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年少的他被關在幽暗的大木箱裏,飢餓、害怕、無助,突然出現一個小小人兒,對他輕聲細語說話,安慰他,幫助他……
他回想這太過遙遠、已有些模糊的記憶,想到方才她安慰他的話語,怎麼覺得有點熟悉?
當他正想更仔細地回憶過往,這時,傳來一道聲響,同時,一道光線射入。電梯門隨即被撐開,大樓管理員及電梯維修人員急切關心兩人是否受傷。
「執行長需要去醫院做個檢查,或服用鎮靜藥物嗎?」梅梅韻不確定他的身體狀況,不放心地問道。
「沒事了。」江焛拿下額頭上的冰袋交還她,隨即站起身,表示已無礙。
他不免訝異她對他的影響力。
她不僅幫助他很快擺脫身處密室的極度恐懼,甚至之後還忘了恐懼,跟她平靜的聊起天來。
當兩人一前一後踏出電梯,梅梅韻在光線下,見他額角還布着些許汗漬,不由得抬手替他拭汗。
他再度因她溫柔舉動,心口蕩漾。
「執行長先去廁所洗把臉,整理一下儀容,再上樓見客戶。」她柔聲建議。
江焛沒反對,朝這樓層的廁所走去。
「等等,那個平安符要先還我。」那個平安符對她而言很重要,方才只是借他一用。
江焛這才攤開右手心,看清掌心中的小小八卦摺紙,像用百元鈔折出來的。
「這是你的平安符?」他疑問。就他所知,平安護身符不都用黃紙所寫?
「這張百元鈔其實是你給我的。」梅梅韻有些尷尬地解釋。
他一臉納悶,他沒有印象什麼時候給過她一張百元鈔。
「那是剛遇到執行長不久,我還在懷疑執行長是不是我命中的貴人,然後跟着你出門,首次撿到錢,你調侃我,還拿了張百元鈔打發我,要我別再當跟屁蟲,本來我要把錢還你,後來想想既然是身為貴人的你給的錢,應該有特殊意義。
「回鄉下時,我拿去土地公公那裏撤菱,土地公公要我留着當護身符,我折成八卦,還繞過香爐,之後一直帶在身上。原本想裝進符袋系在脖子上,怕會弄濕弄髒,就收進皮包夾層。」她巨細靡遺報告始末。
江閼聽完,不免詫異。
她竟然如此慎重看待他當時為了打發她、揶揄她而給的百元鈔,還當成平安符帶在身邊,儘管她一再強調他是她的貴人,但他現下不免覺得,她才是他的貴人。她不僅對他的事業有幫助,甚至還幫助他克服心底深處極度的恐懼。
他不由得回想起前一刻在電梯內她安撫他的話。
彷佛很久很久以前,聽過相似的聲音,細聲安撫被困在黑暗牢籠中的他……
星期六——
江焛臨時決定在周末來一趟花蓮,再次巡視開發投資的那片土地及周遭環境。他心下已有想法,就等着拿喬的幾名地主做出最後決定,看是要簽約賣地,還是仍執意抬高價格。
「執行長,是不是直接回台北了?」前座負責開車的董重賢問道。
「嗯。」江焛應一聲,望向窗外綿延的綠油油稻田,突地想到什麼,脫口問道:「這裏是不是離梅梅韻的家很近?」先前聽她提過這個周末會回花蓮。
「呃,對,很近。」董重賢因他的問話微訝,連忙點點頭。
就算不近,他也會送執行長過去。
看樣子兩人真的有譜了!他不由得一陣心喜。
「我搜尋一下小梅家怎麼走。」董重賢掏出手機,點出記事本,上面有記錄梅梅韻給的家裏地址。「要不要先打通電話跟小梅說一聲我們要過去拜訪?」
「我有說要去她家拜訪嗎?」江焛揚了下眉,心口不一地否認。
怎麼感覺董重賢一副興匆匆的樣子?
