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撕毀 下

樹枝搖曳如浪，大雨滂沱，滾滾如潮，狠狠地砸向地面，很快就淹沒了草坪上仰面朝天的人。

不遠處，劉美娜打着傘，躲在一座雕像后，探出頭觀望。

羽子凌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她的視線內。

本來她想笑，到後來不知為何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也不想再笑了！

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她緩緩挪動雙腿，怔怔地向前走去。

草坪上的人，雙臂張開，緊緊地閉着眼睛，肩膀劇烈抽搐着！

看得出，他很痛苦也很絕望！

撐着傘，她的腳步微微靠近，停在了他的身邊。

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偶爾雷聲響徹。沙發上蜷縮成一團，靖晚冰獃獃地看着自己的手機。羽子凌一直沒有接電話，也不回短訊！

子凌，你在哪兒！你生我的氣了嗎？

雙手擱在腿上環住肩膀，她的思緒忽然一片混雜。

是她忽略了羽子凌的感受！他怎麼可能會不在乎她跟楚思南之間……！

他一定是誤會了！不行！她必須找到他！跟他說清楚！！！

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她爬下了沙發。

“晚冰，這麼晚了，你去哪兒？”望着門口換鞋出去的女兒，吳瑞英焦急地問。

“媽，我有事要找子凌，我過一會兒就回來！”回頭漫應了一聲，晚冰提着雨傘跑下了樓。

看着晚冰火急火燎的樣子，吳瑞英的心中隱隱有些擔心！

這兩個孩子之間出什麼事了嗎？跟思南有關嗎？

站在雨夜的路口，晚冰茫然地四顧，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上那兒去找！

子凌，你在哪兒？

眉宇間淡出一絲憂鬱，她撐開傘，沿着馬路向前走去，先回公司看看。

雨下了整整一夜！

清晨的涼風席捲着一地的落葉，輕輕掃過，帶來了陣陣稀薄的濕氣。

緩緩睜開了眼睛，房間裏明亮的燈光讓他感到不適應！

抬起手阻撓着刺眼的光線，他緩緩坐起身來。

視線緩緩由模糊變清晰，羽子凌艱難地抬起手抵住眉心。

下一刻，目光緩緩隨着胳膊上移，他這才發現自己是光着膀子的！

拍了拍頭，他想努力回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醒了！”一聲嫵媚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去，目光陡然僵直。

“怎麼會是你？”看着眼前用浴巾擦着頭髮的女子，他平靜着自己的訝異，冷着聲問。

“你不記得了嗎？”劉美娜略顯失望地聳了聳肩，“昨天晚上，你在街道旁邊暈倒了！我恰好路過，就把你帶回來了！”

聽了她的話，羽子凌垂下了眼帘，“你出去！”他冷漠地命令道。

“出去！”對方略顯得意地笑了笑：“這可是我家啊！再說了，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樣對我的！”語氣有些輕佻，她故作害羞地轉過身去。

“你出不出去？”下一刻，手指微微握緊，羽子凌抿着嘴，低沉地問。

感受到了對方語氣的排斥，劉美娜心中開始微微有些害怕，畢竟在大學時，她就很清楚羽子凌是個什麼樣的人！連女生都打！

“好了，好了！我出去就是了！你穿好衣服，我再進來！”她識趣地笑了笑，然後走了出去，帶上門。

客廳里，緩緩點燃了一根煙，她一甩身，躺在了沙發上。

羽子凌，我吃定你了！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鈴音驚了她一下。

循着聲音望去，她的目光落在了羽子凌的西裝外套上。

爬了過去，掏出了那個黑色精緻的小傢伙，她的神色略略有些鄙夷。

靖晚冰，你終於打電話來了！

緩緩向洗手間走去，眼睛裏閃過一絲惡毒之色，她的手指用盡按了一下接聽鍵！

“子凌，你在哪兒啊！我很擔心你，找了你整整一夜！你怎麼不接電話！”霧氣沉沉的大街上，電話亭里，靖晚冰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中顯得格外響亮。

頭髮略略有些潮濕，她的臉很白，身子瑟瑟發抖着。

“你是晚冰啊！”語氣變得有些惋惜，劉美娜壓低了聲音，生怕讓房裏的人聽見！

乍然聽到電話彼端的女聲，靖晚冰以為自己打錯了。可是當對方叫出她的名字時，她的心忽然抽了一下。

“你是…。？”她想問些什麼，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我是美娜啊！子凌昨天晚上在我這兒，趕他還不走，你快點來把他帶走！”對方略顯氣惱的話語清晰有力，深深地砸在了靖晚冰的心坎上。

