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南陽城是距離京城不過一日路程的一座中型城鎮,別看它規模不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可不比京城裏差多少,原因就是它三面環山,又有一條大河通過,水路暢通不說,山中孕育出不少山珍,讓這平凡的小城多了不少來往的行商,尤其是買賣乾貨野味的行號更是多,偶爾得了幾件希罕的東西,馬上就能倒騰進京城裏的大戶人家,脫手就是一大筆銀兩。
所以這南陽城裏,不能說沒有貧困人家,但基本的生活水平也不比京城裏差到哪兒去,整座城鎮和樂向上,平日裏連個小偷小摸的宵小都難得一見。
也因為城裏來往的行商多,路上不少挑夫或者是趕車的車夫,路邊賣吃食的小攤子相對的也比其他地方多,可要說打從去年底來,所有人最矚目的,還是在城裏最大書鋪外的一個小包子攤子了。
其實包子也不是什麽奇特的吃食,充其量就是賣包子的姑娘的確擁有一副好相貌,一雙眼水靈靈的,笑起來就跟桃花開似的,嬌艷可愛。
不過等那三個蒸籠一掀開蓋子,隨着蒸氣瀰漫而出的是夾帶着面香的濃烈香氣,瞬間足以讓人忘記自己正在做什麽,只能循着那香氣的來源,找到蒸籠里有着不同顏色,卻同樣飽滿吸睛的包子。
阮綿綿擺了這小攤子,從來沒有叫賣過,因為每次一掀開蓋子,小攤子就被包圍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急着想知道出籠的包子是什麽滋味,也顧不得邊上寫了一個包子十五文的牌子,紛紛你一個我一個,快速就給瓜分了。
有幸買到包子的人們,顧不得油紙里的包子熱呼呼的燙嘴,一口就咬開鬆軟的包子皮,濃烈的肉香味瞬間從咬下的缺口中傳了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連忙連皮帶餡兒的又咬了一口進嘴裏,瘦中帶肥的肉塊帶着切丁的春筍,和着不知名的香料味和面香味,那滋味好得讓人停不了口。
等買到包子的人三口並兩口的解決了,這才有點閑情,慢慢說著自己的感想。
「這回是筍丁肉包子咧!那肉可是用一大塊的肉下去切的,每一口都跟吃紅燒肉一樣的爽快,加上筍丁還有配料,嘖嘖!吃起來肥而不膩,還滿口留香。」
其他買到包子的人嘴巴動着,只得連忙點頭表示同意,至於那些沒買到的,只能眼巴巴看着這些人大口吃着包子,一邊衝著已經準備收攤子的阮綿綿抱怨。
「這包子怎麽就做這麽少呢?我都來了好幾回了,才買到那麽一回啊!」一個穿着袍子的書生跺了跺腳,邊叨念着邊揣着手往蒸籠里望,就是想瞧瞧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可以讓他撿的。
邊上兩三下解決一個包子的大漢瞧着他的動作,馬上就猜出他的想法,嗤笑打趣道:「甭瞧了!這包子西施打一開始擺攤就是這麽個規矩,一天三籠,多的沒有,一人最多買上兩個,大夥兒都是會算數的,一個個的包子哪還能夠有漏的能讓你見着,沒吃到那就更早些來排隊,喏!剛剛你可沒瞧見,城東的曾家每天天還沒亮就讓下人來排隊,還不見得能夠天天買得着呢!」
那書生被人說破了心思,臉上微紅,「我這不是已經來了好幾趟都沒買着,才想着那蒸籠那麽大,說不定有沒被撿着的嘛!」
「哪可能呢!這包子香成這樣,連一小塊包子屑都有狗來搶,怎麽可能一整個包子落在裏頭卻沒被發現。」
一群人在吃完包子後紛紛散去,很快的就只剩下阮綿綿一個人在整理攤子。
一旁賣豆漿油條的郭大娘看沒什麽客人了,也過來搭把手,然後習慣性的嘮叨了起來,「要我說你這包子就是比酒樓里賣的也不差什麽了,瞅瞅這排隊買包子的人,是一日比一日多,就連我們這邊上的攤子都受惠不少,你怎麽就不乾脆多做些來賣呢?要是忙不過來,請人幫着看攤子,你在後頭做也成啊!」
阮綿綿也不是第一次聽郭大娘叨念這事兒了,可是賣包子不過就是她打發時間的活計而已,又不是認真買賣,她依舊只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利索的把今天的收入都給放進錢袋子裏,再把小攤車給推到巷子口的一個小院子裏,拍了拍手,踏着輕快的腳步往回走了。
郭大娘看着她雖然什麽都沒說卻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可是自己又不是她的誰,難不成還能夠追着她硬要她聽自己的話?
