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如往常，耿君浩又嫌棄了白百合做的菜，而白百合只是白眼一翻，決定低頭不理會他，繼續吃着她盤中的七分熟牛排。

「其實我更愛吃肋眼，但如果你的手藝不夠好，只能把牛排煎得這麼熟的話，我建議你下回就買牛小排，牛小排的肉質多汁鮮美、嫩而不澀，全熟是最佳的熟度。」

牛排是他想吃的，要不然她還不想買呢！煎牛排很費功夫的，半熟牛肉比全熟牛肉還要難煮，而且還搭配了烤麵包及馬鈴薯泥，除了麵包買現成的，其他每一樣做起來都很麻煩，這裏沒有做麵包的機器，否則耿君浩肯定會叫她連麵包都要自己做。

「下回我牽條牛來讓你直接啃好嗎？夠生了吧！」

「你當我是陰屍路里的殖屍嗎？」

白百合睨了耿君浩一眼，搖頭否定了他的話，「不！你當然不是強屍，他們好多了，至少他們不挑食。」

「你……」

耿君浩的話還在嘴邊，白百合的手機便響了起來，想當然耳，白百合絕對不會理他，逕自接她的電話。

耿君浩倒沒發難，低頭大快朵頤着他剛剛嫌得要命的牛排，正在接電話的白百合看了他一眼，又翻了一個大白眼。

他們現在每天上演這嫌菜難吃的戲碼，好像已經是生活情趣了。

「媽，有事嗎？」白百合接起電話卻聽到何麗伶語無倫次的聲音，「媽，你在說什麼？慢點說，說清楚一點。」

似乎覺得情況有異，連耿君浩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看見白百合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聽見她慌亂的語氣——

「你說你忙完往櫃枱一看，發現爸睡在櫃枱邊叫也叫不醒？」

耿君浩放下了刀叉，好像是大事，他站起身子走到白百合身邊，發現她拿着手機的手正在發抖。

「媽，你叫救護車沒有……叫了？好！我馬上趕過去……嗯！媽別擔心，等我。」

白百合講完電話，只是看着手機發獃，是耿君浩接過她的手機，喊了她，「怎麼了？」

「我爸……我爸他不知道怎麼了……我要去醫院。」

白百合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要往門外跑，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忘了拿包包，又折返，但拿了包包後走到門口，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走回來，「老闆，我要請假一天。」

耿君浩見她擔心成這個樣子，收起了平時愛跟她鬥嘴的習慣，點頭，「去吧！」

白百合方才轉身，又回了頭，「老闆，車子也借我一天……」

耿君浩終究放心不下，伸手拉住了白百合的手臂，「我陪你去吧！你瞧你慌成這樣，人還在發抖，我不放心你開車去。」

「可是……」可是他不是不喜歡外出嗎？白百合看着耿君浩的表情，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他是在為她擔心嗎？

「別可是了，你打電話叫出租車，我先把餐桌收一收。」

醫院病房裏，點滴緩慢的滴着，白榮志雖然還是昏睡着，但情況總算是穩定下來。

原來是有糖尿病的他血糖沒有控制好，導致血糖飆高造成酮酸中毒，甚至已經嚴重到了脫水昏迷的階段。

在急診室時，白家母女都慌了手腳，白榮志躺在急診室的臨時病床上，神智昏迷，何麗伶只是握着他的手，別說人在發抖，連眼神都是渙散的。

而白百合也好不到哪裏去，所以挂號、聽醫囑之類的事，都是耿君浩處理的，人說關心則亂，耿君浩看在眼裏，白百合身為護理師，這樣的情況應該見多了，但如今的她有些發傻，幾乎像個機械人一般，檢傷處的醫護人員怎麼說，她就傻傻的執行。

抽了好幾支試管的血，做了初步的檢查后，醫師知道了白榮志的癥狀，便安排他先住院，健保病房一房四床，空間狹小不說，其他病床的病患還有呻吟不斷的，於是耿君浩幫白榮志安排了個人病房，病人可能沒有差別，但照顧的人至少能舒適些。

