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命由天定

第004章 命由天定

?王氏回到屋裏,呆坐半晌,又站起來。

“姨娘去哪裏?”菊芳道,她還在想着方才靈芝出門那句話,儼然是命令的口吻。

三姑娘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了?

“我想,去看看老夫人。”王氏垂着眼凄然道:“想厚着臉皮,向老夫人求求情,好歹,別委屈了安家的姑娘。”

菊芳嘆口氣:“走吧,我帶姨娘看看去。”

靈芝和廷雅牽着手出了門,直接往東而去,走過一片杏子林,再翻過一座蓋有涼亭高閣的小山,一汪碧湖便出現在眼前。

湖岸水閣花榭,曲廊碧荷,垂楊絲柳,再遠處還有一片楓林。

此值秋始,柳尚綠,楓初黃,藉著水光,處處可着景入畫,既有江南的秀致,又有北地的大氣。

廷雅忍不住嘆道:“不愧是內閣大人的府邸,這湖,怕能和衛國公府的流雲湖一比了。”

二人一路走來,說起這些年各自的生活,又想起年少無憂的日子,漸漸讓廷雅收起了初見的傷心,愉悅起來。

靈芝先帶頭走進山坡上的秋水亭內,此處能覽湖面全景,若王氏出現,她定能一眼發現。

“你想去摘蓮蓬嗎?”靈芝回頭問道。

廷雅搖搖頭,她喜靜不喜動,這點和靈芝也志同道合,她想起程雲霜來,笑着道:“要是霜丫頭在這裏,一定會立馬衝下山去。”

靈芝也笑了。

程雲霜是安家在新安郡時,徽州府同知的女兒,程老爺和安大老爺是故交,所以和安家也走得近。

雲霜比靈芝大一歲,最是好動好熱鬧,用王氏的話說,是個投錯了胎的小子。

“下次我帶雲霜一起來找你。”廷雅笑着道:“別看她才來京城兩年,到處都可熟了,讓她帶咱們出去逛去。”

程家比安家早兩年進京,當時,程老爺調任河間知府。

嘉泰十七年春,景帝病重,當時的河間王,也就是當今皇上,斬后奪宮稱帝,史稱“嘉泰政變。”

程家據說有從龍之功,程老爺程銓三天連升四級,從五品的知府直接入閣,成了皇上的左膀右臂。

安大老爺不知是不是走了程家的門路,也順利入閣,安二老爺還被認命為調香院新任院使。

一朝天子一朝臣,多少血流成河,又有多少青雲高歌。

靈芝正想着,忽聞到一絲入了麝香的存古堂墨錠香味。

她自出生以來,嗅覺便比常人靈敏,能分辨出身邊每種細微至極的味道,當然也能從氣味識人。

沾了這種墨錠香的,定是廷雅的哥哥,蘇廷信了。

靈芝不敢回頭,可她從廷雅回頭望去,又轉頭回來堆滿紅雲的面頰上,看出了答案。

果然和她夢中一般,那個人也在。

那真的不是夢。

“雅兒,靈妹妹。”蘇廷信爽朗的聲音傳來。

靈芝不得不回過頭去,打招呼道:“信哥哥來了,澍大哥也來了。”

再冷冷看着第三個人,那是她的同胞弟弟,安敄。

安敄從來不叫她姐姐,她也從不會喊他弟弟,二人不似姐弟,倒似仇人一般。

安敄見她眼神望過去,果然一轉臉,從鼻子裏哼一聲:“信哥兒,澍哥兒,咱們上湖裏划船去。”

蘇廷信拒絕道:“好久沒見靈妹妹了,我與妹妹說幾句。”

安敄又翻了個白眼:“離她遠點兒吧,災星。”

說完自顧自往山下走去。

走了個胖胖的安敄,剩下的兩人,蘇廷信穿着湖藍色團花直裰,面目爽朗,溫潤如玉,如挺拔梧桐;安孫澍眉清目秀,更瘦高一些,一身天青色直裰,如清直修竹,都是珠玉少年,風度翩翩。

