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留得青山在 不愁沒柴燒
“北荒?”莫一鳴抬頭看了看遠處,儘管看到的還是這綿綿高山,但在說出‘北荒’二字之時,彷彿能越過高山,看見那一望無垠的荒漠。他眼神看不出有任何的波動,但神色極為疲憊,特別是手中還拿着的沉重鐵鎚,讓他這瘦小的腰板都無法完全的挺直。
莫一鳴現已十六歲,因常年勞累,饑寒交迫,骨瘦如柴。披頭散髮的他,更顯形銷骨立。
“不錯,北荒……據說那裏的人都是蠻人,不但為人野蠻,而且還殘暴不堪。若不是因為他們向南山開戰,我們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樣,過着這種饑寒交迫的日子。唉,一想到這裏,我就特別懷戀我們在土城的時候。”
說話的人約莫十四五歲,身材與莫一鳴形成鮮明的反差,名為雷嘯。據說有些人喝水都會長胖,雷嘯大概就屬於那種人。若不是看見他腳上的鐵鏈,再加上身上那破爛不堪,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個春夏秋冬的衣服,還真的會認為他是某個富家子弟。
反正他的胖,怎麼說呢?的確無法形容。
“是啊。”莫一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涼氣下肚,他身上的疲憊緩解不少。思緒隨之回到了四年前,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地方。
那是他的家鄉——土城。
一條清澈的溪水從土城穿過,他、雷嘯與其他小夥伴經常脫得赤條條的在水裏戲水、抓魚。他家門前有株百年老銀杏,黃昏時,他躺在母親的懷裏,望着天邊紅霞,聽着母親講那一件件曾經發生在南山的轟動事迹。
還記得在九歲那一年,他才有自己現在的名字,當時母親給其取了這樣一個名字,是為了讓他日後有出人頭地之時,一鳴驚人。
現在回想起來,彷彿母親知道如今這一切都會發生似的……
甚至他還記得,每當父親耕田回來,總會在第一時間,在自己的臉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吻痕。那時候的他,還會裝着一副嫌棄的樣子,擦乾父親留在自己臉頰上的口水。
每當想起這些,莫一鳴心底便會泛起一陣陣酸楚。這種酸楚,在湧上心頭那一刻,卻被他堅定的眼神,掩蓋得無影無蹤。他相信,自己終有一天,肯定會一鳴驚人!
可旋即,他嘴角便露出一絲苦笑,他回想起在那一天的正午,官兵入村,抓走了所有土城的人,有的被拉到戰場充當炮灰,而有的人,卻被抓到這裏整日的挖礦,還有一些不知所蹤。那一天過後,莫一鳴再也沒見過自己的父母。
直到來到這裏,莫一鳴才發現,原來被抓來的,不僅僅是土城的人。
從土城抓到這裏的,除了自己,雷嘯,還有一個此刻正盯着他們幹活的青年。這青年身穿黑色盔甲,將他並不算強壯的身體包裝得壯實了不少。他頭上戴着斗笠,大概是因為黎明時下雨的原因,還未來得及摘下。他眼睛盯着雷嘯,一動不動,滿是得意之色,就像獵人看着手中的獵物。
事實上在土城之時,他與莫一鳴、雷嘯關係還算不錯。只不過來到這裏后,他很快就變了。權力讓他迷失了自我!
他叫張遜,年紀與莫一鳴相仿,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他也如同莫一鳴一般,扛着鐵鎚,不斷的敲着山上的大石,開採着這裏哪怕是一丁點的鐵。這些鐵會被衛兵拿回去冶鍊,鑄成兵器。第二天,他就與這裏的長工說上了話,接着第三天,他給坐着的長工揉肩捶背,這樣過了大概半個月,他成為了這裏的監工。
做上監工的李遜像變了一個人,他眼睛裏閃着仇恨的火焰。他看往莫一鳴和雷嘯時,他的神情很詭異。
此刻,李遜正慢慢的向雷嘯的位置走去,手中提着卷着的皮鞭,還時不時的往自己手心裏輕拍。嘴角揚着一抹笑容,那笑容中有一種無法言表的邪惡的快意。
雷嘯並沒有注意到李遜的到來。
“啪!”