只是可惜了這樣的好手藝……她在心裏再次嘆道。
無論是郭大娘的可惜或者是顧客們的不滿,阮綿綿半點也不放在心上,因為賣包子只是磨練自己手藝,還有光明正大留在這個城鎮的藉口而已。
沒有人知道,她收了攤子後,不是回去準備明天擺攤的東西或休息,而是來到另外一條街上,在茶鋪子裏點上一壺茶水和一盤茶點後,雙眼發亮的直盯着街對面的一個筆墨攤子。
正確來說,是盯着坐在攤子後等着幫人代筆寫些書信或什麽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最普通不過的長衫,攤子上頭擺了一本書和筆墨紙硯,偶爾有過往的行人經過,對於這個沒有任何特色的小攤子甚至給不了一個多餘的眼神。
對於乏人問津的生意,那男人似乎沒有半點的焦躁,手中拿一卷書,慢條斯理地看着,指節分明的白皙手指,輕柔而珍重的掀着每一頁。
阮綿綿看得有些沉迷,卻也有着微微的嫉妒,如果她是那本書,也能夠被他那樣溫柔的對待嗎?
茶鋪子的老闆娘看着她一臉傻笑的看着對面幫人寫字的韓書生,忍不住搖了搖頭,悄聲對着自家夫君問道:「這韓書生到底是哪兒好了?長得也不是說多好,天天擺着攤子,也沒瞧見有什麽生意上門,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哪兒吸引了小姑娘的心神了?」
茶鋪子的老闆默默的看了幾乎固定來喝茶的阮綿綿一眼,又看了看淡定自若的韓書生,心想他要是能搞懂,昨兒還能夠跪搓衣板?
「瞎操心什麽,這不是那個什麽媒婆說的,就是看中眼緣了唄!人家小姑娘都不操心了,你一個半老徐娘的跟人操心什麽?」
老闆娘啐了聲,又看向那韓書生,搖了搖頭。
她是真不懂了,這韓書生怎麽瞧都說不上一個俊字,反倒像是沒吃飽飯的模樣,臉色偏白,一張臉整天也沒個笑,板著臉活像學堂裏頭等着打人板子的老先生,一雙眼瞅着人看的時候,陰陰冷冷的,活像是閻王在審視什麽,被多看一眼都覺得害怕。
更別提這韓書生年歲不小了,已經是坐二望三的年紀,但聽說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也不知道是死了娘子,還是根本就是沒成過親的老光棍,不過不管是哪一個原由,總之,這韓書生都不能算是小姑娘的良配。
「什麽操不操心的,我是看這小姑娘長得俊俏,又有做包子的好手藝,想着說給娘家侄子嘛!」老闆娘又回頭看了阮綿綿一眼,覺得自個兒這想法不錯,暗自盤算着什麽時候回娘家給自家嫂子提上一提。
阮綿綿自然不知道因為自己常來這間茶鋪子,引得老闆娘動了替她說親的心思,她只專註的看着被老闆娘嫌棄得一無是處的男人,一邊想着今天要用什麽理由送東西給他。
想起之前幾次的失敗,她心裏可是充滿了忐忑,畢竟這女追男她也是黃花閨女上花轎頭一遭,偏偏遇上的還是這樣一個不懂得風情的男人,如果不是她意志堅定,只怕早早就放棄了。
阮綿綿在遇見這男人之前,若是有人說她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繼續走遍天下尋找食材之旅,她肯定先哈哈大笑三聲。
但是人就是不能鐵齒,想她活到了一十八,從來不覺得自個兒會有什麽愛慕之思,偏偏就在那個下雨的山間撞着了他。
只一眼,隨着他跳得飛快的心就告訴了她,原來唱戲曲的說的也不都是假的,起碼……一見良人誤終身這點是真的!
自打從見了他那一面,光想着這人都是歡喜的,即使那時候兩個人連一句正經話都沒說過,甚至她連他姓啥名誰都還不清楚,就傻愣愣地跟着他進了南陽城,花光了身上大半的銀子,只為了在他屋子隔壁典了屋子住下。
算算,這都已經三個多月了,雖然他們還是沒真的說上幾句話,但是他喜歡吃啥,還有一整日的作息,她倒都是摸透了,就等着看今日自己是不是能夠突破之前的困境,順利地給他送上吃食了。
阮綿綿心中的小人握緊了拳頭,拚命地給自己打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真的被阮綿綿的執着所感動,原本晴朗的天,不到一會兒開始烏雲密佈,彷佛下一瞬就會下起傾盆大雨。
路上行人都加快了腳步,一些鋪子也都支起了棚子,要不就是趕着收拾攤子,但是也有格格不入的一派,比如韓書生這樣的,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東西放進隨身的書籠里,將桌子椅子還給附近的攤販後,慢條斯理地往回走。
阮綿綿拎着自己的小食盒連忙跟上,跟着他緩慢的腳步,一步步地往兩人住的那條衚衕走去。
阮綿綿沒注意到來往的行人越來越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專註地看着他削瘦的背影,直到撞上一堵肉牆回過神來,她才驚覺自己居然看男人看痴了,連他什麽時候停了下來也不知道。
「姑娘該走的是另外一扇門。」韓枋宸低頭看着還一臉迷糊的她,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