蘇廷信又往前一步,無奈朝靈芝道:“靈妹妹不要聽那些閑言碎語,都是無知之人的繆談。”

靈芝笑了,她以前不會聽,死過一次,這樣的話,更不會影響到她。

蘇廷信被她一笑恍了神,那笑顏如雲破日出,光芒四射,竟不由怔在那裏。

就連一直將視線放在廷雅身上的安孫澍,也被那艷光吸引過去,多看了兩眼。

“信哥哥真是念舊之人,用的還是徽州存古堂的墨錠。”靈芝道。

蘇廷信回過神來,認真看着靈芝:“凡是君誠認定的事,一生都不會改變。”

君誠是蘇廷信的字,因他十四歲已入科場,便早早取了表字。

見他如此赤裸裸的坦誠心跡的話,饒是靈芝也禁不住臉頰發熱,只得轉移話題道:“澍大哥什麼時候來的?”

安孫澍是安家三老爺那一支的遠親,和蘇廷信是同窗,在新安郡時,同求學於當世名儒澹靜先生席下,故與安家幾個子女都相熟。

靈芝此時已明白過來,那不是夢,那是她真正經歷過的這一世,只不知為何,她又回到十歲,將這一世重新來過。

前世的安孫澍,與廷雅有情,才名高舉,卻是個忘情負義的小人,能夠重來,靈芝希望廷雅能認清此人,不再被他所欺。

安孫澍彬彬有禮欠身答道:“前幾日剛到,托安老夫人之福,暫住在府上,還一直未曾拜見妹妹。沒想到今日偶遇,還能有緣碰見雅妹妹。”

說著,兩隻眼睛往廷雅處探去,一雙清目水波粼粼,柔情萬種。

靈芝面帶冷笑,她前世里,也當此人是個情種。

後來才知道,他一入京,便有了新目標。

當下仍帶着笑道:“來了好幾日啦?想來澍哥哥已經見過應家姐姐了,聽說澍哥哥仰慕武定侯家的應姐姐很久了。”

此時的靈芝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仰慕這種詞,可以說她懂,也可以說她不懂。這話她故作天真講出來,便像是講述一件無意中聽到的好奇事而已。

廷雅卻變了臉,向安孫澍看去。

安孫澍稍微有些惱怒,有些尷尬,卻不知說什麼好。

廷信幫着安孫澍圓場道:“應家兩兄弟聽說安大哥素有才名,確是邀了我們去侯府作客兩次。下次帶上你們一起去玩吧,毓芝和應家姑娘倒是挺熟的。”

這個應家,便是武定侯應家,也算是靈芝母親,應氏的娘家。

廷雅正待開口說話,忽見安敄滿頭大汗跑了上來,慌慌張張道:“祖母,祖母房裏,死了個人!”

“你說什麼?誰死了?”靈芝往前一衝,越過蘇廷信,站到安敄身前去。

安敄瞪了她一眼,喝道:“別過來!你離我遠點!還能有誰,就是你剋死的唄!日日跟你待一塊兒的。”

靈芝渾身發抖,又往前一步,深深地盯着安敄:“你說清楚,到底誰死了?怎麼死的?”

安敄被她一瞪,猶如被點穴一般,竟雙腿僵住,氣勢不由自主瀉了一半,舌頭打着捲兒道:“王姨娘唄,在祖母院裏,上吊自殺了。”

靈芝拔腿就往外跑,廷雅、廷信和小令在身後追過來:“靈芝,慢點!”

安敄隱隱藏着興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可嚇人了,嚇暈了好幾個丫環,說眼珠子都要掉出來,舌頭伸得比下巴還長……”

靈芝腦中已是混亂一片。

怎麼會這樣?

前世投湖自盡,這一世上吊自縊。

是命嗎?任憑她想改變,也改不了?

可姨娘不會是自殺,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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