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叫她的中文名
他表兄沒有看他,而是目光冰冷又狠毒的望着女人,一步一瘸的朝她慢吞吞的走去。他一驚,剛準備要抬腳去保護女人,只聽一聲冷笑從男人的口中飄出,隨即男人就用字正腔圓的法語,就他表哥所說的“老婆”這一稱呼諷刺了他一通。
這一次他並不怒,也不心痛,因為知道男人這是為了救女人。他看向男人,男人正緩步踱向女人和他表兄。他表兄神色一緊,立刻停下朝向女人的腳步,同時也喝令男人不許動,而後警告他,不管女人是誰的老婆,今天他們一個也別想從這裏活着出去。
他表兄滿身殺氣,憑他對他表兄的了解,對方不是單純警告,是真要這樣做。若是以往,他絲毫不會懼怕,反還會笑其自不量力,但是現在他做不到,因為女人和女兒都在這裏,他要顧及她們,不敢輕舉妄動。
都說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會畏首畏尾,不再勇敢,女人和女兒就是他的軟肋。自從有了她們,他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所向披靡,堅不可摧的翟靳了。
他記得自己曾經對女人這樣說過,可女人當時以冷若冰霜和無動於衷回應。她不屑一顧,但他並不在意她的態度,單方面為她無條件付出,是他心甘情願,且甘之如飴的。
耳畔響起男人對他表兄狠戾的警告,他從回憶里抽離,只見男人已站定在女人身邊,英俊的臉龐非但毫無怵意,嘴角反還勾着不屑的笑。他表哥卻是被怵到了,表情僵滯,快速朝地上躺着的幾名手下掃了眼,隨即蹙眉,似是在衡量男人的話。
他料他表兄怵不過幾秒,他手中可有他女兒這個掣肘他們的最大武器。
果然,他表兄臉容一轉,又恢復到先前陰獰的笑臉,對他女兒身旁的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立刻會意,從兜里拿出引爆器。
他心驚萬分,女人比他更驚,在大叫了一聲“不要”后瘋了般奔向那人。
由於沒有料到女人會突然失控的衝過來,那人愣怔了瞬,下一秒就被女人一把推開,摔倒到了地上,手中的引爆器飛了出去。說時遲那時快,他當即就朝欲要從地上爬起來那人開槍。那人中槍,再也沒有爬起來。
他表兄見狀也朝他開槍反擊,男人立即加入,再次與他並肩作戰。倉庫內再度陷入槍戰。
擔心女人受傷,他看向女人,就是這一眼,讓對方逮准了機會,擊中了他右手臂。他毫不顧及自己,見女人已跑向女兒去解救她,沒有人注意到,他才又重新投入激戰。
片刻,聽見男人緊張的叫道,“別亂動,會爆炸的!”他心尖猛一顫,看向女人。
女人的手正頓在女兒腰間的炸彈上。原來她是要拆炸彈。炸彈可是不能亂拆的,幸虧男人及時制止了,但他的心並沒有落下,因為此時,他表兄的槍正對準女人,而男人也正拿槍對準他表兄。
一滴冷汗從他額角滑落,他欲上前去幫救,可他正忙於收拾他表兄的手下,無暇去幫,目前只能依靠男人了。
因心繫女人安危,他快速解決掉了那幫人,再次轉頭朝他們看去時,只見女人也正瞪大眼睛望着他,表情很是震驚的,他不明她為何這樣,按理現在的形勢於他們是有利的,他們只需對付他表兄一人即可。
他朝他們走去。安靜的倉庫內猝然響起他表兄陰笑聲,隨即他便聽見他表兄對男人道:“只要你殺了他,我立刻就把炸彈拆了。”
他身形微微一頓,看向男人。
男人面色無波,冷靜異常,爽快的說了個“好”字,便半轉過身面向他,沒有半分遲疑的把槍對準了他。
