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今日的耿歡確實與往常不一樣……冉碧心望着眼前的耿歡,竟有些覺着陌生。
彷彿看出她眼中的迷惑,耿歡突然扯了扯她的手,孩子氣的撒
嬌道:「啊,我好想念阿碧包的餺飥,再配上一碗大羹湯,不知該有多麼好。」
冉碧心笑了笑,「我們回承德宮,我幫歡兒包上滿滿一盤的餺飥,再煮上一碗大羹湯,再給你弄上一盤炒蟹。」
「阿碧最好了。」耿歡咧開一個大大的燦笑,襯着那一身刺眼的明黃色龍袍,滿臉的天真無邪,孩子般的神態,實在突兀。
冉碧心心下暗暗疼着,為這個孩子感到不值,可惜世事總弄人,教人無奈又可嘆。
「走吧,咱們回去吧。」冉碧心鬆開了他的手,往旁邊退了一小步,頷首福身做出恭請的姿態。
見此景,耿歡笑容漸失,轉過身,睞了遠處一臉戒慎的太監,眼神又是一黯。
「……阿碧,我真懷念過去在誠王府的日子。」
聽見耿歡悶悶不樂的聲嗓,冉碧心詫異地抬起眼,可只看見他挺直的背影。
正欲提嗓,耿歡已邁開大步往前走,並未回首,她只能將未脫口的話咽回,重整神情,做足了一個妃嬪該有的儀態。
只可惜,她走在耿歡身後,始終沒能看清那時他眼中深濃的悲傷……
【第八章】
儀元宮的小廚房裏,只見冉碧心挽高袖口,圍上裙兜,站在爐灶前,細心地切洗食材,手勢嫻熟地下鍋翻炒,春蘭與鈴蘭在一旁打下手,幫着下料與遞盤。
不久后,偏殿花廳里的烏木膳桌上,擺滿了各式吃食,大多是坊間常見的菜,少見宮廷御膳的菜式。
「肉油餅,水滑面,蟹黃饅頭,羊肉兜子,酸餡兒包子,五珍膾……」
春蘭一邊端菜上桌,一邊細數條列着菜式。
尚未數完,轉身就見鈴蘭又捧着一道先前冉碧心釀製的棗圈上桌。
「娘娘這是……打算宴請什麼人?」
春蘭一進小廚房,卻見冉碧心正麻利地撈起剛煮好的乳糖圓子,擱進甜湯里,實在按捺不住便問出了口。
冉碧心將盛好的乳糖圓子放上托盤,再遞給了春蘭,這才大功告成的拿起手巾擦拭雙手。
「你讓安榮前去慶和宮,就說是本宮準備宴請繆相。」
春蘭驚詫,「今晚?可……」
娘娘應當也聽說了,今晚祥寧宮請了一班道士進宮做驅邪祈福的法事,繆相人在宮中,自然也會前往祥寧宮協同一道兒辦法事。
「就說本宮非要他上儀元宮一趟不可。」看出春蘭的猶豫,冉碧心加重語氣吩咐道。
少見冉碧心態度這般強硬,春蘭不敢再有異議,轉身出去找來了安榮,將冉碧心交代的話一字不漏轉達。
安榮雖然同樣面有難色,但伺候冉碧心已有一段時日,豈會不知她的性子,幾時聽過她主動前去相請繆相,這可是第一次,想必自有她的理。
不敢有絲毫怠慢與疏失,安榮領了令便即刻前往慶和宮。
到了慶和宮,外頭伺候的太監原是趾高氣昂,見着安榮卻是稍作收斂,態度甚是親和的上前相迎。
「給王公公請安。」安榮輩分較低,躬身作揖的寒暄起來。
繆相是皇太后的胞弟,又長居宮中,慶和宮裏當差的宮人們可都不馬虎,多是老資歷的太監宮女,生怕伺候得不妥貼,讓繆相住得不舒暢。
「儀元宮那兒沒什麼事吧?」王公公笑笑地問道。
「承蒙公公的關照,儀元宮那兒甚好。咱家主子是讓小的過來,請王公公代為通傳一聲,賢妃娘娘在儀元宮擺宴,想宴請繆相大人。」
王公公皺眉。「罷宴?今晚?莫非賢妃娘娘沒聽說祥寧宮的事?」
安榮故作不知情的訝問:「敢問公公,祥寧宮有什麼事?」
召道士入宮驅邪祈福這等事,雖然不是什麼壞事,可畢竟涉及鬼神之說,加之宮中自來便流傳着各式各樣的謠傳,就怕這事若是傳得太過,恐會影響宮中人心,因此祥寧宮那頭自然是盡量低調。
上頭要下面的人低調,哪怕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眾人還是得裝聾作啞,假作毫不知情,方是宮中生存之道。
雖不知安榮是真不知,抑或假不知,王公公自然曉得少說少錯,不說不錯這條理。
