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嚴鎧還沒來得及回應,視線已經被自房間走出來的寧靜給吸引,起身朝她走去。
「還好嗎?」
她的臉色有點蒼白,眼鏡后的瞳眸顯得更加幽黑,輕輕揺頭,「我沒事。」
嚴鎧眉頭輕皺,低聲道:「別逞強。」她的臉上明明就寫着有事,和當初在法醫室一樣。
寧靜低頭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扯出抹笑,「真的沒事,不過,我找到共同點了。」
嚴鎧一凜,神色變得嚴肅,「是什麼?」
寧靜吸吸鼻子,走到了房門口,看着那罐放在化妝枱上的精緻小玻璃瓶,聲音輕輕的顫抖,「香水。」
那是一股褪去濃郁后的水果香,清新中帶着香甜,彷佛戀愛的滋味。
寧靜終於明白為何自己會對雨中乍見的那個女人如此挂念了,那抹香就跟記憶中,母親曾經輕灑在頸后的氣息幾乎相符。
不同的受害者,相同的氣味,拉扯出鎖在腦海深處的記憶,讓她驚顫。
——殺了你。
——你膽子很大……我喜歡。
——快跑!
寧靜的雙眼猛的一瞪,楞楞地看着天花板,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夢裏,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充斥着粗重的呼吸聲跟難聞的汗臭味,耳邊似乎有人在爭執,粗暴的、嬌軟的、低柔的聲律,可胸口火辣辣的痛和過度的驚懼,都讓她對周遭的一切喪失感覺,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
好痛……寧靜的手不自覺地按在胸口,白色棉質睡衣下的傷症好似又燙又熱,提醒着她普經發生過的噩夢。
近幾年來,她作噩夢的頻率已經減少很多,沒想到那令她恐懼的畫面又在今晚悄悄地潛入她的夢中,就像蟄伏的惡魔,逮到機會就要溜出來咬上她一口。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胸口的那股灼熱消失,可那燙卻執着地停駐,將她的五臟六腑烤得火熱火熱。
她將手自胸口移開,放到了額上,隨即輕嘆了口氣,發燒了。
她瞄了眼窗外,天色已是黑蒙蒙的,原本已經停歇的雨不知何時又開始嘩啦啦的下了起來,一陣一陣地敲打着屋檐。
寧靜勉強起床倒水喝,才發現背後被冷汗浸濕一片。她換了另一件睡衣,隨手拿起常備的感冒藥吞了一顆,又回到床上,閉上眼,暗暗祈禱,噩夢不要再來了。
——別怕,我會保護你。
——我爸爸是警察,我以後也要當警察,幫你把壞人抓起來。
——我不是叫藍衣服的葛格啦,你可以叫我——
「靜,醒醒,靜?」不知過了多久,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在寧靜的耳邊響起,將她從另一個夢境中喚醒。
寧靜茫然地睜開眼睛,烏黑的瞳眸映照出一張焦慮的剛毅臉龐,跟她夢中小男孩未脫稚氣的臉龐在一瞬間交疊在一起。
她困惑地道:「嚴鎧?」
嚴鎧的大掌輕捧着她的臉,俯下身用額頭貼上她的頭,鬆了口氣,「總算退燒了。」
寧靜稍微回神,這才發現自己不是在自個兒的床上,而是在醫院裏。
「我怎麼會在這裏?」她才開口,就覺得喉嚨又痛又啞,眉頭微微蹙起。
嚴鎧的臉色驟地轉為嚴肅,輕斥,「為什麼這麼不聽話?你不是說會去看醫生嗎?」
當天因為他必須回隊裏整合線索跟證物,所以才在寧靜再三保證會去看醫生后,由着她自行離開。後來她只傳簡訊告訴他身體不太舒服,要在家休息幾天,不想被人打擾,要他不用擔心,先專心辦案,等她情況好點就會回去上班,可沒想到她就這樣突然失聯了。
等他忍無可忍,顧不了她會不會生氣地找上門,卻怎麼敲門都沒人應門,最後他破門而入才發現,這傢伙躺在床上,渾身燒得像火球似的,怎麼叫都叫不醒,旁邊的桌上則放着已經吃了幾顆的成藥盒子。
該死該死!他那時咒罵連連,不過罵的都是他自己,怎麼會放任她逞強亂來?
