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槍擊聲不斷響起。
小滿蜷縮在帳篷里,緊搗着嘴,全身止不住的顫抖着。
她被綁架到這座森林,已經好幾天了,這些天她被拉到一個又一個她標出的地點,檢查那些可能隱藏神殿的地區,但是始終沒有任何發現。
她唯一的發現,就是這裏根本是座殺戮戰場,是個可怕的無間地獄。
她這輩子從來沒看過那麼多的屍體。
為了不知名的原因,那些在森林裏戰鬥的人始終在別的方向、其他地區,每天她前往的地方,除了押着她的這群可怕男人,她從來沒有遇過其他的活人。
但她知道有其他人,就在附近,互相殘殺,或獵殺彼此。
一路上她到處都能看見死掉的人,斷肢殘骸在這座雨林里到處都是,她踩到過好幾顆彈般,還看見好幾個彈炸出來的大洞。
她沒真的看過那些槍戰,但她聽得到那些密集的槍擊聲和爆炸聲,到了夜裏,那些聲音更加鮮明,每每讓她嚇得心驚膽顫。
她已經幾天沒睡覺了。
自從那次被人從帳篷里拖出去,她就再也不敢真的合眼。
每天晚上睡覺時,她一定把之前塞在口袋中變得超扁的大白再次拿出來穿上,那些人雖然將它從裏面割破,掏出了羽毛,但它勉強還是能穿,即便穿着它,讓她常常熱得渾身冒汗,她還是把它像第二層皮膚一樣的穿着,不敢輕易將它脫下來。
多一層,是一層。
她很清楚雖然是在骷髏男的管轄下,那些人也會突如其來的殺死彼此,毫無理由、沒有原因,旁邊的人看到了,也完全無動於衷,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好像有人在身邊被爆頭,是很正常的事。
她很快就發現,骷髏男並不能真正控制那些人,尤其是那些左眼像蛇一樣的傢伙,她隨時可能被他們拖到一旁先奸后殺,有些人看着她的樣子越來越可怕,好像他們已經八輩子沒看過女人。
沒有真的休息到讓她的腦袋越來越不清楚,發炎的傷口無法好好癒合,她很清楚自己在發燒,她也很清楚情況正在惡化。
這天晚上,東邊那裏的森林不知怎地失了火,衝天的火光將夜空都照亮。爆炸聲整個晚上轟隆作響,小滿驚慌不已,聽見外面男人們的大聲咒罵,聽見骷顱男在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中,憤怒的咆哮。
「你他媽的不能讓那些玩家轟炸那裏!那地方是最有可能的地點之一!」
「什麼叫你沒有?你當我是白痴嗎?這麼大的爆炸不是那些獵人會是誰搞出來的?所有的獵人都跑去了!他媽的每一個都去了!」
「要是他們毀了那座神殿,你最好希望上面的人不會曉得是你開啟了轟炸權限!立刻把他們撤離那裏,把所有他媽的獵人全都撤走!什麼叫你辦不到?!
那東西要是毀了,我發誓會親自挖出你的——」
他的咆哮威脅還未說完,槍聲突然響起,這一次,那聲音聽起來好近,像是就在眼前。
忽地,一顆子彈擊中了帳篷,打在她的腳邊,嚇得她連忙縮腳。
骷髏男不再在她的帳篷外面咒罵,只是咆哮着要其他手下一起開槍回擊。
小滿慢了半拍才意識到這處營區被人攻擊了,而且那些左眼怪怪的男人們都不在營區里,他們不在這裏,跑去其中一處她標出的區域了,剩下的那些黑衣制服男全忙着在反擊不知從哪跑來的攻擊。
她應該要趁機逃跑。
就是現在。
這些人是瘋子,她很清楚不管他們在做什麼,都不會只是為了找到這些神殿古蹟而已,他們是為了收集神殿裏的東西。她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這裏,她儘力拖延了時間,想找到機會逃跑,現在這就是她的機會。
她知道自己不能從帳篷的門口出去,就算沒人守在門口,也不會離得太遠。但那天差點被強暴之後,她在路上跌倒時,撿了一顆銳利的石頭,後來又從一具屍體身上偷拿了一把匕首。
她飛快抽出藏在衣服里的匕首,割破帳篷後方連結地面的那個部分,從那邊鑽了出去。
帳篷外,火光連天,到處都有子彈在飛。
很不幸的,她跑得真的很慢,而且她真的是個運動白痴,她懷疑自己能活着跑完一百公尺而不跌倒。
或許逃跑不是個好主意。
