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應該會死吧，說不定會死得很難看，五臟六腑沒有一個完整。

站在高樓頂端的劉嘉欣，看着地面上渺小的人跟車子，有些恍惚。

不管是死還是痛，她都害怕，但這些都比不上被父母親捨棄，獨留她一人在人世間的孤寂，還要來得可怕。

雖然，伯父他們一家人對她很好，很努力的想要讓她融入他們的世界，但那畢竟不是她的家，更何況，那場車禍雖沒有讓她失去性命，卻奪去了她的聲音。

這半年多來，她做了無數次的檢查，努力地想要發出聲音，卻徒勞無功。花費了太多的人力、心力、時間和精神，她不想再拖累身邊的人。

所以，只要她勇敢的往前踏一步，不論是她，還是身邊的人，都可以得到解脫……深吸口氣，腳步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動。

「你要跳下去，我也不反對，但可不可以過半小時以後再跳，不然你會害我背負殺人的嫌疑。」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轉過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張不屑的面容。

男孩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你跳下去以後，警察一定會調查你的死因，這裏沒有監視器，我又是最後見到你的人，你認為警察會認為你的死與我無關嗎？」

劉嘉欣偏了偏頭，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可為什麽又有種哪裏不對勁的感覺，偏偏她又發不出聲音反駁。

見她不說話，男孩又道：「你爸媽沒教過你嗎？做人不要這麽缺德，要死去找個沒有人的地方，你這麽一跳，這邊的地價就會下跌，而且來這間醫院看病的病人，經過這裏就會覺得毛毛的，擔心你這條冤魂會跑出來抓交替，最後會害得醫院關門。你知不知道醫院一關，那些醫生護士要怎麽辦？現在景氣這麽差，很難找工作的，你存心要讓活人變死人嗎？」

被他這麽一說，劉嘉欣愣住了。他看起來頂多比她大三四歲，口才卻很好，讓她無法反駁。事實上，就算她想反駁，也發不了聲音。

見她還是不說話，他繼續道：「因為你一個人的行為，牽連那麽多的人，你不會不好意思嗎？」說話同時，腳步不着痕迹地向前移動。

終究她還是成為別人的負擔嗎？就算她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

她咬着唇，無助地望着他，最後眼淚成串滾落。好討厭，不想哭的，但就是剋制不住。

沒料到她會哭，男孩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將她拉下來。

劉嘉欣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脫離危險之地，眼淚止不住的狂落。

男孩見她哭得那麽傷心，煩躁地抓了抓頭，靈光一閃，從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給你。」

看着棒棒糖一會兒，劉嘉欣淚水頓停，抬眸看着他。

「我們來交換條件，吃了棒棒糖以後，就不可以哭了。」男孩軟下語氣誘哄。

劉嘉欣瞧了棒棒糖一眼，要吃棒棒糖，伯父家多得是，她才不缺這根棒棒糖。可不知道為什麽，眼前這根棒棒糖，像是有魔力似的誘她伸手去拿。

不行，不可以吃陌生人的東西。

見她遲遲不動，男孩乾脆將棒棒糖塞在她手上，「你放心，沒有毒，如果有毒的話，你應該要高興，不用跳下去就掛了，反正橫豎都是死，吃飽上路不是更好。」

劉嘉欣瞪大了眼，很想告訴他，如果她吃了他的棒棒糖死掉，那他就不是嫌疑犯，而是名符其實的兇手了。

她張嘴想跟他說，奈何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看她啊啊啊的，就是發不出聲音，男孩瞬間明白她是啞巴！這麽可愛的小女孩竟然有缺陷，她一定很自卑吧。再瞧她從激動、着急到挫敗無力的表情，不用問也知道她難受的原因。

他抽走她手上的棒棒糖，拆掉包裝膜後，遞到她面前，「這根棒棒糖是我媽在魔法屋買的，我媽說這根棒棒糖有巫婆施的魔法，吃了它以後，可以許下一個願望，魔法會替你實現願望，很靈的。」