女人難以置信男人真會這樣做,驚急的叫了他一聲,他表兄似是也沒有料到,驚詫了下,然後看眼他,他沒有一絲震驚,也毫無畏懼,因為就在男人朝他舉槍的那一瞬,他敏捷的捕捉到了男人眼中飛閃而逝的光,他們曾經是親密的兄弟,共過生死,他們無數次的默契合作過,所以那抹光意味什麼意思,他一眼便知。
他把手中的槍往邊上一扔,冷靜的對男人道:“動手吧。”
他表兄又是一訝,旋即就以為自己奸計得逞,露出了滿意的奸笑,放鬆警惕,放下了對準女人的槍。他淡定的看着男人緩緩扣下扳機,餘光卻在盯着地上那把被他扔掉的槍。在男人槍射出的子彈的一剎那,他一個翻身,迅捷的撿起地上的槍,隨之就朝毫無提防,且對這突髮狀況尚未反應過來的他表兄射擊。
他連射了2槍,分別在對方的手臂和腿,他表兄倒在了地上。他之所以沒有一槍讓其斃命,是他想近距離的解決他,讓他表兄好好感受死亡逼近的恐懼。說不定他還會向他求饒,他要看看他表兄變得像狗一樣的模樣,當然,他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他朝他表兄走過去,站定在其身邊,他表兄早已痛的臉扭曲,卻是難以蓋過極度的驚恐。他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嘴角陰陰一勾,舉槍對準了地上驚懼得瞠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男人,就在他準備扣下扳機的一刻,男人的聲音劃過他耳際,“你是不想重新做人了?”
男人說完,便是一聲諷刺的冷笑,可話語裏的好意提醒很明顯。他手微微一頓。
是啊,他怎麼忘了,這一槍一旦射出,他這麼多年的運籌幃幄將隨着這顆子彈化為灰燼。可不殺他表兄難消他心頭之恨,且也是個後患,萬一哪天他又來找事。
在猶豫了片刻后,他最終決定放過他表兄,還是選擇以新的身份重新做人。男人剛才的話已很明確的表明了態度,不會在他洗白身份這件事上使絆子了。
他沒想到這次女兒被綁架,倒是讓他和男人的關係不再勢不兩立。可是,若男人想因此讓他放棄女兒,那依舊是不可能的。
他剛放下槍,只聽女人叫了男人一聲,他和男人同時看向女人,女人是在示意問男人他女兒身上的炸彈該怎麼辦?
他看眼男人,男人已提步朝她們走去。他斷定男人不會拆炸彈。果然,男人蹲到他女兒身邊,看着她腰間的的炸彈,緊皺着眉,慢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他馬上出聲制止,讓他們都別動,他來拆。
聽見他的聲音,嚇得撲在女人懷中放聲哭泣的女兒一下抬起頭,哭着叫了他一聲,然後伸出手要他抱。他心疼極了,也快要哭出來,蹲身到女人身邊,抱住女兒,邊輕撫她小腦袋邊用一慣待她的溫柔慈愛的語氣安撫她,就像她以往每一次哭泣時那樣。
女兒眼淚汪汪,緊緊回抱住他,從她喚他的聲音里聽出,她情緒已不是之前那般恐懼無助了。他很欣慰,每當遇險,女兒信賴和依賴的都是他,所以,他要爭奪女兒是對的。
想到炸彈還沒拆,危險還未解除,他鬆開了懷抱,又對女兒哄了幾句,讓她不要害怕。女兒點點頭,停止哭泣,安安靜靜的窩在女人懷裏,但還是抽噎。
拆炸彈於他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他以為自己會像從前每一次一樣,能冷靜而快速的解決,可當他手觸上女兒腰間上炸彈的那刻,竟然全身緊張的繃緊,額頭上滲出冷汗,一顆一顆的沿着額角滑落到臉頰。手還因為受了傷劇烈疼痛,更為控制不住的顫抖。但他卻是竭力剋制着,盡量讓自己冷靜再冷靜。
身邊的另兩個人此時也一語不發,女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周圍的空氣彷彿被凍結住。他聚精會神,所有注意力都在炸彈上,除了自己如鼓的心跳聲,一切聲音他都聽不見。
