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亡妻歸來（下）

冷亦鳴也聽見了一陣微弱的敲擊聲，就像有人拄着拐杖走來，在地上敲出了噠噠聲，均勻而有節奏。冷亦鳴小聲問道：“林醫生和赤馬大叔都睡下了嗎？”

“赤馬大叔早就睡了，我過來的時候，碰到林醫生也去睡了。”

“那肯定不是自己人，聲音好像是農田那邊傳來的，我們出去看看。”

兩人輕手輕腳地穿過樹屋，來到農田邊上，一眼就看見農田上有一個女人正以奇怪的姿勢朝樹屋走來。兩人嚇了一跳，趕緊躲到木樁後面。

唐天賜微微探出腦袋往農田望去，只見女人走得很慢，膝蓋似乎不會彎曲，如同生鏽的機械，每跨出一步，上半身就會向前彎曲，眼看着就要倒地了，另一條腿才匆忙地跨出，發出噠的一聲，彷彿一塊石頭砸在地上。

唐天賜發現女人的臉色呈現出一種磷火般的幽綠色，和綠繭屍體有點很像，應該也是中了蠱毒，但顯然比綠繭屍體的情況更嚴重。“糟了，這個女人是從榕樹林的方向過來的，是蠱毒的攜帶者，不能讓她靠近的大家。”

冷亦鳴神色凝重道：“你能分辨出她是活人還是死人嗎？我怎麼覺得她的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活人的氣息。”

唐天賜端着槍，原本已經探出了半個身子，聽了冷亦鳴的話又縮了回來：“大半夜的，你別嚇我。”

“大半夜正常人都在睡覺，會跑到荒郊野外瞎晃悠的肯定不是正常人。”

“那咱們得換一樣武器，槍支炮彈不頂用。”唐天賜說著便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護身符和幾道黃符。

“噓，她過來了。”

聽見聲音的不止唐天賜和冷亦鳴兩人，剛在樹屋裏躺下的白羽瑤和林瀧玥也還未睡着，正在疑惑是什麼東西發出了這樣的聲響。

白羽瑤往守夜屋子的方向瞧了瞧，發現門開着，兄弟兩人都不在裏面。又往農田的方向一望，只見兩人正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排木樁後面，不知道在幹什麼。

白羽瑤爬起來，朝兩人的方向走過去，林瀧玥卻忽然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出聲，指了指農田。白羽瑤這才看見農田上有一個舉止怪異的女人，嚇得連忙坐了回去，驚詫地問道：“林醫生，那是人是鬼啊？”

“她中了很深的蠱毒，即便是人，也已經是個半死不活的人。但是我們目前還沒有培養出有效的抗生素，直接接觸她的話，很可能會受到感染。不過她似乎認得路，她的目的地就是樹屋，說不定是赤馬大叔倖存的族人，赤馬大叔可能是擔心我們會傷害他的族人，才沒有對我們說實話。”

“不管怎樣，不能再讓她靠近樹屋了，還是先把大家叫醒吧。”

這時，子書明月和詹姆斯也已經被噠噠聲驚醒，林瀧玥和他們說明了情況，大家一致決定先用麻醉彈把蠱毒攜帶者麻倒，再通知赤馬德贊。

子書明月取出麻醉槍裝上彈藥，剛剛朝女人射出，就被一支橫空飛來的利箭攔截，偏離了方向落在地上。子書明月回頭一看，射箭的正是蹲在樹屋上的赤馬德贊。

“赤馬大叔，你為什麼……”

赤馬德贊從樹屋上跳下來，聲音裏帶着幾分沉痛：“她只是回來過夜，不要叫醒她，她就不會傷害你們。”

唐天賜見大家都醒來了，便拉着冷亦鳴回到樹屋，對赤馬德贊道：“赤馬大叔，那個怪人是從榕樹林裏走出來的，渾身發綠，好像中了很深的蠱毒。”

赤馬德贊示意他們呆在原地，不要出聲，自己朝女人走了過去。這時，女人已經穿過農田，來到了樹屋邊緣。女人的眼睛又大又黑，卻不會眨眼，像瞎子似的盯着一個方向，看不見其他人，也不知道轉彎，自顧自筆直地往前行走。眼看就要踩到睡在地上的士兵，赤馬德贊連忙將一根長棍伸到她手裏，女人本能地抓住了木棍，慢慢跟着赤馬德贊進了一間樹屋，在一張木床上躺下，這才緩緩閉上了眼睛。

此刻夜已深，偌大的一片雨林只聽得見蟲鳴和風聲，大家看着這一幕都覺得詭異至極，脊背發涼，不約而同地對赤馬德贊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唐天賜和冷亦鳴對視一眼，若赤馬德贊有傷害大家的舉動就立刻將他拿下。

近距離看清女人之後，林瀧玥已經確定她身上無半點生氣。等赤馬德贊從屋子裏出來之後，便問他道：“赤馬大叔，她可是你的族人？”

“她是我的妻子阿珍，白天住在榕樹林裏，晚上就會回來過夜……”赤馬德贊一開口就哽咽了，在微弱的月光下也能看出他眼裏閃着淚花。

林瀧玥微微一怔，已然明白過來，赤馬德贊是將自己困在了一個夢境裏面，不願醒來，不願接受妻子已經死亡的事實。但他的妻子此刻就是一個行走的蠱毒散播者，如同漾族所說的傀儡替身，代替神祇們將瘟疫和疾病帶到人間。若不將她消滅，這附近的所有生靈都會被感染。

林瀧玥斟酌了一下措辭，放緩語氣道：“赤馬大叔，雖然你放不下她，但我還是得提醒你，她已經死了，是蠱毒的攜帶者，你長期接觸她也會被感染。”

“我知道她在你們的認知里已經不算活人，她看不見東西，也聽不見聲音。但她還能走動，即便成了這副模樣，還是想着要回家。我之所以苟活於世，就是為了每天能見上她一面。”

唐天賜疑惑道：“可是，她似乎沒有自主意識，她的行為就像……就像被人操控的傀儡。”

“阿珍中的蠱毒和其他族人不一樣，她的確是被邪物操控了，那邪物曾經從她嘴裏出來過一次，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種叫摩訶屍魘的毒蟲。”

詹姆斯聽見這個名字，整個人猛得一顫，眼裏露出了恐懼之色。隊伍里只有他知道，他們早在西域北斗玄墓的時候就碰到過這種毒蟲，黑鷹被毒蟲控制之後，打傷了大家，還差點將他掐死。此前所掌握的資料裏面，提到南疆是摩訶屍魘的發源地，想不到這麼快就碰到了。

詹姆斯小聲對子書明月道：“小月，這老頭執迷不悟會害死我們的，他說的那種毒蟲很厲害，被它控制的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狂性大發。”

子書明月道：“我們現在還住着赤馬大叔的屋子，總不能逼他把自己的妻子趕走。等明天赤馬大叔把前往伽藍密林的路線規劃好，我們早些離開便是了。”

“你有所不知，現在那女人已經見過我們了，記住了我們的樣貌和氣息，只要她腦子裏的毒蟲一天不死，這種記憶就不會消失，沒準哪天夜裏就上門來複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