「沒什麼。」王公公笑道:「爾且等着,我這就前去向繆相大人通傳。」
「有勞公公了。」安榮拱手一鞠躬。
等了片刻,仍是不見人出來,安榮漸感不安,面上出了虛汗,時不時抬眼覷向宮門內。
幸虧過了一會兒,就見王公公去而復返,面上掛着笑容。
「久候了。方才大人在批折,我也不敢上前打擾,一直等到大人批完折才敢通傳。」
太后垂簾聽政,繆相偕同治朝,這在宮中已是公開的事實。
「那大人的意思是……」安榮虛笑着問道。
「大人發話下來,說一會兒先上儀元宮謁見賢妃娘娘,然後再去祥寧宮給太后請安。」
「好咧!謝謝王公公。」一邊道謝,安榮一邊從袖子夾層里取出一個錦囊,湊上前塞進王公公手裏。
王公公笑着,沒說話,大大方方的收下。
安榮連連道謝數聲,轉身回返儀元宮。
儀元宮裏,冉碧心已換上一套素緞粉色交領襦裙,外罩一件荷花白綉紫花半臂,搭着一條輕紗披帛,烏髪梳了個墮馬髻,簪上素雅的金絲珠花,面上畫著嬌媚妝容,有別於平日素淡的裝扮。
她坐在偏殿的花廳里,縴手捧着鎏金酒壺,一旁擱着兩隻勸酒杯,耐心等待着那人到來。
「娘娘,繆相大人來了。」鈴蘭小碎步進來稟告。
「快請他進來。」冉碧心撇首,面色沉着,唯有眸內那一閃而逝的慌色,悄悄泄漏了心情。
不久,那一襲緙紫色綉玄黑蝠紋常服,襯得身形益發高大英挺的男人,端着熟悉的狂妄與冷峻步進花廳里。
冉碧心站起身,淡淡一個眼色,讓旁邊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你這是想做什麼?」花廳里只剩兩人,繆容青淡睨過那滿桌的吃食菜肴。
「賄賂。」冉碧心直截了當的說道。
繆容青別首,挑眉,飽含戲謔的眼神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我想買通你……就這麼一夜。」話說得夠露骨了,連她自個兒亦禁不住艷紅了臉。
「是為了晉王準備謀反一事?」繆容青在黃花梨方杌上落坐,語氣好似在談論今晚的月色,淡漠平靜。
冉碧心那好似緊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在聽聞他這句話后,瞬間跌回原處。
「原來你全知情。」依他的能耐,確實不該意外,可她仍是不免有些錯愕。
「有一幫老臣暗中支持晉王謀反奪位,這事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晉王要幫歡兒的事,你也知情?」
繆容青不答,大手握起金杯,眉眼一挑,睞她,笑問:「不是要賄賂我嗎?」
冉碧心粉頰發臊,掩在袖裏的縴手,正悄悄顫抖。
說來奇怪,她與他本該是敵,偏偏產生微妙的情愫……這非敵非友,似愛似仇的牽扯,實在教人矛盾得緊。
冉碧心太清楚這人的脾性,於是她捧起酒壺,替他將金杯斟滿。
繆容青拿近金杯,似嘲似謔的道:「羊羔酒?為了收買我,你倒是費了不少心思。」
「爾究竟想怎麼做?」冉碧心沉不住氣的問出口。
「那你呢?你又打算做什麼?親手下廚弄了一桌子的菜,又把自己打扮成這模樣,是想引誘我飽暖思淫慾?」
見他那雙深邃好看的眸子在自個兒身上打量,冉碧心渾身發燙,下意識撇開臉,不願迎上他別有深意的目光。
望着她冷然倔強的神情,繆容青其實心下有怒,只是隱而不發。
他早料到耿歡會去找她,卻沒想到她為了耿歡,竟能犧牲到這種地步。
雖說明白她護着耿歡並非男女之情,可到底耿歡與她非親非故,過去又打着夫妻的名義一塊兒生活,見她為了耿歡用盡心計,不惜賠上自己,他怒氣更盛。
怒歸怒,可繆容青面上卻不露痕迹,俊朗面容依然掛着笑。
他啜了口酒,隨後一把將她拉近自己,俯首吻上她,將嘴裏那口溫熱的羊羔酒喂入芳腔!
冉碧心瞪大眼,雙手緊抵住繆容青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