「執行長只是路過,不是特地去探望小梅。」董重賢替傲嬌的他找理由,然後自顧自地設定導航,朝梅家駛去。
【第十一章】
下午兩點,梅家——
「氣死人了!氣死人了!」梅母從外面走進來,火氣很大。
梅梅韻正要跟父親出門,卻看見母親氣沖沖的回來,不解地問道:「媽,怎麼了?」
「還不是那個陳太太,又跟我炫燔她家要發達了,說什麼要在這裏蓋高級渡假村的大老闆又親自從台北下來看地,這下肯定會用三倍以上的價格跟他們買地,她跟她跬還有幾個親戚都可以提早退休,享清福了,還說有閑錢能把她兒子送去美國讀書,拿個博士回來,他們陳家在村裡就更揚眉吐氣。」梅母又氣又妒,一口氣快速說著。
「你不是早就知道那片土地被好價收購,不用再為那種橫財羨慕眼紅,腳踏實地最重要。」梅父說得理性。
自家的田地雖與那一片地相鄰,卻是在被收購預定地範圍之外,妻子一直頗遺憾,若能連他們的地一起被收購就好了。
雖是上一代留下來的祖產,但其實不值錢,加上沒人務農,那塊地就種些果樹、蔬菜,自然生長,只有他在假日去除個草,加減收成而已。
「還不是陳太太又跟我洋洋得意炫燔,說她聰明,腦筋轉得快,沒輕易就簽約賣地,她還阻止幾個也有地要賣的叔伯兄弟不要急着賣,再跟對方議價,這一來一往的,價錢一再提高,後來她開的價,對方雖不同意,但她說只要再堅持拖一點時間,對方總會妥協的。現在那片地都收購得差不多,就欠他們那幾塊,不買下來也不行。
「陳太太那嘴臉,我是愈看愈氣!一直說他們陳家祖宗有保佑,上一代分下來幾個兄弟持有的田地,都能翻倍再翻倍賣出,大家一起發達,哪像我們梅家,就剛剛好被劃分開,替咱們家很惋惜,要不是有個霉運太強的女兒,說不定也能被納入這一波土地收購,不值錢放着長草的地,搖身一變,就換成一座金山。」梅母再度滔滔不絕,愈說火氣愈大。
原本她只是有些遺憾,羨慕街坊鄰居在那附近有田地的能被高價收購,卻因陳太太太招搖得意,甚至一再揶揄她家是被女兒帶衰,才沒這種發橫財的福氣,讓她在氣怒之際,也不由得要認同對方說詞,是被女兒給擋去橫財。
「這關小梅什麼事?聽她胡說八道。」梅父不滿對方搬弄是非,道女兒長短。梅梅韻因母親遷怒,內心有些難過,但仍裝作不以為意,轉個話題問道:「陳阿姨的兒子不是不太會隱書,成績比我以前還差欸,這樣能去美國念書?還想拿博士?」對方吹噓得未免太離譜。
「現有隻要有錢,什麼都嘛可以買。說到這個,我就更氣,你弟弟明明有本事可以考上台大,說不定現在就能申請什麼交換學生去美國留學,都是你,在他大考前拍他肩頭,把他的考運拍掉,第一志願才落榜。」梅母算起了舊帳。
女兒資質平庸,加上從小霉運纏身,她只求女兒能平安活到老就阿彌陀佛,她將全部寄望都放在聰明優秀的兒子身上。
兒子雖因女兒的緣故,從小就常常生病受傷,但他生性乖巧,資質聰穎,書讀得好,高中考上第一志願,原以為穩上台大醫學系,她就能在親友鄰居前抬頭挺胸,面子十足,沒料到在最重要的一刻,卻栽在女兒的霉運上。
一聽母親又提起弟弟大學考試失利,再度責怪起她在重要時刻碰觸弟弟,害他倒霉,她心一沉,更覺難受。
「真是的,愈說愈離譜,牽拖到哪裏去了?」梅父皺皺眉,不喜歡妻子又說這種話。「揚平是自己一時失常,怎麼能怪小梅?再怎麼說,他也考到第三志願,也是念醫學系,很厲害了。」
他對兒子的表現很滿意,認為妻子未免太貪求。
「別管你媽說那些五四三,跟爸爸去田裏挖竹筍、摘四季豆。」梅父安慰着女兒。
「等等,現在太陽大,我拿罐冰的青草茶帶去喝。」梅母匆匆轉進廚房,從冰箱裏拿出寶特瓶裝的青草茶,還有廚柜上的一袋糕點。「這是早上去拜土地公的鳳片龜,帶幾片去,餓了可以吃。」雖才吃過午餐不久,但丈夫每每去田裏,總會忙到傍晚才回來。
梅梅韻接過母親遞來的東西,前一刻被遷怒數落的難過情緒,很快就恢復了。母親一直記得她最喜歡吃鳳片龜,每次她回家,都會特地買這個去拜拜,之後就留給她吃,或讓她帶回台北,母親只是嘴上愛念,還是很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