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不過運氣這種事真的很難說,可遇不可求,解冰雲本想當個散財童子,對銀子看得不重,有也好,沒有也罷,他四肢健全,養活自己總不是問題,不靠人也能搏出一片天。

可是福運一來誰也擋不住,不刻意為之反而賺更多,年年提高租金的鋪子一堆人搶着租,田裏的出息也季季豐收,雖然他自個兒用的不多,但莊子管事轉手賣出去,他又有筆大進帳。

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才教人忿恨。

反觀解冰鋒等四房也用了自己的銀子買地、置莊子,高價買下熱鬧地段的鋪子,不相信別人的他們決定攬起來自己經營,信心十足的裝點門面、訂貨,用自己的人當掌柜,夥計從莊子裏桃,四房人都相信會大發利市,不可能不賺錢。

可惜熱熱鬧鬧的開始,卻湊湊慘慘的結束,血本無歸的賠掉大半積蓄,幾個嫂子的嫁妝也折騰得差不多。

原因無他,只因他們都不曉得怎麼做生意,整天趾高氣揚的巡視鋪子,不懂又裝懂,在鋪子裏和客人吵起來,又胡亂進貨亂改價,壓低成本以次充好,想着別人日進斗金,他們也成。

可是貨越進越多,價格也被打亂了,客人被趕走了一個、兩個,漸漸的其他客人也不再上門了,京城的水很深,這一戶和那一戶交情很深,這家和那家是姻親,誰跟誰又是連襟……一番攀扯下來,幾乎大半個京城的高門大戶都連着親。

一個客人的背後是一個家族,一個家族再擴散出去是親連着親呢!開間鋪子了不起嗎?

讓你說倒就倒。

四房人都損失一大筆銀子,再看到解冰雲若無其事的讓人去收租,沒比較不知道,一比較立見高低,他太招人恨了,明明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可手邊的銀子卻是最多的。

不招人恨是庸才,為了不傷及兄弟間的情分,解冰雲毫不猶豫的自請外放,遠離這些紛紛擾擾。

「大人,我只會驗屍,你要我跟着你幹什麼?」她不是丫頭,服侍人的活兒她干不來。

看她一臉掙扎,又舍不下十兩月銀的神情,解冰雲忍俊不禁。「你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人吧?」周靜秋很想揺頭,回他一句「我是穿越人,來自千年以後」,不過她還是忍住了,規規矩矩地道:「我是,在萊陽是出生,在萊陽是長大,萊陽是大大小小的名勝古迹、老寺廟宇我全去過,我是萊陽人。」既然回不去現代,她只能適應古代的生活,都來到這裏十四年了,她走得再遠還是在萊陽地頭,說是地道的萊陽人不為過。

「那好,過兩天我要輕裝便服出巡,你就帶我四處逛逛,視察民情,我好看看治下的是城是何等風貌。」其實初來乍到的解冰雲也略做了一番打探,他遣小廝高山、護衛左隨風先行到縣衙等候,用意是讓他們摸摸底,了解衙門的官吏是否清正,有無收賄,官聲如何,可堪任用?

雖然人尚未入城,但上至書丞,下到書吏、主簿、典史、師爺、捕頭、衙役等若干人,每個人的品性、誰能重用、誰該輕放,他全都瞭然在心,也早有安排。

但是對於本縣,或者說本朝唯一的女仵作,大家倒是讚譽居多,說她人好、機敏靈慧,有乃父之風,不畏辛勞肯吃苦,小小年紀便有不下其父的驗屍本事,跋山涉水不落人後,腳底磨破了皮起水泡,照樣面不改色的跟上大人,直到滲出血來大伙兒才知道她受傷了。

聽着眾人的講述,他不免興起一絲好奇,什麼樣的小姑娘心性如此堅定,面對死狀各異的屍體居然毫無畏色,抬手、翻身、撩發、撬開牙關、翻看已呈灰白的眼睛……男人都不敢做的事,她做來得心應手,彷佛在她面前躺平的不是人,而是一隻只待宰的雞鴨。

「錯了,大人,帶着我反而會暴露你的身分,到時被百姓團團圍住,想走也走不了。」這人生得太耀眼了,龍章鳳姿,肩挺若松,眉目如畫,風流自來,一睞目,萬千螢火點點閃爍,綴着深墨的潭眸。

「為什麼?」解冰雲要一個理由。

「因為我是鬼女。」死過一回的人也算鬼吧!

