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聚賢庄英雄大會(一)
“不要啊,不要。嗯,呼呼。。。。”,庄帝猛的從床上坐起,張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道:“幸好,只是噩夢。。。”,然後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轉頭望向窗外。只見,天剛剛放亮,太陽還在睡着懶覺,除了幾隻小鳥在樹間嬉鬧,只有前院偶爾傳來幾聲吆喝。庄帝翻身下床,匆匆地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錦袍,簡單的洗漱之後,打開房門向前院行去。
一路行來,房檐上都掛着大大的紅燈籠,家僕們也都洋溢着笑臉,一片忙碌和喜慶,望見庄帝行來,都停下手中的活計向他行禮。庄帝只是淡淡的點點頭,快不行進。不多時庄帝便來到了前院。只望見大廳中擺着一桌桌酒席,游氏雙雄並薛神醫正在與已到的賓客敘話。庄帝趕到跟前,一一行禮。禮畢,游駒望着他問道:“你出來何事?”游驥,薛慕華和周圍賓客也都微笑的望着他。其中,亦有不識庄帝之人,小聲向周圍人打聽方知其為這聚賢庄的少莊主。庄帝嚴肅的望着游駒道:“爹爹,孩兒今年已十九歲,想多見見世面,以便以後替父親和大伯分憂,望爹爹成全。”游駒聽完不禁老懷大慰,感嘆兒子終於長大了,略微沉吟了一會兒,點頭道:“也好,所謂‘玉不琢不成器’你也須多磨練磨練,將來好接手這聚賢庄。”庄帝施了一禮言道:“多謝爹爹成全。”
話分兩頭,卻說鮑千靈、祁六、向望海三人一早起來發現兵器上喬峰的留字不禁相顧失色。三人按下憂慮梳洗之後,一起往聚賢庄行去。鮑千靈固是個機靈之極的人物,祁六和向望海也均是閱歷富、見聞廣的江湖豪客。只是三人無論怎樣也猜不透喬峰的心思。說話之間,一路上遇到的武林同道漸多,都是趕到聚賢庄去赴英雄宴的。這次英雄宴為臨時所邀,但發的是無名貼,貼上不署賓客姓名,見者有份,只要是武林中人,一概歡迎。接到請貼之人連夜快馬轉邀同道,一個轉一個,轉眼之間,貼子竟也已傳得極遠。只因時間迫促,來到聚賢庄的,大都是少林寺左近方圓數百里內的人物。但河南是中州之地,除了本地武人之外,北上南下的武林知名之士得到訊息,盡皆來會,人數着實不少。
大約上午九點時分,鮑千靈、祁六、向望海三人到得莊上,游駒帶着庄帝親自迎了出來。進得大廳,只見廳上已黑壓壓的坐滿了人。鮑千靈有識得的,有不相識的,一進廳中,四面八方都是人聲,多半說:“鮑老闆,發財啊!”“老鮑,這幾天生意不壞啊。”鮑千靈連連拱手,和各諸英雄招呼。他可真還不敢大意,這些江湖英雄慷慨豪邁的固多,氣量狹窄的可也着實不少,一個不小心向誰少點了一下頭,沒笑上一笑答冖,說不定無意中便得罪了人,因此而惹上無窮後患,甚至釀成殺身之禍,那也不是奇事。游駒引着他走到東首主位之前。薛神醫站起身來,說道:“鮑兄、祁兄、向兄三位大駕光降,當真是往老朽臉上貼金,感激之至。”鮑千靈連忙答禮,說道:“薛老爺子見招,鮑千靈便是病得動彈不得,也要叫人抬了來。”游驥笑道:“你當真病得動彈不得,更要叫人抬了來見薛老爺子啦!”旁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游駒道:“三位路上辛苦,請到后廳去用些點心。”