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眉畔點頭,「可是呢,我剛剛知道的時候也十分吃驚。原來自從開了海,出海捕魚的,採珠的人都越來越多了。後來有人腦子靈活,便索性將海邊的一片地方圈起來,養殖魚類和貝類,如此便不必費勁下海了。再加上跟海外諸地做生意時也能換到珍珠,所以如今,除非是噠而渾圓飽滿的上品極品明珠,普通珠子卻是不大值錢了。」
元子青若有所思,「果然嘗到了甜頭,百姓也會自己開動腦筋想辦法讓日子更好。」
「是呀。對了,這猜枚關撲博果,竟都是這裏的風俗呢!據說是日子好過了,大家也不在乎這仨瓜倆棗,但圖一樂。昨兒有人在外頭賣這裏的一種水果,石頭跟他關撲,贏了好大一隻。只是那味道我聞不慣,沒敢入口。」眉畔道。
元子青含笑點頭,「如此說來,你是打算將這些有趣的民風民俗都記下來?」
眉畔有些不好意思,「我寫得不好,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娘子不可妄自菲薄,我瞧着寫得挺好的。」元子青道,「或許將來發付印書館刊印,又是一本讓人百讀不厭的遊記呢!」
「你也取笑我!」眉畔紅着臉瞪他。
「這可不是取笑,我是當真的。」元子青道,「將來咱們出了海,見到海外的那些奇聞異事,也能寫進去。如今還沒在書肆里看到過這樣的遊記,你若寫了,一定大賣。況且若是能讓大楚百姓知曉海外是什麼樣子,倒也不算白費功夫了。」
眉畔聽他說得認真,也不由點頭。點到一般才有些猶豫的道,「只是我的筆力,怕是寫出來被人罵呢。」
她頓了頓,又道,「其實我沒想那麼多。只是臨走之前收拾行李,找出了爹多年前寫的幾篇遊記,船上無事,我便細細品讀了,頗有感觸。因此自己看到新鮮事,便想着記下來。」
「既然記下來了,刊印出來讓旁人也增長見識,豈不很好?」元子青道,「娘子寫得極有趣,到時候我也要買幾本分送親友的。」
眉畔被他說得意動,猶豫道,「寫出來再說吧。或者回頭夫君替我潤色一番,刊印時就署我們夫婦的名字,如何?」這是她靈機一動想到的念頭,越想越覺得可行。
元子青贊同道,「這主意倒好。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又說笑一陣,眉畔才問起京城裏的事。當然,她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是:「你究竟是怎麼說服陛下的?」
「你還真以為陛下想將我留在京中?」元子青好笑。只要元恪冷靜下來就會發現,他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京城的事呢?交給誰來負責?」眉畔道,「那都是你的心血,若是被人糟蹋了,多可惜。」
「有子舫和映月看着呢。」元子青道,「那也是他們的心血,自然會小心對待。」
眉畔聞言,總算是明白元子青之所以想走,也知道自己一定能走的原因。
他跟元子舫是親兄弟,若是他留在京城,那麼元子舫就會始終被他壓着。畢竟即便是大臣,也沒有兄弟兩個都位居重臣的,必須要有一個人被壓着,何況他們還是宗室?
而在這些事情之中,周映月出謀劃策最多,這份功勞元子青卻不能一個人都拿走。索性將這個位置讓出來,讓他們自己發揮。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十分隱秘的原因。無論後來情勢如何變化,皇帝畢竟曾經忌憚過元子青,幾乎到了要動手的地步。雖然後來情況緩和了許多,但若是元子青一直留在朝堂上,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焉知皇帝不會重新忌憚起來?
