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吳亞潔心一酸,並不真的受到了鼓勵和感動,她的心酸是看到他這麼努力地想要鼓勵她,而她說不出口,其實並不是他想的那樣。當然傷心的情緒也是有過的,被朋友背叛自然是會傷心,可換一種角度,既然背叛了她,那就不再是朋友了。不是朋友的話,想的當然也就不是去體諒對方。
兀自沉漫在傷懐的情感里,她一直在想該怎麼把逭筆帳討回來,出來吹吹風也是讓頭腦冷靜,那人打的如意算盤是把她逼至走投無路,只能回老家,然後拿着她的作品去做想做的工作。
那她就偏不回去。沒有能力的人即使拿到了那份工作又能怎樣?難道那人進了那家公司,她就不能去了嗎?避免見面尷尬?很抱歉她完全沒有那種想法,既然已經不是朋友,那就是向她正面宣戰的敵人了。
一旦想通這點,吳亞潔的心情自然舒暢了不少,可以說更是幹勁滿滿了。當聽到魏琛那樣小心翼翼地為她打氣時,她心虛了,她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吳亞潔忘記了,他是那種目標是維護世界和平,打擊一切欺凌弱小的正義使者。她一直以來表現得可憐兮兮,也是看準了這點,他就算知道她的眼淚有演戲的成分,也拿她沒辦法。她不覺得那算欺騙,因為她真的無依無靠,她只是看準他的軟肋在救自己。
可現在,她的心中產生了自責的情緒,他明知她是個麻煩還是出來找她,為她擔心,而她卻在利用他的好意。吳亞潔說不出口,她已經醞釀出了一出血債血償的大戲,並不需要鼓勵。她沒有勇氣去破壞他心中她那個嘴硬心善、無助弱小的形象。
吳亞潔沉默着,聽着彼此的腳步。可能她真的不像個普通的小女人,在充滿愛的環境被滋養成純白的花朵,她算是那種在亂石堆里也能生根發芽,自得其樂的類型,經常有人被她的外表矇騙,最後吃虧。
但她也不是冷酷無情,對於她相信的人,她的原則是絕不隱瞞、絕不欺騙,而她對於魏琛卻是一開始就存有算計的成分。一開始還能說是情勢所迫,但這個人未免和長相太不相符的好欺負,好欺負到她都產生罪惡感。
「我發現你人其實不錯耶。」吳亞潔突然說。
「我人當然不錯了,你會不會太遲鈍了?」對於她這突如其來的讚美,魏琛可是氣多過於喜。
還在想她一路在思考什麼,這麼沉重,搞得他都不敢開口打擾,結果竟然是在想他嗎?從他收留她的那天開始,他就應該是超級大好人了吧?
「你就想成是我太遲鈍了吧。總之從今天起,我要開始報答你了。」吳亞潔做了個堅定的表情。
魏琛擰眉,不懂她這是發起什麼神經了。報答之類痴人說夢的事,他早就放棄了。可偏偏,這次吳亞潔是認真的。
做飯方面,吳亞潔真的力不從心,但隔天一大早,她就開始大刀闊斧地忙活起來,看那架勢可比年前大掃除。
魏琛叼着牙刷,看吳亞潔拿着塊抹布細心地擦拭着房屋各處邊邊角角,真可謂是目瞪口呆。她還把架子上的東西全都拿下來,擦完后再放回去,看她那細弱的胳膊搬動那些多年不移動,堆滿塵土的舊東西,魏琛覺得很過意不去。
「你去刷牙啊,看什麼?」吳亞潔對他關懷的神情很不以為意,「從今天開始你回卧室睡去吧,我睡沙發。」
魏琛的牙刷差點掉下來,聽到他能回自己卧室睡覺的消息,他竟像是得了特赦的囚犯,一時無法接受。
自從她到這的第一晚累倒在他床上后,床似乎就成了她默認的所有物,他都已經忘記自己的床是什麼味道了,甚至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名正言順地睡在上面。魏琛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猶豫地問她:「你不要緊吧?」
「你才是不要緊吧,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就算我們輪流睡沙發也該輪到我了啊,要不要擺出了副我好像下一刻就去上吊的擔憂表情。」見他仍是如看病人一樣看她,吳亞潔也懶得跟他解釋,「放心,我要是死,一定死在你家,讓你當第一發現人。」說著,她順手拿起架子上一個很舊的鐵盒子。
