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外婆的叮囑
?我的家鄉在古城洛陽西,一個叫千唐志齋的地方,坐城鄉大巴只需要半個小時就到了我們縣城,再乘小巴二十分鐘到家。
不過自家大門已經上鎖,幸好我帶有鑰匙,開門進去,從廚房胡亂弄了些饅頭鹹菜墊巴,吃飽喝足后,就躺在床上一邊看這部《本草綱目》一邊等待父母回來。
可能是舟車勞頓,我看着書就睡著了,夢到自己進入了一座藥材倉庫,裏面各種各樣的藥材琳琅滿目,我忙將這些藥材跟書中的圖案對比,認識了不少以前沒見到過的藥材。
我是被妹妹叫醒的,睜開眼,天已經黑了。
“你回來怎麼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外婆病重,爸媽趕到二舅家照看了!”妹妹一邊生火做飯,一邊解釋。
我忙詢問:“外婆病的重嗎?送醫院請大夫診治了嗎?”
妹妹往大鐵鍋內添了水,回應:“已經送鎮中心醫院了,大夫說外婆是老毛病了,需要留院觀察,她還等着你這個大醫生回來為她治療呢!”
我聽后心裏有些着急,忙道:“我這就給我們主任打電話請假,這次回來的匆忙,只請了一天假!”
妹妹卻一本正經的道:“哥不用了,我和你開玩笑呢!不過外婆真的很想再見你一面!”
那個時候,手機還沒有開始盛行,我只能到鎮上借公用電話向我們主任請假,妹妹以天黑商店打烊為理由,就讓我明天再打電話請假。
用過晚飯後,我就向妹妹詢問外婆的情況。
妹妹介紹:“外婆的病是慢性病,高血壓外加中風後遺症,治不好的,中心醫院的大夫已經讓大舅準備外婆的後事了,只希望能多熬一天算一天。”
外婆身材瘦小,卻是個堅強的農村婦女,外公在我剛記事時就病故,那時候我三個舅跟小姨都還沒有結婚,而且在為大舅建婚房時,還出了事故,造成同村一個中年人死亡,家裏負債纍纍,外婆依然很頑強,供我三舅讀高中,然後送他出國打工。她自己則養了很多牛羊,還有豬,我很小時就跟着外婆去放羊。
二舅家不在邙嶺,結婚時做了上門女婿,倒插門在我們縣相鄰的孟津。
第二天一早,我吃過了妹妹做的早飯,草草收拾了東西,就跟妹妹一起到鎮上搭乘前往孟津的客車,等車時,借了小賣部的公用電話給我們主任請了假。
孟津挨着黃河,算是古渡口,在客車上,我取出《本草綱目》繼續翻看。
鄰座一個鬍子拉碴的大叔便搭話:“小夥子也是去孟津的?”
我點頭應了,“去走親戚。”
他又看了我正在讀的古書,便繼續詢問:“你是學醫的?”
妹妹知道我愛讀書,擔心會影響到我,便替我回答:“我哥已經大學畢業生上班了,現在在洛陽礦山救助醫院當醫生呢!”
同車的旅客聽后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這位大叔也誇讚:“有前途,不過你們大夫是不是自己生病不自己治?”
“醫不自治。”我解釋,這是醫生的規矩,但這種老規矩已經逐漸被新生代的習醫者打破。
我無法回答,就點頭應了。
這位大叔很健談,就嚷道:“聽說山西的深山裏,隱居了一位老道士,今年至少150歲,電視上都報道了!”
我聽后也很驚訝,能活到100歲的都不多見,不知道這個老道士是怎麼活到150歲的,可惜無緣相見啊!
外婆現在由二舅贍養,二舅家就在孟津縣銅鼓鎮,下了車,我和妹妹直接前往鎮中心醫院。
在病房中見到了大舅,二舅還有我父母。
外婆乾瘦如柴,躺在病床上正打着點滴,雙目圓睜,但沒有精神。
我忙向倆舅跟父母打了招呼,然後察看外婆的病情。
我媽忙對外婆大聲道:“你一直念叨的外孫來看你了!”
外婆聽懂了,雙眼放出了光芒,對我顫抖的道:“我夢到你外公了,他說把他那把刀傳給你!”
大舅聽后就回應:“就是家裏那把破砍柴刀嗎?早就生鏽,我正準備當廢鐵賣了!”
我忙道:“大舅,這把破刀算是老古董了,賣了不值錢,留給我做個念想。”
外婆又顫抖着叮囑她的兒女:“該把你爹的棺材起出來了,他在那座窯洞裏也待夠了!”
我這倆舅忙答應了,便對我道:“給你外公挪墳時,你能不能來幫忙?”
外公屬於突然病故,死後不能立刻土葬,被安置在家附近一條小山溝的一孔廢棄窯洞內,但我一想到那個陰森恐怖的窯洞,就立刻拒絕。
大舅也不勉強,不過我父母就開始埋怨我了。
不是我膽小,而是被那裏嚇怕了。
離開中心醫院往二舅家去的路上,妹妹就詢問我為何不肯幫大舅為外公遷墳?
我如實相告。在我很小時,被父母丟到外婆家,和外婆一起放牛牧羊,這些羊倒老實,不過一頭牛犢很調皮,喜歡倒處亂跑,我追着它不知不覺就到了安葬外公的小山溝內,這時天已經黑了,牛犢也沒影了,聞訊趕來的大舅就讓我到安置外公的窯洞內找,他順着山溝找。
窯洞內一片漆黑,而且裏面被一塊青石板堵上,我站在石板前,嚇的兩腿直哆嗦,知道外公就在這塊青石板後面。
外公得了咽喉癌,被活活餓的。臨死前已經雙眼深陷,骨瘦如柴,而且死不瞑目,嘴裏含着鈴鐺,躺在一口漆黑的棺材內,我往棺材裏看了一眼,就終生難忘。
現在我雖然已經長大,而且是學醫的,解剖過不少屍體,也知道這個世上是沒有鬼的,但我仍然不敢獨自面對我外公靈柩。
因為只請了一天假,所以我在二舅家也沒多待,吃過午飯後,就去中心醫院向外婆告辭,又向父母要了生活費,便乘車趕回洛陽醫院。
出車禍的老馬已經做好了手術,被安排在骨科病房內,為了弄清楚他手臂上紋着的這個“壽”字,我特意去骨科病房看他。
老馬的媳婦輕傷,他兒子又黑又胖,也是個司機,不過卻是開挖掘機的。
老馬見到了我,有些疑惑,他媳婦忙介紹我就是救他的醫生。當然是之一,老馬立刻向我投來了感激的目光,請我在床邊坐下。
我故意去察看他輸液扎針的手臂,然後詢問:“你手臂上怎麼紋着一個壽字啊?”
老馬欲言又止,我忙道:“你不必介意,我只是隨口一問,不過我聽說這個壽字在古鼎上多見,還有在另外一種東西上也有。”
老馬媳婦忙解釋:“我家老馬也是圖個長壽,我兒子手臂上紋着他對象的名字,太俗氣了!”
這個開挖掘機的小馬便舉起了手臂,亮出刺着“張曼霞”的名字。
但老馬手臂上的“壽”字跟刺青有些不同,貌似被烙上去的。還有他的雙眼恢復了生氣,先前籠罩在他頭部的黑氣再也不見了,黑眼窩跟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