當他抱起她滾燙纖細的身子送醫時,就暗暗發誓,以後絕對不再讓她有機會自作主張。
「我沒事,多喝點水就好了,況且我有吃藥了。」她半坐起身,口吻相對於嚴鎧的微慍,顯得更加雲淡風輕。
嚴鎧的黑眸蒙上一層冷冽,唇畔卻微微揚了揚,自嘲,「所以是我瞎操心了。」
寧靜看着嚴鎧,他英俊的臉上佈滿疲憊,剛硬的下巴冒出一點點的青髭,看起來有點憔悴。
她的心一軟,放輕聲音道:「知道了,下次我會聽你的。」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別說是自己心愛的女人,那麼驕傲的女人願意放低姿態討他開心。嚴鎧因為疼惜而升起的惱怒驟然間煙消雲散,輕喟了聲,低頭輕啄了下她的唇瓣,露出了寵溺的笑容,「你真是我的剋星。」
寧靜也忍不住彎起唇瓣,心中暖暖的,若說老天爺曾經給她過什麼磨難,現在就給了她多大的幸福。
「你太瘦了,難怪淋點雨就感冒發燒,等出院后我一定要把你養胖不可。」他輕撫過她的臉龐,替她撥開落在額上的髮絲,露出那張巴掌大的臉蛋,滿是心疼。
「不知道是誰當初還嫌我重的。」寧靜故意嘲諷他。
這小傢伙這麼會記恨?難怪有人說過,絕對不能說女人重,開玩笑都不行,否則她們可是會為了這件事跟你結下大梁子。
「那是因為有人又香又軟,卻又不知道她在男人懷中扭動會造成什麼影響,所以我才會故意說她重,否則她繼續扭下去,我實在無法保證自己能不能剋制得住……」他低下頭,在她的耳邊低語。
寧靜原本略顯蒼白的臉龐驀的飛上了兩抹紅暈,羞窘地打斷他,「最好是這樣。」
「你不信的話,可以找機會試試。」他握住她的手,手指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
寧靜無言以對,這男人此刻的樣子哪裏像是素有刑事之虎之稱,當厲風行的偵查隊隊長嚴鎧?反而像個調戲女人的痞子。可她並不討厭他的這一面,反而因為只有自己可以窺見這一面,而有點開心。
「對了,案子進行得怎樣了,有找到她們的男友嗎?」寧靜的心被他的手指搔得一陣酥癢,但還是將話題導正,畢竟這才是眼前更重要的事。
講到嚴肅的話題,嚴鎧的神色也跟着肅穆起來,揺揺頭,「雖然已經確認被害者身分,但是這兩個人雖然個性迥異,卻同樣父母雙亡,沒有親近的朋友跟親人,其他人對於她們的私生活都完全不清楚。」
「兇手是刻意過濾過的。」寧靜想起那黑暗中的呼吸聲就忍不住戰慄,當年她不是很清楚那氣味代表什麼,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一件事,那個兇手是個青年,那是屬於年輕人的汗臭味。
「又不舒服了嗎?」嚴鎧看着她突然又變得蒼白的臉龐,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高燒退了,那為什麼她的臉色還這麼難看?
她沉默了半晌,緩緩道:「鎧……我想有一件事情,你應該要知道。」
嚴鎧感覺自己的手被她抓緊,直覺到她將要說的,想必不是件輕鬆愉快的事情。
「我在聽着。」他刻意放柔了聲音,帶着點鼓勵跟支持。
原本竄上心頭的陰冷因他的溫度而散去,寧靜發現自己的心緒第一次在面對這件事時可以如此平靜。
「十五年前那件連續姦殺案……」她的目光直視着斜前方,彷佛陷入了回憶。
嚴鎧沒料到寧靜要提的是這件事,心頭微微一凜,黑眸變得深沉。
「其實有一個倖存者——不,嚴格說起來,是兩個倖存者——一位母親跟一個小女孩。」她輕聲道。
「你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嚴鎧心中瞬間浮現一種可能,但又暗暗希望是自己想錯。
寧靜的唇瓣掠過一抹苦笑,「因為……」她將目光望向他,說出了他心底的猜臆,「我就是當年的小女孩。」
【第八章】
十五年前,新北市郊區陸續發現四具被殺害的女屍,每具女屍都呈現被凌虐致死的跡象,不管生前死後,女屍都曾遭逢難以想像的施暴,尤其在女性性器官,受到的殘害最大,不僅僅如此,每具屍體的子宮都不翼而飛,研判是被兇手取走,目的不明。
更讓人驚駭的是,在各縣市之後又接着出現零星的被害者,年齡不一,最小的十八歲,最老的則有五十多歲,兇手似乎沒有選擇被害者的特定喜好,而是隨機殺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兇手是個殘暴且邪惡,如惡魔般的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