打了好幾瓶生理食鹽水后，白榮志的狀況這才穩定下來，時間已經是傍晚了，耿君浩看着白家母女守在病床旁的樣子，靜靜的離開了病房，不一會兒，才帶着晚餐回來。

何麗伶看着耿君浩帶回的超商麵包及鮮奶，搖了搖頭，「我不餓。」

耿君浩把食物推給了白百合，要她自己去勸她的母親，白百合知道父親這情況還得住院等血糖降下來，醫生才會准許出院，少則四、五天，照顧的人若是沒有體力也會病倒，所以接過食物后，遞給了母親，「媽，如果你不吃，我就要逼你回家休息，不讓你留在這裏喔！」

「我吃不下。」

「老闆知道這情況你一定吃不下，所以只買了麵包及鮮奶，媽，你要養好體力，爸這情況住院四、五天跑不掉。」

何麗伶接過了麵包、鮮奶，或許是一直強撐着，如今到了臨界點，她的眼淚終於潰堤了。

「我太忙着做生意了，怎麼就沒發現你爸他已經病得這麼嚴重了？」

見母親哭了出來，白百合也紅了眼眶，「媽，這不能怪你啊！」

「伯母，現在自責也沒有用，所幸伯父沒事了，待會兒伯父還有一大堆檢查要做，你得跟着護理師到各個檢驗室去，你先吃東西養些體力，否則你也病倒了讓百合怎麼辦？」

耿君浩的話的確提醒了何麗伶，她抬頭看着白百合，女兒的情況不比她好多少，還發抖着，她打起了精神，「好，我知道了，我吃。」

見母親開始吃東西，白百合才稍微放心，耿君浩接着便拉着白百合在一旁攤平的看護床坐下，也要她吃點東西。

白百合接過了耿君浩遞過來的麵包，低頭咬了一口，雖然食不知味，但她的心是暖的，她抬起頭，看見耿君浩也咬了一口麵包，依慣例他又皺眉了，誰說他不挑食了，他挑得很，這麵包很不合他的胃口吧！

白百合笑了，笑他勉強自己咬麵包的樣子，但視線卻模糊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堅強又獨立的，但原來是她沒碰上真正會讓她慌亂的事情，她無法想像今天如果沒有耿君浩陪着來，她跟母親會不會急成兩隻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耿君浩似乎是發現她的視線，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看我會飽嗎？女孩子才能用秀色可餐形容，男生不行。」

「老闆，謝謝你，原來你是一個大暖男。」

耿君浩失笑，她居然用「原來」，他在她的心中就這麼不堪嗎？

「別謝我，舉手之勞。」

「哪裏是！你明明不愛別人的視線，所以不喜歡到人多的地方的。」

耿君浩經她這麼一點，也發現自己這回太過熱心了，復健、看診是非不得已的，除了醫院之外他幾乎不出門，如今他竟主動陪白百合出門，雖然也是醫院，但畢竟走這一趟並不是必要的。

他剛剛說要陪白百合來時，的確什麼也沒多想，只是看着白百合的慌亂，為她擔心而已。

「你有被虐狂吧！我對你好你反而不習慣了。」

雖然耿君浩還是一樣說話惡狠狠的，但白百合早看破他的口是心非，所以不管他怎麼說，她對他還是感謝的，她抹去了眼淚，開始一口口吃着手中的麵包。

太陽下山了，剛才白榮志去做了今天的最後一項檢查后，回病房又睡下了，他雖然神智還不太清醒，但至少已經認得守在病床旁的人是誰，何麗伶這才放了心。

何麗伶今天初見耿君浩，本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他，是耿君浩主動跟她象話家常一般的聊着天，才讓何麗伶釋懷。

就在他們聊着時，白百合漸漸的沒有加入他們的對話，甚至還打起瞌睡來，耿君浩發現時，白百合已經睡着，整個人靠在他身上。

耿君浩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的白百合，或許就因為她睡著了看不見，他此時的笑容不加隱藏。

白百合的髮絲垂落頰邊，許是撓得她發癢，睡夢中的她抬起手，像貓一般用手背撥了撥，連眼都沒睜開地繼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