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盲棋、以和為貴
“王浩，你且將棋枰按照東西南北方向擺正，在棋枰南方棋盤邊線之下，各縱向線下從西向東依次標註‘一’至‘十九’，此為‘經’線。然後在棋盤西方邊線的西邊，各橫線的西側從南到北依次標註‘一’至‘十九’，此為‘緯’線。如此，棋盤上任何一點都可以用‘經多少、緯多少’來描述它的位置。現在我們猜先，請丁公子做子。”
丁玉清略一思考這個方法，就知道果然可行。不由得對陸羽更加高看了一眼。原本還不相信王浩的誇張，現在看來這個陸羽果然有些門道，不可小覷。此外他派人調查陸羽，知道陸羽不能習武，只覺如此人才不能習武很是可惜，因此對陸羽並沒有些許敬意，幾次要想跟陸羽下棋，頗有些“踢場子”的意思。
丁玉清眼見王浩按照陸羽的吩咐已經準備完畢。就從黑棋盒子裏面抓了一把棋子，陸羽猜單，丁玉清將棋子攤在棋盤之上數了數，恰巧是單。此結果裁定陸羽執黑先行。
“陸公子，是你先。不過我仙遺國棋手在下棋時都有一些彩頭，不知陸公子是否有興趣與我博個樂趣。”
“呵呵，當然可以，只是這彩頭是怎樣的，還請丁公子提出。”
丁玉清道：“半月之前，在小清河畔聆聽陸公子彈奏樂曲，玉清覺得那旋律悠美無比，聽入耳中則蕩氣迴腸，卻不知曲子名稱，也不知是否有般配的歌詞，如今你我一局定勝負，若是玉清僥倖勝出，就請陸公子告訴我此曲名字和歌詞，另外請陸公子為我演唱一遍，以為彩頭。至於如果陸公子獲勝，彩頭還請陸公子現下提出。”
“哦，我若是勝了，就不必要什麼彩頭了，前次丁公子遣人來看望我，在下還沒有表示感謝，更無法回拜，這彩頭就當做是我的感謝好了。”陸羽已經感覺到門口送棋枰之人應該是上次來送花圈和補品的伏完，只是此次沒有看見駱震。剛才在床上側目打量伏完，見他太陽穴微微隆起，分明是後天高手。
“至於那首曲子的名字，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丁公子，是《橄欖樹》，歌詞是有的，對局后無論勝負都可以讓王浩寫下來給你。只是本人歌喉嘔啞嘲哳，而且從不為同性朋友歌唱，還請丁公子換一個彩頭。”
丁玉清心說這個習慣倒是有點怪，不為同性朋友唱歌，那麼異性呢，哼，早晚要讓你唱這一曲。
當下丁玉清也並不堅持，說道：“那好吧，如果你輸了，過幾天我會過生日，屆時你送一件禮物給我好了。如果你贏了，我也會送禮物給你。”
丁玉清酷愛習武，又痴迷音樂和圍棋，尤其在圍棋上素喜以對局勝利來肯定自己的棋藝，獲得彩頭，那就是永久的勝利見證，至於彩頭是什麼，他家富甲天下，應有盡有，倒也無所謂是何彩頭。
“還請陸公子行棋。”
“經十緯十，王浩落子吧。”陸羽說道。
王浩猶豫了一下，但並沒有說什麼，按照陸羽的吩咐落下棋子。此一手，黑棋走在了天元上。丁玉清一看，頓覺受到了輕視。原本坤武大陸的圍棋並沒有“天元”的說法，但是再是初學的棋手也知道“金角銀邊草肚皮”的道理，第一手下在棋盤中心點，稍微懂點博弈的人都不會如此選擇，此舉固然在序盤邊角的戰鬥中能夠起到“引征”的作用，但是作為先手行棋無疑是降低了子效。
丁玉清心中暗道：“哼，居然敢小看我，佈局完成後你就知道你貼不齣子來了。”於是收斂心神，堂堂正正的佔了一手“經三緯四”。王浩報出師兄白棋的坐標，陸羽隨即說道：“經五緯四。”這在地球上的對局說法叫做“小目一間高掛”，乃是積極尋求戰鬥的策略，在坤武大陸的圍棋理論中，也有一些定式或曰棋譜，不過遠不如地球上圍棋典籍羅列的詳盡。
丁玉清看見黑3這一手，又是一愣，心說一開局雙方向來都是各自佔領大場，這位陸公子怎麼好像不會下棋一般？隨即在黑子下方託了一手，想要取得角部的安定，隨後陸羽黑棋扳，白棋退，黑補斷，白向上邊經三路拆一，按照普通走法，陸羽此刻應該在緯三路拆三，然後白棋去搶佔其他大場。
然而此刻陸羽並未按照普通應對，而是說了句：“經十五緯四”，佔了棋盤東南角的高目。
丁玉清當即“哼”了一聲，抬起頭看了看床上的陸羽，後者正閉目養神，臉色平靜如水。
丁玉清心說早晚讓你哭，當下也不急着打入黑棋的三角大陣，更沒有去掏東南那個角，而是在棋盤西北角“經四緯十七”又佔了一個小目，意思是不被陸羽的怪招亂了陣腳，先按照自己的習慣來。陸羽隨即讓王浩走了“經十六緯十六”，佔了東北角的星位。注1