“是嗎？”胸口忽然堵得快要窒息，晚冰努力平靜着自己的聲音，讓它不至於顫抖“那你家在哪兒？”臉色愈發慘白，她的身子晃蕩着。

悄悄地走出了洗手間，劉美娜緩緩地將手機放回了原處。剛轉過身來，就看到羽子凌已站在身後。

“你餓不餓，我們出去吃早飯吧！”掩飾着心虛，她微笑着問。

“想要仙人跳，是不是！”目光陰寒，羽子凌緩緩走近，沉着聲問，“恐怕你是挑錯對象了！”

眨了眨眼睛，劉美娜故裝糊塗地搖了搖頭，“你自己做的事情，你想抵賴嗎？”她沒好氣地問。

眼光陰翳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羽子凌猛地上前一步，扼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按在了牆壁上。

“你說的對，我自己做得事情，我怎麼可能會不記得！”眼睛裏閃過無法言語的憎恨和悲哀，他咬着牙，語氣冰冷，“當然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我也沒有必要抵賴！”

劉美娜驀然間快要窒息，心底萬分恐懼，她抬起雙手想要拉開他的手，卻用不上勁。

“知道害怕了吧！你以為你控制得了我嗎？”微微用力，羽子凌抿着嘴問。

“你…饒了我…吧！”吃力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劉美娜蒼白的臉色開始略略發青。

“怎麼樣！”倏然收回了手，羽子凌冷笑着問，無視於對方臉色的滄亂，他徑直抓起外套，大步向門口走去！

大口喘息，劉美娜怔怔地望着這個出手狠辣的這男人，心臟急劇地顫抖着。

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她惹不起！

羽子凌的殘忍，讓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劉美娜第一次體會到了害怕是何物！

這一刻，她只期待着靖晚冰早點出現，將這個魔鬼帶走！

踩着磨光石的台階，靖晚冰一步一步，如臨深淵地向上走着！

終於，她的腳步還是不得不停在了這個陌生的門口。

心裏沒底，她不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

抿着嘴，她抬起手抓了一下衣襟，然後低下頭伸手去按門鈴。

然而這時，門自己開了！

她的手指點在了羽子凌的衣服上。

乍然見到靖晚冰，羽子凌的臉色豁然慘白！他獃獃地看着這個衣着略顯狼狽，低着頭的女孩，眼睛裏漫溢出難以抑制的痛悔之意。

慢慢抬頭，晚冰木無表情地注視着他，胸口劇烈起伏着。

兩個人僵持的片刻，劉美娜已快步走到了門口。

“晚冰，你來了！”看清楚了眼前的狀況，劉美娜勉強地笑着勸慰：“子凌昨天晚上暈倒在街上了，是我正好路過，就把他帶了回來！”她的表情明顯地有些不自然。

靖晚冰緩緩地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卻依舊沒有言語，彷彿有些心不在焉。

羽子凌怔怔地望着靖晚冰，緩緩收緊了手指，似乎在做什麼重要的決定！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下一刻，他伸出手一把摟過了木訥的劉美娜，然後揚起眉輕佻地說。

肩膀上似有千金巨石壓住，劉美娜驚訝地側過頭，奇怪地望着羽子凌！

他略顯頹廢的眼神里有一席波瀾在狂卷着，但是她卻清晰地感到了肩膀上的那隻手在微微抽搐着。

身子微微晃蕩了一下，晚冰閉了閉眼睛，“子凌，我們好好談談！”她悲涼的聲音中含着點點的酸楚。

“你傷心了！”看着她痛苦，羽子凌卻閑散地笑開了臉，“嘖嘖，我為什麼到這時才發現，你可能是真的喜歡上我了！”他嘲弄道，漠視着心底的一絲軟化。

他尖酸刻薄的語氣，彷彿一把利刃，瞬間插進了晚冰的心臟。

她看着他，沉默了言語，似有些不理解。

“對了，你的楚思南呢？”他斜睨了一下四周，“他沒有跟你在一起嗎？”他決定凜冽到底。

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想讓她離開！可是眼下……。

喃喃地搖了搖頭，晚冰的十指嵌入掌心，隱隱作痛。

“子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她虛弱的解釋，神經快要崩潰！

“夠了！”羽子凌冷冷地打斷了她，“我跟你在一起真的很累，我連想想你都覺得很累，所以我決定放棄了！”他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刺進她柔弱的眸子，“不過現在好了，有美娜在，至少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愛我，而你卻不行！”

恍然間有一種瀕臨滅絕的感覺，靖晚冰忽然什麼也聽不到了。

“而你呢？回去找你的楚思南！”隨意地伸出一隻手，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在這一刻，沉到暗夜裏面，“或者——”他故意拉長了語音，“你可以去找宇文楓，問問他，還會不會要你——”

