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退了
我去年買了個表!
蘇白衣聽了這句話之後,真是日了狗了!
且不說老子和你女兒如今還沒有解除婚約,即便是不存在婚約這件事情,當年我父蘇宣和你老爺們余珹也算是同僚吧,既是同僚也是同鄉,在世人眼中又是世交,老子違心的喊了你一聲“伯母”有何不妥?
嫌貧愛富也就罷了,可刻薄到了如此的程度,我也是醉了。
看着那張略顯肥胖卻風韻猶存的白皙的貴婦之臉,再看看她髮髻上面晃悠悠的金步搖,蘇白衣感到眼睛一陣眩暈。
難道,是被噁心到了?
對面余夫人的臉色漸漸的露出了笑意。
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年郎和我斗?真是開玩笑,當初這余家的大宅子裏是如何的雞飛狗跳,那些紅紅綠綠的漂亮裝束走來又來來了又走,最終能在這老房子裏叱吒風雲的,不還是我么?
老身剛剛開口說一句話,你便受不了了,少年人啊,終究是還是嫩了!
看着蘇白衣手裏拿着點心弓着身子愣在那裏的模樣,余夫人冷冷一笑,旋即抬起白皙的右手朝前方指了指:“玉心,將禮物收下吧,這東西我們余府的人雖然不吃,回頭賞給下人們也是好的。”
“是,夫人!”
那稍大一些丫鬟走了過去,將蘇白衣手中的禮物接了,甚至都沒有放在桌子上,而是隨隨便便的擱在了大廳正門東面的一個大凳子上。
蘇白衣看得清清楚楚,那凳子上除了放了自己的禮物之外,還有一些燒水用的雜物。
真不知道這是余家研究出來的套路故意針對自己,還是他們家的門風就是如此!
深吸一口氣,蘇白衣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如今他心中絕壁升不起來半點和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嫗一番見識的慾望,他只想早早的結束這失望透頂了的婚約,然後回家裏燒一大鍋熱水,把今天從余府沾染的晦氣全部洗掉。
“蘇公子請坐!”
丫鬟玉心上前要攙扶着蘇白衣坐下,蘇白衣擺擺手,退了一步便坐在了下首位置。
玉心又拎起茶壺到了一杯遞到他面前。
幽幽茶香,最能寧靜心脾,蘇白衣也不客氣,接過茶水便狠狠地喝了一口。
你麻痹,本來以為余家只是涼薄,沒想到今日一見,竟然刻薄如此!
“我知道你是誰!”
上首坐着的老夫人微微一笑,牽動臉上的麵皮微動,眼角的魚尾紋現了出來,人老了,再怎麼打扮也是個老人。
蘇白衣心裏腹誹一句,然後眼觀鼻鼻觀心,好似靜靜的在聽她說教,可實際上,卻在將她說的話當做放屁,免強忍着而已。
“昨日出案的時候,老身專門打發玉心前去探聽消息,據說蘇公子這次又落榜了吧,呵呵!其實落榜也沒有什麼,科舉之路艱難如登峰,過了府試才是秀才而已,後面還有鄉試,過了鄉試還有會試,過了會試還有殿試。只有像我們家老爺那種一口氣過完了,才算是進士及第,那才是實打實的功名。”
“蘇公子如今也年且弱冠,可是卻連個秀才都屢試不中,真不知道等你中了進士的時候是何年何月?就在昨天,和你一同考試的我余家最小的子侄,也業已過了童生試成為了秀才,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年才十三歲,更何況,今年歸德府院試案首也是我余家之人,你說這世間的事,奇妙不奇妙?”
她一邊說說,一邊仔細的看着蘇白衣的反應。
久經世故,在余家的“後宮”中拼殺而出,余夫人當年遇到的勁旅數不勝數,最懂如何攻取人心。面前的這個蘇白衣看起來不討人喜歡,又是個窩囊廢,但如果想要撇開他讓女兒重新訂婚,這在大明朝並不容易。
因為根據大明規矩,約定的婚約只有兩家同時同意解除才能算數,否則便是犯法。
想要讓這個少年主動解除婚約,必須一口氣將他的內心防線徹底擊垮,然後在許以好處才能最終湊效,而想要將一個少年人的心理擊垮,總歸不是太難的事。
只要摸清門道即可。
余夫人認為,還是先從嘲諷和侮辱開始。
“不過這也怪不得你,天下萬物各有造化,秋天種上了麥子,等到來年夏天收割的時候才知道有的飽有的秕。拿近的來說,你手中的這一壺茶,蘇公子可知道它的來處?”
蘇白衣之前只覺得這茶幽香撲鼻,比後世不少名茶都要好,不想現在這老娘們卻朝他發問,扭過頭來正要回答,卻見對方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這茶叫做富陽春,產於浙江富春山裏面,而在富春山主峰下的山腳處,僅有方圓三畝的茶田中,那幾株茶樹每年三月抽芽,可奇怪的是,這些茶樹的新芽抽出來的時間,正是深夜。於是,每年進入三月份之後,便有數十名少女夜夜守候在茶田,若是碰到了茶葉抽芽的那個夜晚,便連夜將芽茶採摘下來,其後續製作工藝甚是複雜,老身也不得而知。”
“這茶除了貢給宮裏之外,每年還有少許流向茶市,一般人家別說購買,就是見上一見也不可能,等這妙茶輾轉反側流入咱們手中的時候,也不知經了幾手,反正就這麼一兩芽茶,可是需要十兩黃金來換!”