皮鞭恨恨的抽在雷嘯的背上,頓時在雷嘯的背上留下一條深深的血痕。
突如其來的刺骨痛感讓雷嘯猛地嘶叫一聲,這一聲驚動了所有正在採礦的人,紛紛轉眼看向雷嘯。
“讓你偷懶不幹活!”
“啪!”
說話間,又是一鞭落下,而且打向的是同一個位置,在皮鞭接觸到雷嘯的那一瞬間,頓時有鮮血冒出,那皮鞭落向之處,已有血肉裂開。
雷嘯慘叫着滾倒在一邊。
可是揚着皮鞭的李遜並沒有絲毫放過雷嘯的意思,眼中的惡毒如火焰一般噴出。使得他此刻的臉龐看上去出現了猙獰與扭曲。
“讓你……”話語還未說完,皮鞭已經順勢而下,那皮鞭經過空氣之時,甚至帶起了陣陣風聲,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倒在地上雷嘯正要躲開,卻忽然發現一旁的莫一鳴一下接住了落下來的皮鞭。
這一鞭落在莫一鳴手中后,讓莫一鳴有了輕微的顫抖,咬了咬牙關,強忍着掌心傳來的痛感,他看向極度不悅的李遜,開口道:“李遜,念在咱們都是土城人的份上,放過雷嘯吧。”
李遜先是一怔,他完全沒有想到,莫一鳴竟然會徒手接住自己揮下來的皮鞭,他也清楚,自己這一鞭用了多大的力氣,他更明白,此刻在莫一鳴的手中,定然有了深深的血痕,哪怕在莫一鳴的掌心中,已經佈滿了長年累積起來的老繭!
“土城?我早已經不是那個地方的人了……我與你們熟嗎?為什麼要放過他?再者,我叫李監工,不叫李遜!”
李遜說話時,猛地抽出了落在莫一鳴手中的皮鞭,使得莫一鳴手一縮,退了兩步,神色露出痛苦。
即便如此,莫一鳴生怕在下一秒李遜會再次向雷嘯揮出皮鞭,他領教過李遜的手段,知道李遜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急忙說道:“是,李監工,請你放過雷嘯。”
李遜淡笑了一下,露出不屑,但相比之前那種陰邪,已經好上很多。他故意的將頭湊近莫一鳴,說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莫一鳴明白李遜話語中的意思,他並非是想讓自己說得大聲些。而是想讓自己哀求於他,這會讓他收穫滿滿的得意之感。
“李監工,求求你放過雷嘯。”
縱然莫一鳴很不想哀求李遜,巴不得給眼前的李遜幾鐵鎚,可是他清楚,若是自己這樣做了,不僅自己會喪命於此,包括雷嘯也會給自己陪葬。他更清楚,只要自己有絲毫的猶豫,李遜手中的皮鞭,極有可能再次落在雷嘯的身上。所以他的聲音很大,落得很果斷。
“張遜!難怪當年仙人說你心術不正,無修鍊慧根。你有欺負我們的本事,為啥不上戰場殺敵!活該當年你沒被仙人帶走!”
雷嘯握緊拳頭,身子半蹲無法站起,每當看到莫一鳴向張遜哀求時,心中便有無限怒火。他知道莫一鳴平時是怎樣的一個人,知道他的不屈與堅韌。可現在,為了自己,他卻無數次哀求於張遜。故而他的聲音放得很大,落入張遜的耳中,如雷鳴般轟轟入耳,在張遜腦海中回蕩開來,甚至令所有礦工的身子猛地一顫,心想着雷嘯,離死亡已經不遠。他們很清楚,頂撞這裏的監工,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他們看到過曾經反抗的人被活活打死,曾經逃跑的人被抓回來后,將雙腿打斷,棄屍荒野。甚至他們連頭都不敢搖一下表示嘆息。
痛苦與死亡的恐懼,還有那死前的悲鳴聲,讓他們的反抗,成為了麻木!
