親手給自己至親的人的生命畫上一個句號……
在沒有安樂死,總是期待着奇迹,覺得只要活着就勝於一切,又不習慣離別的我們這裏,這個選擇題有些難。
“李一凡你到底怎麼回事!那老太太都交代了,是她看不下去自己老頭受苦,所以關了氧氣管,我就說你都看到了怎麼可能錯。”韓爍在電話那邊大聲的說著。
“我給你說,這老頭也是個畫畫的,還有點小名氣,他這事可是驚動了當地的記着,你是不是也是因為那老頭的病才……哎,我知道的,這次我會看着點,不讓記者亂寫的。”
放下電話的李一凡,繼續看着面前的這副畫作,最終把他收到了旁邊,應該要過段時間才有人會將它取走吧。
幾天後的H市新聞,果然就要不要對重病的人採取安樂死展開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