「鬼女?」他有些訝異。

「就是棺中產女,我娘在生我時一口氣沒上來,閉氣昏迷,穩婆以為我娘死了,就向外報喪,當時還沒出生的我和我娘一起被抬入棺中,棺木都上釘了,等着隔日清晨入土安葬……」周靜秋像在說別人的事,表情平靜得恍若入定老僧。

其實那時的她是害怕的,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由充滿水的地方滑出,然後還是漆黑的空間,但空氣明顯稀薄了些,她想大聲喊人,但是喉間發出的聲音音細嫩如小貓叫,直到她爹不顧眾人的阻攔強行開棺,許久未見光亮的她終於見到一抹暈黃的光線,然後她看見了……自己。

小小的手,小小的腳,小小的身軀,她連抬頭的力量都沒有,只能讓人抱着,吸着沒味道的奶水。

「也就是說,你是萊陽縣的名人。」有誰能如她一般幸運,千鈞一髮之際得以獲救,重獲新生。

周靜秋一怔,卷翹的睫毛下是黑玉鑲成的明眸,熠熠閃亮。「我沒這麼想過,但認識我的人確實不少。」她喜靜,不好串門子,但是自幼跟着父親到案發現場、義莊等這種地方驗屍,看過她的人不在少數,他們由一開始的指指點點,到後來的接納,她就像各家的孩子,是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嬸嬸看着長大的,跟自家女兒沒兩樣。

她爹也沒想到她會走上這一途,起先是她娘身子太弱了,沒法照顧甫出生不久的她,她爹才父代母職背着她外出幹活,他想她還小,應該什麼也不懂,對死屍的了解僅是睡著了。

等到發現女兒會幫他收器物,並告訴他死者不是死於自戕而是他殺,他驚訝得不知該歡喜後繼有人,還是難過女兒競被他帶歪了,不喜女紅、刺繡,偏好一動也不動的屍體。

周康生很寵女兒,寵到有點過頭了,明知是不對的事,可是女兒水汪汪的大眼一瞅着他,什麼父親的威嚴、周家的家訓全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她開口要什麼,他都只有一個字——好。

所以周康生一接了差事,後頭總跟着一位粉臉嫣紅的小姑娘。

隨着歲月的推進,父親忙不過來的時候,個頭小小的她便主動接手父親未驗完的屍體,寫出正確死因。

一次、兩次、三次……次數一多,其它人也察覺她和其父的驗屍手法並不相同,但是更精淮。

漸漸地,她也傳出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名聲,而後官府找上她相驗一名被姦殺的女屍,她才正式走向仵作之路。

「對外就宜稱我是你表哥吧,表哥遠道而來,做表妹的應該好好招待一番。」還皺眉?他沒那麼不堪入目吧!

「為什麼找上我?男女七歲不同席,我都十四了,不宜與男子同行。」什麼表哥表妹的,太俗套了,表在一起有什麼意思。

解冰雲挑了挑眉。「用一根棍子導致馬車翻覆的人,應該不會在意那些繁文縟節的規矩。」

「你在車上?」周靜秋訝然。

他撩開衣袖,露出前臂上長達三寸的傷口。「木刺從這兒劃過,若非我閃得快,你看到的會是少了一隻眼睛的我。」她繃著臉,「你想興師問罪?」又一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不,我是誇你幹得好,以後再遇上嘴巴不乾不淨的人調戲女子,你便狠狠的回擊,不必有所顧慮。」雖說受了池魚之殃,但他不得不承認,此女聰慧,善用計謀,也沉得住氣,以不變應萬變,巧施手法便讓他們這幾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吃了悶虧。

「喂!誰嘴巴不乾不淨,我是見妹妹可愛大方才特別對她親切,調戲什麼的全是誤會,我對人向來是真心一片。」夜華玉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不平地道。

太不仗義了,背着他將他踩在泥里,什麼兄弟嘛!

「你逼車。」周靜秋瞋他一眼,這人的臉皮真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到牛妖還能牟兩聲。

夜華玉臉上訕色一閃而過。「是路小車大,我也沒轍是不是,要不我送輛馬車給你,當是賠罪。」

「不必,我家大娘很好,我喜歡驢子。」有點脾氣又彆扭,老愛使小性子,她家驢子通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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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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