但彷彿沒有人知道,此時張遜的思緒,回到了多年前,那無法忘記的雨夜。
在南山之地,每隔五年便會有修士進入各個村莊部落挑選有修鍊慧根的人,帶回宗門,修鍊大道。可是這樣的名額只有一個,在同齡人中,土城內的張遜自幼聰明絕頂,更是力大如牛,曾經空手獵殺足有一噸重的豪豬。在所有人看來,他就是那個能進入宗門修鍊大道之人。全村引以為傲。這樣的光環在他身子縈繞,從未退去。
直到仙人來到土城后,他逐個往少年頭上輕點,無奈搖頭時,點到了張遜的頭上。他的指尖在張遜的額頭上停留了片刻,但隨之又皺了皺眉:“你本有修鍊慧根,但你的心術讓你日後在修鍊大道時會誤入歧途。待我檢驗其他人,若他們都沒有修鍊慧根的話,我便將你帶走。若有的話,也別怪本尊無情。”
張遜點頭,眼中露出從未有過的狂熱,特別是只剩最後一個的時候,他能明顯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加速,這種加速,讓他不由得看向了最後一個,雷嘯。
在他看來,這個平時只會放牛的胖子,不可能有修鍊慧根!
可是當仙人點向雷嘯額頭時,他身子微微一顫,眼中露出詫異之色,更有一抹精光閃過:“小胖子,你可願意與我一同回宗門修鍊?”
可是,雷嘯在猶豫了片刻后,在所有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搖頭拒絕。這個名額,如果放棄,並不會因此而落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當仙人化為長虹而去的時候,張遜對着天空哀求,更在雨夜跪了一天,以表誠意,始終無果。那個時候,對雷嘯的恨,便已滋生。
深吸了一口涼氣,張遜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恨意,但早已入骨髓。此刻,他有了報復的機會,所以他的恨意便洶湧而出,他帶着邪魅的笑容道:“即便你擁有慧根,現在依舊是我階下囚,手中螻蟻!”話語落下間,他慢慢的蹲了下來,湊近雷嘯,繼續說道:“我想讓你什麼時候死,你便什麼時候死。你告訴我,你的慧根有何用……不過我還不想讓你這麼快死。”
說完,李遜站起身,如釋重負般的舒了一口氣,負手離開。踏出兩步后,身子忽然一頓,轉頭看向雷嘯,溫和地道:“我就搞不清楚了,不給你飯吃,你為什麼還這麼胖……長這麼胖,身體不利索,怎麼幹活,今天晚上,依舊別吃飯了。”
望着李遜離去,雷嘯咬緊牙關,心中恨意並未減少,這段時間,若不是因為謝老與莫一鳴的悄悄救濟,怕是早已餓死。
“如果有機會,我非要殺了這個狗娘養的。”雷嘯咬牙說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說話間,莫一鳴扶着雷嘯站了起來。只是他的目光,卻看向礦山不遠處的那一邊,那裏常有流水聲音發出。雖然沒去過那裏,但在他推測,那裏應該是一處峽谷,那裏彷彿是唯一的逃生之路。但要想逃到那條峽谷,是極為困難的事情,畢竟自己腳上的鐵鏈,走動間都會驚動所有的衛兵。只要被衛兵發現逃跑,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現在莫一鳴要等的,就是一個時機,而這個時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思緒在腦海快速的旋轉,莫一鳴並不知道,跳進那條峽谷後會不會有命存在。但他知道,留在這裏,最終只會被折磨死去。
他抬頭看了抬天空,看見烏雲快速的雲集。莫一鳴眉宇輕皺了一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