余夫人志得意滿的說完,乾淨的臉龐轉過來盯着蘇白衣,兩道目光如劍,她很想看到對面這個少年郎驚詫乃至於驚慌失措的一幕。
但是她註定失望了!
好似聽說了這茶很貴,不多喝兩杯就吃虧一樣,蘇白衣順手提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將空杯子朝玉心一舉,那意思好像是說:不錯,再來一杯!
余夫人有些失望,可輕輕嘆了一口氣之後,繼續道:“我余家的子侄,就像這富春山中富陽春,千金之子貴不可言;而你蘇白衣,年且弱冠卻連個秀才都考不上,只能靠跑到街邊老婦手中騙取兩個燒餅來填飽肚皮,你就像你帶來的那兩封糕點一般,難登大雅之堂。”
……
廳堂之外,一處隱蔽的角落!
余慕瞳偷偷的擠開窗戶的一角,妙目在蘇白衣和母親身上不停的來回巡視,等聽到自己母親說蘇白衣像糕點一樣難登大雅之堂的時候,嘴裏不禁嘟囔了一句:“蘇白衣雖然無能,許以重金讓他退了婚約便是,母親這麼說,似乎也有些過了。”
……
余夫人希望看到少年郎眼中的火苗和臉上的憤怒。
因為一個年輕人,一旦被引起了憤怒可又無能為力改變現實的時候,便是他最為脆弱的時候,到時候再微微加以羞辱,將重金擺在他面前。
很多年輕氣盛的人會為了那可憐的骨氣和面子直接退婚,再說出一兩句諸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會稽愚婦輕買臣”“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等發狠的話后拂袖而去,那他余家甚至連重金都可以省了。
不過,當他看到臉色如常的蘇白衣似乎絲毫沒有聽到她的羞辱,再次喝了一杯香茶並道了一聲“好茶”之後,她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少年郎,不好對付。
“你是來催婚的吧?”
余夫人冷冷一笑,微微露出的潔白牙齒上閃過一道寒光:“別痴心妄想了,這是不可能的,我女兒雖不是金枝玉葉,可也終歸是余府的掌上明珠,難不成整天跟着你去街邊朝老婦討食不成?”
“只要你肯退了婚約,金、銀、田產這些你沒有的東西,都唾手可得。少年郎,你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聰明人,既然是個聰明人,就應該有聰明人的選擇,我相信,你會做出一個皆大歡喜的選擇。”
蘇白衣能忍受到現在一個老夫人的啰嗦,已經是極限了,而且,該盡的禮數也已經周全,茶也喝了兩壺,他再無耐心奉陪,於是將右手中的杯子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放,施施然的站起來,朝余夫人一禮:“夫人,您誤會了!”
之前喊了一聲“伯母”便被這老娘們一頓搶白,如今只能換個大眾化的稱呼了。
“誤會?”
看着蘇白衣輕鬆的樣子,余夫人感到自己今天的計策有些失敗,不禁心裏也有些惱火,此刻聽到蘇白衣的解釋,便冷着臉臆測,同時脫口而出道:“老身誤會什麼?難道你今天來不是催婚的,還能好心過來解除婚約不成,抑或是你想要攫取最大的利益?”
“哦,哦,哦!我懂了,你是想將我的女兒先娶到手,然後再利用這層關係靠上我余家的大樹吃一輩子,哼,你真是打得好注意,真是聰明啊,可惜啊可惜,老身是不會讓你如願的!”
“余夫人,您真的是誤會了!”蘇白衣冷哼一聲,眼中露出輕蔑,將袖子中那張泛黃的宣紙拿了出來在余夫人面前展開,輕聲慢氣的說道:“婚配嫁娶講究門當戶對,這些蘇某人都是知道的,所以,經過再三思索之後,蘇某人仍然覺得不能耽誤令千金大好年華,所以便想過來當面和你余家解除婚約,這也是家父生前所願。”
“蘇某怕解除婚約的事情會讓你余家落個嫌貧愛富的歹名聲,怕令千金因此而顏面有損,所以還專門寫了一封致歉信表示歉意,這就是我蘇白衣今日來你余家的目的,我說夫人您誤會了,您卻偏偏跟我說了那麼多,額,廢話……”
“你,真的是,來,解除婚約的?”余夫人看着那黃紙黑字的致歉信,終於明白了眼前這個少年郎今日過來的真實目的。
原來,他是來解除婚約的啊?可是,我還那麼擠兌他!
余夫人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挑梁小丑一般,白皙的面孔上瞬間鍍上了一層潮紅。
“對!”蘇白衣冷哼,雙手交接快速的將那致歉信撕了個粉碎:“不過現在,蘇某人改變主意了,聽夫人說了這諸般好處,這婚約還是不要解除的好。”
蘇白衣說完,轉身便往外走,等走到門邊的時候看到凳子上自己帶來的兩封糕點,又抄起拿在手中,你們既然不要,拿回去給春煙吃也好。
“賢侄,且慢,有話好說!”
余夫人覺得自己辦起了石頭砸在了自己腳上,心裏痛悔不已。
“賢侄?”蘇白衣頭也沒回,冷哼着說道:“蘇某人孤陋寡聞了,不知道余夫人這一聲賢侄,是從何說起啊?”
麻痹的,讓你老娘們裝逼,老子不退了,先噁心你一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