鮑千靈道:“點心慢慢吃不遲,在下有一事請問。薛老爺子和兩位游爺這次所請的賓客之中,有沒有喬峰在內?”薛神醫和游氏雙雄聽到“喬峰”兩字,均微微變色。游驥說道:“我們這次發的是無名貼,見者統請。鮑兄提起喬峰,是何意思?鮑兄與喬峰那廝頗有交情,是也不是?”鮑千靈回道:“喬峰那廝說要到聚賢庄來,參與英雄大宴。”他此言一出,登時群相聳動。大廳上眾人本來各自在高談闊論,喧嘩嘈雜,突然之間,大家都靜了下來。站得遠的人本來聽不到鮑千靈的話,但忽然發覺誰都不說話了,自己說了一半的話也就戛然而止。霎時之間,大廳上鴉雀無聲,后廳的鬧酒聲、走廊上的談笑聲,卻遠遠傳了過來。薛神醫問道:“鮑兄如何得知喬峰那廝要來?”鮑千靈道:“是在下與祁兄、向兄親耳聽到的。說來慚愧,在下三人,昨晚栽了一個大跟斗。”向望海向他連使眼色,叫他不可自述昨晚的醜事。但鮑千靈知道薛神醫和游氏雙雄固然精幹,而英雄會中智能之士更是不少,自己稍有隱瞞,定會惹人猜疑。這一件事非同小可,自己已被捲入了旋渦之中,一個應付不得當,立時身敗名裂。他緩緩從腰間解下軟鞭。那張寫着“喬峰拜上”四字的小紙條仍貼在鞭上。他將軟鞭雙手遞給薛神醫,跟着便將昨日情形,一字不漏、絲毫不易的說了一遍。向望海連連跺腳,滿臉羞得通紅。鮑千靈泰然自若的將經過情形說完,最後說道:“喬峰這廝乃契丹狗種,就算他大仁大義,咱們也當將他除了,何況他惡性已顯,為禍日烈。倘若他遠走高飛,倒是不易追捕。也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居然要來自投羅網。”游駒沉吟道:“素聞喬峰智勇雙全,其才頗足以濟惡,倒也不是個莽撞匹夫,難道他真敢到這英雄大宴中來?”鮑千靈道:“只怕他另有奸謀,卻不可不妨。人多計長,咱們大伙兒來合計合計。”
說話之間,外面又來了不少英雄豪傑,有“鐵面判官”單正和他的五個兒子,譚公、譚婆夫婦和趙錢孫一干人。過不多時,少林派的玄難、玄寂兩位高僧也到了,薛神醫和游氏兄弟一一歡迎款接。說起喬峰的為惡,人人均大為憤怒。忽然知客的管家進來稟報:“丐幫徐長老率同傳功、執法二長老,以及宋奚陳吳四長老齊來拜庄。”眾人都是一凜。丐幫是江湖上第一大幫,非同小可。向望海道:“丐幫大舉前來,果然為喬峰聲援來了。”單正道:“喬峰已然破門出幫,不再是丐幫的幫主,我親眼見到他們已反臉成仇。”向望海道:“敵舊的香火之情,未必就此盡忘。”游驥道:“丐幫眾位長老都是鐵錚錚的婦男兒,豈能不分是非,袒護仇人?倘若仍然相助喬峰,那不是成了漢奸賣國賊么””眾人點頭稱是,都道:“一個人就算再不成器,也決計不願做漢奸賣國賊。”薛神醫和游氏雙雄迎出庄去。只見丐幫來者不過十二三人,群雄心下先自寬了,均想:“莫說這些叫化頭兒不會袒護喬峰,就算此來不懷好意,這十二三人又成得什麼氣候?”群雄與徐長地第等略行寒暄,便迎進大廳,只見丐幫諸人都臉有憂色,顯是擔著極重的心事。各人分賓主坐下。徐長老開言道:“薛兄,游家兩位老弟,今日邀集各路英雄在此,可是為了武林中新出的這個禍胎喬峰么?”群雄聽他稱喬峰為“武林中新出的禍胎”,大家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吁了口氣。游驥道:“正是為此。徐長老和貴幫諸位長老一齊駕臨,確是武林大幸。咱們撲殺這番狗,務須得到貴幫諸長老點頭,否則要是惹起什麼誤會,傷了和氣,大家都不免抱憾了。”