這念頭才閃過,忽然間,另一陣爆炸再次響起。
這爆炸極為猛烈,讓地動山搖,她被震得幾乎站不住腳,看見東方的天空完全亮了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那好似天崩地裂的一秒鐘,連槍聲都停了,每一個人都在看那衝天的火光。
此時不走,她就真的太蠢了。
小滿鼓起勇氣,藉着帳篷的陰影跑了出去,誰知道她才跑沒幾公尺,就看見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
是那個頭巾男,他舉起手槍,指着她。
她嚇得停下腳步,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那男人卻還是開了槍。
小滿驚恐的看着子彈朝她而來,她以為自己會被打中,那顆子彈卻從她右肩上方削了過去。
後面傳來重物倒地聲,她匆匆回頭,看見另一個男人倒在地上。
她錯愕地回過頭來,看見頭巾男已來到眼前,從她身邊竄過,卻抬起了右手掌心對着她。
滿天的火光,照亮了他掌心上用鮮血寫下的英文字。
RUN
她驚訝萬分,卻不敢多想,只能拔腿就跑。
槍聲一響再響,她不敢回頭,一路往前飛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心不讓自己跌倒,最後卻還是失足滾落了山坡,撞到了她的腦袋,昏迷過去。
頭巾男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這麼的笨拙。
那個女人跑得有夠慢,而且最後還摔落了山谷,他不知道她死了沒,他沒有多看一眼,他不讓自己特別注意她,不讓視線焦距對着她,只讓自己看着眼前的其他獵人。
當那群獵物弄出那巨大火圈之後,他就沒繼續留在那裏。
那些獵物里有高手,他方才和其中一位T背男交手,沒佔到丁點便宜,那傢伙甚至讓他損失了一把槍。
頭上有天價賞金的女獵物更不是簡單的角色,更別提和她同行的不明男人。
那幾個人,很明顯是一道的。
他知道那些獵物在聚集,八成是那T背男搞的鬼,現在那位把半數獵人嚇得半死的女獵物和她的同伴也在那裏,系統更十倍提高了在她腦袋上的獎金。幾乎所有的獵人都跑去了,就像蒼蠅看到大便一樣的興奮。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更別提,他們這些獵人只是玩家利用炸彈控制的傀儡。
玩家要他們往東,沒人敢往西去。
但是,操縱他的玩家雖然對那女獵物很好奇,卻並不執着。
他的玩家,比較好奇身為遊戲系統人員的史卡利在搞什麼鬼。
這幾個獵人的玩家也是。
所以他回到這個營區,卻好死不死遇到這女人超白痴的越獄大逃亡。他應該讓她死了算了,但他只是解決了眼前的其他獵人,增加那操縱他的玩家賺到的獎金。
守衛護送史卡利,可以換取醫療優先權,還可以賺錢,所以他的玩家才會讓他來做這件事。
等級不到的玩家和獵人,還收不到這條資訊。
他看着前方仍在熱戰的營區,把染滿雙手的鮮血擦掉,等着玩家要他上前幫忙,或去查看那逃跑的女人,卻沒等到命令。
營區里最後一盞燈光被人打滅,但東方的天空依然燒得熱紅。
他轉身走開。
經過那女人摔落的山坡時,他沒有轉頭去看,能不能活下去,是她的命。
你要去哪裏?
左眼再次跳出一排字。
他眼也不眨的開口回答。
「我是獵人,我需要狩獵能得分的獵物。」
這個女人不是獵物,也不是獎品。
他頭也不回的往那燃燒的天空走去。
當他再次來到那些獵物聚集地之後,他看見火圈裏的小山丘被炸塌了,附近樹林的火光依然熊熊燃燒着,將天空照亮。
有些獵人冒險爬上了半塌的山丘,但他懷疑他們能在其中找到什麼。
他抬起頭,看見幾架空拍機。
他小心的待在鏡頭之外,然後注意到有一架空拍機掉了頭,單獨飛往相反的方向。
他從樹上跟着那架空拍機,沒多久就看見克萊兒和那些以為和她結盟就可以獲得保障的傻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