她本只是要像對待其他東西一樣,擦一擦表面就放回去,誰想魏琛一見那盒子,頓時表情大變,人也沖了過來,「那個不用了!」他喊。
不喊還好,一向壓低聲音說話的人猛地擺出警察的口氣,吳亞潔嚇得手一哆嗦,那鐵盒子掉了,一角磕在地板上,蓋子就那樣被磕開,裏面的東西頓時掉了一地。
盒子不大,東西不多,而且也不是什麼珍奇的玩意。吳亞潔唯恐摔壞了他的什麼寶貝,仔細一看自己腳邊,不就是些小孩子玩的紙牌、彈弓之類不值錢的東西。
啊,是那個啊。吳亞潔笑了,「童年記憶的盒子,沒想到你這人還挺浪漫的嘛。別緊張,我幫你收好就是了。」她蹲下來準備把掉出來的東西放回去,猛地覺得躺在盒子裏的一件東西似乎有點眼熟,順手就拿了起來。
魏琛一看,拍了下額頭,十分挫敗,「你別多想,那個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烏斯巨人?」看着手裏的金屬公仔,吳亞潔脫口而出那個本已經被她遺忘的名字,順帶連着當時關於它的記憶和那個承諾都一併想了起來。她猛地看他,不可思議,「你一直留着,想要還給我?」
「就是怕你這麼想,只是忘了丟掉而已。」
「說謊。」吳亞潔懶得揭穿他。從他搬家自己出來住也要帶着這個盒子可以看出,這個盒子對他有一定意義,那盒子裏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是什麼被遺忘的舊玩具,一定都是珍貴的回憶。她拿着后辦的手緊了緊,看他,「怎麼辦,我突然覺得好對不起你。」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別那麼誇張好嗎?」魏琛覺得自己太丟人了,她越是反應強烈,他越是覺得沒臉見人。拜託,能不能當沒看見?
「那時應該告訴你的,我要轉學的事。」他沒能兌現承諾,一定很不甘心,才會一直沒有丟掉。吳亞潔一攥那公仔,「好了,現在它是我的東西了。」
「啥?」魏琛瞧着她為圓他心愿似的把那公仔死死地攥在手心,這女人的武斷時常讓他措手不及,「你別會意錯,都說了我留着它只是為了紀念而已,為了轉到這個限量版,我答應給老爸捶半年肩膀預支的零用錢……」
看她都要哭了,魏琛終於知道什麼叫自掘墳墓,他不說了行吧,真是說多錯多。他道:
「給你吧,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想要的話,丟掉就是了。」他認命地說,不想讓自己更加丟臉。
絕對不會丟的,一輩子也不會丟掉的,吳亞潔在心中默默地答覆道。
吳亞潔在魏琛家一住就是半個多月,她終於從房東家把自己的那點可憐的家當也搬了回來,不用再借穿他的衣服,還有另一些生活用品也在無形中佔據了魏琛家裏的位置。浴室里有她的洗漱用品和毛巾,在她的要求下,他買了平時自己不會用的花香沐浴乳。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那張睡不慣的沙發,吳亞潔正躺在上面一邊給愛麗撓背,一邊上網查着有沒有合適的沙發床。
「這個不錯,黑色、皮製,和這房子風格很搭,展開后看上去也很舒服。愛麗你喜歡嗎?」吳亞潔在跟貓聊天,反正魏琛正在洗澡,是聽不到的,所以她可以大聲一點,「等我拿到薪水,送給你爸爸做禮物好不好?」
吳亞潔沒有放棄那家公司,這件事並沒有告訴魏琛知道。作品已經寄了出去,比原本做的那個還要滿意,她是很有信心的,等到被錄取,她想給魏琛一個驚喜。
「不過一上來就送沙發是不是太誇張了?」吳亞潔自言自語,又搖搖頭,「反正是給我睡的,當然我喜歡什麼就送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