片刻,炸彈終於被拆除,他整個人一下鬆了,不由輕吁出一口氣。男人神色也是一松,問他是否好了,他竟忘卻與男人的恩怨,向對方綻笑,回說了句“好了”,便着手去解綁在女兒腰間的炸彈。
聽見他的話,女人喜極而泣,抬起女兒小臉,激動的邊在她臉頰上狂熱親吻,邊告訴她沒事了。女兒聽了一下反抱住他和女人,各叫了他們一聲后也又哭起來。
此時此刻,他也萬分激動,感覺他們一家三口又在一起了。他輕撫女兒腦袋,柔聲哄她,隨後便也在她小臉蛋上親了下。女兒終於開心的咧開笑容。下一刻,男人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走吧。”
他瞥了他一眼,男人表情微微晦暗,正扶住女人手臂,欲將她拉起身。他心知男人是被他們三人這副相依相持的感人畫面所刺傷。很奇怪,若是以往他會感到得勝,和有報復的快感,但現在卻一點沒有。
女人抱着女兒起身,他也跟着起來,剛要扔掉手裏的炸彈,只見炸彈又開始倒計時了,他心下大驚,驚呼一聲,“不好!”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炸彈是雙重裝置,解除之前那個就會啟動後面這個。
女人和男人也聽到了炸彈重新發出的嘀嘀聲,女人驚怔住,男人臉龐在掠過一抹驚愕后迅速歸於鎮定,而後問他怎麼回事,他告訴了他。
男人一下緊張,急迫的低喝他快扔掉,他緊握住炸彈的手更為用力了幾分,強制讓自己冷靜,告訴男人炸彈不能扔,因為一旦落地馬上就會爆炸。
話落,他看見男人眼瞼狠狠一跳,隨即便問他該怎麼辦。他不假思索,讓男人帶女人和女兒先走。
男人詫異的盯着他,“那你呢?”
這次的引爆時間比上次要短,不容他們磨蹭。他頭朝大門的方向偏了下,讓男人別管他,抓緊時間帶她們走。
站在一旁的女人萬分恐懼的叫了男人一聲,男人似是沒有聽見,仍望着他,已是看出他是要舍自己性命救他們,臉色呈現出微微灰白,眼中有震驚,有不可思議,還有他看不太透徹的情緒。
見他們一個都沒動,他強作的冷靜一下瓦解,焦急的沖男人低吼,命其快走。男人看眼炸彈,又看了眼他,堅定的吐出一個字,“走。”
他站在原地,望着男人攬住女人肩膀,帶着她和女兒一起快步朝大門的方向跑,女兒臉朝着他,伸出手,拚命哭喊着“巴巴”,他眼淚蓄滿了眼眶,好想奔過去緊緊抱住女兒,親吻她。
可是,他不能,他就要與女兒永別了。
以後,他再也無法在她哭的時候,將她擁進自己寬厚的胸膛柔聲哄她,再也無法在她睡前給她講王子公主的故事,再也無法與她一起玩遊戲,無法繼續將她捧在手心裏寵愛她。
還有女人,他也將再見不到她。雖然她從未愛過他,雖然她恨他,可他從未後悔愛上她。如果有來世的話,他希望自己能早點與她相識,不再被任何別的事阻撓,早點跟她告白,讓她也像這一世他愛她那樣愛上他,然後他們就一直恩愛下去,再生許多許多像他們女兒一樣可愛的孩子。
想到這裏,他悲痛得不能自已,卻是強忍住。
“塗穎!”他開口叫住女人。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中文名。從認識她的第一天起,他就想這樣叫她了,但這個名字於他太過美好,他想第一次叫的時候是在最神聖的時刻。
原本他是打算在3年前,他與她那場沒有結成的婚禮上,可是那場婚禮取消了,最終也沒能再舉行。所以,他只能一直小心的將這個名字珍藏在心間,默默的念。
但是現在,他們即將永別,若再不叫出口他將再也沒有機會,他不想給自己留遺憾,要堂堂正正的叫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