徐長老長嘆一聲,說道:“此人喪心病狂,行止乖張。本來嘛,他曾為敝幫立過不少大功,便在最近,咱們誤中奸人暗算,也是他出手相救的。可是大丈夫立身處世,總當以大節為重,一些了恩小惠,也只好置之腦後了。他是我大宋的死仇,敝幫諸長老雖都受過他的好處,卻不能以私恩而廢公義。常言道大義滅親,何況他眼下早已不是本幫的什麼親人。”他此言一出,群雄紛紛鼓掌喝采。游驥接著說起喬峰也要來赴英雄大宴。諸長老聽了都不勝駭異,各人跟隨喬峰日久,知他行事素來有勇有謀,倘若當真單槍匹馬闖到聚賢庄來,那就奇怪之至了。向望海忽道:“我想喬峰那廝乃是故布疑陣,讓大伙兒在這裏空等,他卻溜了個不知去向。這叫做金蟬脫殼之計。”吳長老伸手重重在桌上一拍,喝罵道:“脫你媽的金蟬殼!喬峰是何等樣人物,他說過了話,哪有不作數的?”向望海給他罵得滿臉通紅,怒道:“你要為喬峰出頭,是不是?向某第一個就不服氣,來來來,咱們較量較量。”吳長老聽到喬峰殺父母、殺師父、大鬧少林寺種種訊息,心下鬱悶之極,滿肚子怨氣怒火,正不知向誰發作才好,這向望海不知趣的來向他挑戰,真是求之不得。他身形一晃,縱入大廳前的庭院,大聲道:“喬峰是契丹狗種,還是堂堂漢人,此時還未分明。倘若他真是契丹胡虜,我吳某第一個跟他拚了。要殺喬峰,數到第一千個,也輪不到你這烏龜王八蛋。你是什麼東西,在這裏唧唧歪歪,脫你***金蟬臭殼!滾過來,讓老子來教訓教訓你。”向望海臉色早已鐵青,刷的一聲,從刀鞘中拔出單刀,一看到刀鋒,登時想起“喬峰拜上”那張字條來,不禁一怔。游驥說道:“兩位都是游某的賢客,衝著游某的面子,不可失了和氣。”徐長老也道:“吳兄弟,行事不可莽撞,須得顧全本幫的聲名。”人叢中忽然有人細聲細氣的說道:“丐幫出了喬峰這樣一位人物,聲名果然好得很啊,真要好好顧全一下才是啊!”丐幫群豪一聽,紛紛怒喝:“是誰在說話?”“有種的站出來,躲在人堆里做癟三,算什麼好漢了?”“是哪一個混帳王八蛋?”但那人說了那句話后,就此寂然無聲,誰也不知說話的是誰。丐幫群豪給人這麼冷言冷語的譏刺了兩句,都是十分惱怒,但找不到認頭之人,卻也無法可施。丐幫雖是江湖上第一大幫,但幫中群豪都是叫花子,終究不是什麼講究禮儀的上流人物,有的吆喝呼叫,有的更連人家祖宗十八代也罵到了。薛神醫眉頭一皺,說道:“眾位暫息怒氣,聽老朽一言。”群丐漸漸靜了下來。人叢中忽又發出那冷冷的聲音:“很好,很好,喬峰派了這許多厲害傢伙來卧底,待會定有一場好戲瞧了。”吳長老等一聽,更加惱怒,只聽得刷刷之聲不絕,刀光耀眼,許多人都抽出了兵刃。其餘賓客只道丐幫眾人要動手,也有許多人取出兵刀,一片喝罵叫嚷之聲,亂成一團。薛神醫和游氏兄弟勸告大家安靜,但他三人的呼叫只有更增廳上喧嘩。便在這亂成一團之中,一名管家匆匆進來,走到游驥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游驥臉上變色,問了一句話。那管家手指門外,臉上充滿驚駭和詫異的神色。游驥在薛神醫的耳邊說了一句話,薛神醫的臉色也立時變了。游駒走到哥哥身邊,庄帝也緊跟在其身旁,只聽游驥向父親說了一句話,游駒也登時變色。這般一個傳兩個,兩個傳四個,四個傳八個,越傳越快,頃刻之間,嘈雜喧嘩的大廳中寂然無聲。因為每個人都聽到了四個字:“喬峰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