如此形勢，黑棋大開大合有吞併中原之勢，卻無一塊實地，白棋偏安一隅看似委屈，卻已有實惠在手，無甚後顧之憂。
之後二人你來我往完成序盤后，丁玉清開始打入，偷襲陸羽較為空曠的腹地，陸羽遠遠的虛張聲勢，東邊靠壓，北面飛鎮，看似並不嚴厲，雖然布下天羅地網，卻無法不讓白棋就地做活。
丁玉清此刻心情很好，他已經細細地計算過三遍，只要中央一塊白棋活凈，黑棋終盤最多也就181子，不可能再多。雖然陸羽從來沒有停頓，每次喊出黑棋坐標都是在王浩報出白子坐標后瞬間完成——這顯得屢屢長考並且計算的丁玉清很沒面子。不過即使如此又如何？如今這塊在黑棋重重包圍中的白棋，即使白棋不下，黑棋也要連續兩手棋才可以對它的死活形成威脅，因此最終黑棋將無力回天，他已經在盤算着在贏棋之後說話時如何給陸羽留面子了。
心情舒暢的丁玉清將思緒收回到棋盤之上，此刻陸羽的黑棋在棋盤的東南角做了一個劫，丁玉清頓時心中一凜，怎麼這裏還有開劫的手段？這個部位的棋是在中盤初期形成的，他已經看過了好幾遍，確認這個地方沒有留下任何隱患。因為這個部位的戰鬥早已結束，黑白雙方壁壘森嚴幾乎已經完全定型。
如果只看這個局部，那麼黑棋按照最正常的官子手段下完，結果是白棋均分這個角，黑棋兩眼凈活，白棋也是兩眼凈活。可是如今陸羽明明可以凈活的棋他卻選擇了劫活，製造了一個連環劫，如果黑棋打劫勝，那麼黑棋比原來的凈活還要少佔3個子，而且黑棋粘劫還落後手，如果黑棋不粘劫，那麼黑棋還是不活。但是這個劫白棋卻不能不理，如果白棋不應劫，白棋整個角的棋都要死掉。不過即使如此，黑棋劫勝后再粘劫，這不是凈損么？丁玉清想不明白了，但是想不明白也要應劫，尋找劫材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棋盤上能夠與這個角落劫爭相匹配的劫材有很多，居然有十幾個，問題是這十幾個劫材中，卻只有兩個是屬於白棋的，其它的劫材，都是黑棋所有。而黑棋這大量的劫材，都是與中腹白棋那塊孤棋有關，那塊白棋明明是黑棋殺不死的，但是黑棋可以用角部的劫爭來獲取連續兩手的機會，從而對白棋形成威脅，這連續的兩手不是白棋不下，而是白棋必須在劫材用盡時去消除劫爭，這一看明白，丁玉清的大好心情瞬間消失，挺翹的白皙鼻樑上隱約有晶瑩的汗珠閃亮。
丁玉清這才開始仔細研究中央孤棋的死活，發現雖然黑棋縱然獲得絕對先手，這塊白棋也不是必死，似乎還存有做活的辦法。他再度開始長考，絲毫沒有注意王浩點亮了油燈，已是傍晚時分了。
這盤棋下的很是漫長，中間關馨曾經進來給陸羽餵了一碗米湯。而王浩和丁玉清以及屋外的中年人都是沒有吃飯。丁玉清心情愉悅的時候還讓王浩換了一壺茶，眼下這壺茶又已經涼透了。
陸羽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已經在考慮能夠下床后的事情安排，他是個喜歡做計劃的人，何時做何事，計劃妥當，然後按照計劃進行，這樣做事不易出錯，失敗率低，而且不會產生急躁、焦灼等負面情緒。這盤棋陸羽早已經算出了結局，最終黑棋將以184子與白棋握手言和。坤武大陸上的圍棋勝負就是這樣規定的，黑棋185子及以上是黑棋勝，黑棋183子及以下是黑棋負。黑棋184子為和。
之所以掌控這盤棋的進程一直到和局，只因為陸羽一向是個以和為貴的人，與世無爭、與人無爭就是他行事的律條，在地球上是這樣，在坤武大陸上也是這樣。丁玉清與他素未平生，從進屋來到現在，他都沒有仔細打量過對方，因為此刻扭轉頸項還是會很酸痛。既然素未平生，又何必一較短長？更何況對方還是王浩的師兄，同出一個師門，總要顧忌一些面子。若不是丁玉清恰巧聽見了陸羽對王浩說的那句指導人下棋的話，陸羽都打算直接輸掉這盤棋，以達到從此無人來打擾他的目的。
丁玉清又經過將近一個時辰的長考，終於確定了白棋做活的次序，心中經過再次的計算和點驗，發覺這盤棋已經很難取勝了，局面變得非常的細微，最後很可能是一子勝負，牽扯着幾個小官子和單片劫，所以看不清楚最終的結果。
總不能就此封盤吧，丁玉清硬着頭皮走落子，其後的棋局快速無比，那塊白棋總算是活了，只是活的很難看，很委屈。
王浩數子后宣佈，黑棋184子，白棋177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