騙人！雖然她是小孩子，但沒有那麽無知，巫婆、魔法，那都是童話故事中的東西，她才沒有那麽笨。

男孩看得出來她並不相信他的話，事實上，若這世上真有巫婆的話，他願意傾其所有，向巫婆祈求母親身體恢復健康的願望。

不過，雖說魔法是騙人的，但拿來拐小女孩，應該還是很好用的。

「不相信？」

劉嘉欣點頭。

男孩給了她一記你是笨蛋的白眼，「吃吃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

她看着七彩棒棒糖，腦海中再次浮現長輩們說過，陌生人的東西不可以吃的警告，不由得退後一步。

男孩也覺得自己此刻真的很像是要誘拐兒童的壞人，但除了這個法子，也想不出其他了。

「人要有冒險的精神，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會怕這根棒棒糖嗎？唉，現在的小孩真不知好歹，枉費我還把實現願望的機會讓給你。」話了，故意搖頭嘆氣。

她好想告訴他，你也是小孩子，偏偏發不出聲音，又沒帶紙筆，也沒帶手機，不知道要怎麽跟他溝通？不知道用比的，他看得懂嗎？

他見她皺起眉頭，一副很苦惱的樣子，胸口不由得泛起一絲心疼，這麽可愛的臉蛋上，不該有這麽憂愁的表情，他猜，她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他將棒棒糖湊到她唇前，故意誘惑她。

看着七彩鮮艷的棒棒糖，她的心動搖了，很想吃，但此時腦海又揚起王嫂說的話——色彩越鮮艷的糖果，要小心摻雜大量的色素，吃下去對身體不好……可是聞起來很香，好像很好吃，吃一口應該沒關係吧？

她吞了一口口水，終於舔了一下棒棒糖，好甜，可是好好吃。

看着她一口接一口的，他嘴角微揚，「好吃嗎？」

她點頭。

他將棒棒糖塞在她手上，突然道：「我媽快不行了。」

動作倏停，她訝異地瞪大眼睛。

男孩揚起一抹笑容，「再也吃不到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總不能把吃過的棒棒糖還給他，很髒的。

他嘆了口氣，「生命很寶貴，有人想活下去都沒有辦法。」

她低下頭。不管是伯父伯母堂哥或跟她一樣都是被收留的嚴大哥，都說她很幸運，能夠在那場車頭都撞爛的車禍中活下來，但……她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

「人生總是不完美的，缺陷也是一種美，端看你用什麽樣的角度去看它。」雖然他也覺得很可惜，這麽漂亮的女孩，竟然不能說話！

劉嘉欣愣愣地抬起頭，他在安慰她嗎？

從她眼中讀出訊息，他笑了笑，「我的親人只剩下我母親和叔叔，我母親要是走了，我應該會跟着叔叔，可是我不想跟着他，我倒寧可去育幼院。我叔叔平常很好，但只要一喝酒，就會發酒瘋打人。」

劉嘉欣眼睛瞪得更大了，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

他低頭看着她緊張的舉止，心頭一暖。他並不是遇到誰就可以掏心掏肺的人，會跟她說這麽多，可能是因為此刻胸口鬱悶的關係。稍早前，醫生跟他說，母親快不行了，應該就是這幾天，要他有心理準備。

原本他是想來這裏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轉換一下難受的情緒，更想要大哭一場，又不想讓母親知道他哭過，只因不想看到母親心疼、愧疚的眼神，卻沒想到會遇見有人要跳樓。

「謝謝你的鼓勵。」依他看來，她根本就不想死，或許是因為無法講話，感到自卑。

她搖頭，她根本就沒有給他什麽鼓勵。

他微笑，「不是只有言語才代表一切。」

她知道，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輕輕地揮了揮手中的棒棒糖，對他點頭道謝。

他看着棒棒糖一會兒，目光轉向她，「我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只是我的母親病得太重，魔法也救不了她。」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只能看着他。

「我沒有那麽脆弱。」干麽一副要哭的表情。

她偏頭，看着他。真的嗎？他的笑容看起來很不開心。

望着她清澈澄亮的眼眸，他不由得彎起嘴角，「你這麽可愛，笑起來一定很漂亮，人生沒有過不了的坎，笑一笑就過去了。」

好老成的話，讓她險些以為站在她面前的是那個不苟言笑的嚴毅鈞，不過，嚴大哥的個性會那麽老成，全是因為他的人生中只有磨難，沒有開心，而他也是嗎？想到這，她突然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好怨的，至少她沒有像嚴大哥那樣，曾經被送到育幼院，至少她還有關心她的親人，其實她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