“啪！”羽子凌的話語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了他的臉頰上。

目光晶瑩，長發甩了他的衣襟前，靖晚冰倏然轉身，跑下了樓梯。

渾身被雷擊了一般，羽子凌僵直地慘白着臉，看着那一襲纖弱的影子轉瞬間消失在樓梯口。

用力掙開了羽子凌的手，劉美娜轉身走了進去，大力甩上了門。

回到了別墅，羽子凌取了鑰匙開了門，進去。

四周一片死寂，他緩緩地關上門靠着門默坐在地上。其實他並不想流淚，他知道那是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液體。心中的絞痛如潮水般咆哮，他不知所措，痛恨，無奈還有幾千種幾萬種矛盾。他真的好累啊，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去愛了！她離開了他，便是將他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入冬以來，上海的天色一直有些灰濛濛的，很少見到太陽。涼風習習，揚起了她的長發，腳下的步子有些散亂，她茫然地穿梭在車裏行間，白皙的臉頰上有一抹壓抑的淡定！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剛才閃過他耳光的手在隱隱作痛，可是她的心卻麻木了，沒有了絲毫感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裏！她只是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忘記了饑渴，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雙腿開始發抖，直到她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她恍惚地看了一下四周，最終找了一個長椅坐了下來。

旁邊有一個公用的紅色電話亭，偶爾會有幾個過路人走到這裏，打打電話。

最終還是有人發現了她的異樣，是一位賣報的老太太。

她二話沒說，買了一些吃的東西，放在了晚冰的身邊。

“可憐的孩子！”唏噓了一句，然後搖着頭離開。

夜晚的時候，天空奇迹般地下起了晶瑩的小雪，洋洋洒洒的，煞是動人！

飛舞的雪花，晶瑩剔透，亮得像午夜的星星。

感覺到了額頭的冰涼，晚冰抬起頭望去，她看到有無數銀白色的東西從天空灑落下來，輕盈地落在了枝頭上，草坪上，還有她的肩膀上。

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她感謝這些小精靈們，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可以陪他。

緩緩伸出手，迎接着上天的饋贈，她揚着頭笑着，柔美如玉的臉孔像一位降臨人間的天使！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房車，緩緩地從路邊駛過。

注意到了路燈下的排椅上的女孩，助理Paul頓時減緩了車速，側過頭想要看清楚這個接着雪花玩的女孩。

瞳孔乍然間張大，有些驚喜地笑了笑，他漸漸加快了車速，飛快地向前方的豪宅區開去。

“爸爸，媽媽，你們快出來看，下雪了！”大門外，金善美叫出了聲，開心地像一個孩子。

“看看這孩子，總是長不大！”樂呵呵地笑着，金市長和他的夫人將宇文楓送到了家門口。

“伯父伯母，那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們！”微微頷首，宇文楓轉身向助理Paul已經打開的車門走去。

“等一下！”金善美卻一把拉住了他，“我有東西要給你，你等我一下！”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轉身跑了進去。

“不用——！”話未完，宇文楓頓時止住了聲音，淡淡地笑了笑。

等到金善美跑了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條淺藍色的毛線圍巾。

“咯，現在戴上，剛好合適！”她緩緩上前，將它綁在了宇文楓的脖子上。

宇文楓看着笑臉如花的她，神色微怔，有些不自然，卻沒有拒絕！

“看看，還沒結婚了！就這麼恩愛！”金夫人在一旁打趣道。

“好了！”拍了拍宇文楓的衣襟，金善美得意地朝母親吐了吐舌頭。

“那你早點休息！”深情款款地叮囑了宇文楓一句，她微笑着望向車門旁站立的助理司機，“Paul，他今天喝了點酒，有些醉了！路上有點滑，你開車時小心一點！”

“金小姐，放心！”微微欠身，助理Paul微笑着作答。

黑色加長型奔馳房車緩緩轉彎，駛上了大道，平穩地向前走去。

將車子停在了電話亭前方的馬路上，助理Paul轉過頭，望向後座上的人。

宇文楓倚着座背，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忍不住輕聲喚道：“楓少爺！”

“什麼事！”回答他的聲音很清晰，顯然宇文楓並未睡着，只是在閉目養神。

注視着上司微微睜開的眼眸，助理Paul手指一指，指向窗外。

微微蹙了蹙眉，眼光順着助理手指的方向望去，他略顯疲憊地漸漸清晰了視線。

下一刻，他的目光閃電般地定格在了那裏，再也無法移開半分。

昏黃的燈光下，一地皚皚的雪白前，一個融入了雪的顏色的女孩在那兒坐着，似乎有點冷，她低着頭，搓着雙手。

“你先回去，不用管我了！”命令式地說了一句，宇文楓伸手推開車門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