所以,功成身退,暫時看來像是激怒了皇帝,但實際上卻為福王府留下了轉圜的餘地。
沒有元子青在,福王曾經是元恪十分敬重的長輩,如今手裏又沒有權力,想來元恪不會動手。而元子舫不若元子青咄咄逼人,再者還有周映月從中周旋,由他出面,也會比元子青安全許多。
一切都考慮到了,唯有他自己的意願不在其中。眉畔忍不住問,「我知道你並不喜歡那些暗中的爭鬥和傾軋,可畢竟是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局面,就此放手,難道不覺得可惜么?」
好不容易不被身體所束縛,能夠一展自己所長,卻只有這短短几年時間,就是她也為元子青不平。
元子青卻道,「有什麼可惜的?我想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你既知道我不喜歡那些爭鬥,也當明白,這會兒及時抽身才是最好的選擇。」
「再說,」他看着眉畔,「從前我們在西京時,你同我說,雖然你的志向是如你父母一般,逍遙自在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卻願意隨我一起去面對那些事,我在哪裏,你就在哪裏。娘子有這樣的心愿,難道我就不能么?」
眉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雖然她也猜測元子青或許有幾分是因為自己,只是又總不敢相信。這會兒聽見他說出口,心下激動,臉上都帶了幾分紅暈,「何苦為了我如此?」
「也不單是為你。」元子青道,「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頭的世界。聽映月說,咱們大楚在這世上,只佔了極小的一片地方。此生若不能見識一番,豈非遺憾?」
他握住眉畔的手,「若能與你一同看盡這世間山水,此生才算是圓滿了。」
說到外面的世界,眉畔也十分好奇,「聽說從大楚往西,那裏的人竟是有各種發色和瞳色,豈不是同傳說中的妖魔一般?」
「這也難說。」元子青道,「說不準這妖魔的傳說,便是因為有那邊的人來到中原,被人所見,所以才傳出來的。畢竟大楚西邊,偶爾有色目人往來,形貌便與我大楚子民截然不同。若世界當真如此廣袤,極西之地的人生得不同,也不是什麼奇怪之事。」
「這倒也是,天地廣博,不同地方連出產的瓜果蔬菜都有所不同,何況是人?」眉畔感嘆。
元子青忍不住失笑出聲,「你這說法雖然粗糙些,倒也有趣。仔細想想,正是這個道理。」
眉畔抬眼看他,忽而又嘆道,「即便如此,離開京城,到底還是令人惆悵。畢竟是家呢。」
「總有回去的一日。」元子青不在意的道。
眉畔睜大了眼睛,「回去?若是皇上還在惱怒,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不遷怒別人,不代表對元子青這個正主也要輕輕放過。
元子青含笑道,「過得五年十年,那時情勢又不一樣了。陛下是個聰明人,想來不會在意一點小小的不敬。」最重要的是,到時候元子青在朝堂中的影響力微乎其微,回京去看望一下家人,皇帝有什麼可緊張的?
眉畔原以為離京之後,要回去千難萬難,卻沒想到在元子青嘴裏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愣了愣之後,便也放開了,「如此,我要將海外的事情都記下來,回頭說給他們聽。」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有人來報,說是門外有人找。
眉畔和元子青對視一眼,都有些奇怪。畢竟這裏應該是沒什麼熟人的,而若是為了公事,也不會到這裏來找他,即便來了,也肯定會說明來意,直接求見。
「是什麼人?」元子青問。
「不認識,他說是王爺和王妃的故人,姓曲。」下人道。
「世叔?」這下元子青和眉畔是真的吃驚了。他怎麼這時候來了?
對於曲寬能找到這裏來,兩人倒並不驚訝,畢竟元子青的行程是公開的。不過曲寬特意找到這裏來,莫非是有什麼事?
兩人親自迎出去,果然見曲寬寬袍廣袖,高冠博帶,一副仙風道骨之姿,正站在花廳里,研究掛在牆上的畫呢。
「世叔!」眉畔驚喜的叫了一聲,「您怎麼來了?」
曲寬轉頭看見他們,笑着道,「聽聞你們要乘船出海,我便過來看看。」
元子青心頭一動,「莫非世叔打算跟我們一起去?」
眉畔也抬眼看他。
曲寬捋着鬍鬚點頭,「不錯。這幾年來,我游遍了大楚河山,能找到的珍奇藥草卻是少之又少。正好聽聞你們要出海,聽聞海外奇珍無數,便打算跟着去看看。若能找到一兩樣,倒也不算白費功夫。」
「我從前只聽人說海外是荒蕪不毛之地,怎麼世叔聽說的,倒是有海外奇珍了?」眉畔笑着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