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阿丑本來躲起來的,見她只安安靜靜地看着繞着,於是慢慢探出頭偷窺——
朋朋放眼四周,這三房兩廳里,有空氣清凈機、除濕機、掃地機械人立在各適當的角落,或正無聲運作着,或正充電等待下次工作。
她看向舜,他站在一旁任由她打量周遭,彷彿她的打量就是打考績似的。
於是她微笑,繼續探查,目光送到架上,看到那紅色鐵盒。
「我的女兒紅鐵盒。」她笑着說,自行從架上拿出,將自己安坐在皮沙發上。
「醜死了。裏面都是無聊無用的東西。」他緩緩走近,坐在與她呈九十度角的單人座椅上,只盯着她。
她笑,逕自打開,立刻被迎面現出的保險套嚇到。
「這哪會是我的!」
「只有跟你一起用過的當然算你的。」
「……」討厭到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移開讓人不好意思的玩意,她看到以前的便條紙,留言給舜說要跑社團的,以前的字跡好幼稚;筆,各種顏色的筆好幾支;護唇膏,好幾條;常常不見了的東西……遺有發圈、髮夾,耳環……
她甚至都忘了她有穿耳洞了。這些年。
她以前也是會打扮的,讓自己美美的,跟舜在一起的時候。
之後,她開始只顧着貓咪救援或更大更重要的事項,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讓自己變成跟輝平一樣勇敢、明事理、有愛心的好人,從此疏於外表的打理。而輝平也從來都不介意,因為輝平看她的樣子,彷彿永遠都穿越表面,直達她的內心。
輝平看待她是一個好人,看到她的內心,也引領她成為一個負責勇敢的好人。
舜待她是一個女人,一直視她為需要被照顧的單純小女人。
朋朋輕輕嘆息着。
傻了片刻,發現在這些飾品之下還有一封信,她眨了眨眼,她記得這封信……
她慢慢地攤開,自己熟悉的字體出現在眼前——
舜:
對不起。我一直都沒有認真想過這件事,都沒有想過養野板會變成這樣。沒想過舜會過敏,沒想過養野板要多花好多時間、多花好多錢、甚至都沒有多的時間好好打扮自己,還變得臟臟臭臭的。
我其實好幾次都不想養野板了,因為它半夜都不睡覺、亂拉尿,還會拉肚子,還把衛生紙亂咬滿地,亂咬電線害我被爸爸罵,還會玩水撈水把地板弄得濕答答讓我被媽媽罵,還會想偷吃東西。
甚至,因為野板,害我都不能跟舜好好約會。
我真的好多好多次,都想着是不是幫野板找其他人來認養,野板那麼可愛,穿着那麼獨一無二的特製燕尾服,一定會有很多人想要養它。
可是,我每次看到野板可愛的大眼睛這樣信任地看着我,喂它吃藥也都乖乖地吃下,晚上還會乖乖地一定要睡在我旁邊,我就在想,當初是我把它從小琉璃身邊抓走的啊,我本來就該負責它的一輩子,更何況它已經把我當媽媽了。
我覺得人和貓咪之間,可以變得那麼有羈絆、那麼互相信任,是以前我都沒想過的事情,我想要好好地珍惜這樣的羈絆,好好地當個負責任的人。
我看過討論區的一些同樣的狀況,有些人會放棄貓咪,有些人會放生男友,可是我都不想啊,因為我想當負責的人,我也非常非常喜歡舜。
很喜歡很喜歡舜。
徐輝平說,這是我的責任,是我要負責解決的,不是舜的問題,我覺得他講得非常有道理。真的,問題是不會平空消失的。如果我一直忽視它、一直將它視而不見,其實只是讓舜一直委屈着。
想到我很久沒有好好陪舜、看舜打球、陪舜聊天……
所以其實舜生氣的不是野板、不是貓咪,而是我,是最近的我讓舜委屈了。
所以舜不是討厭貓咪,而是討厭因為有貓咪而產生的新的狀況,所以只要我可以把這些狀況排除或是變好,那麼舜就不會討厭貓咪、甚至會喜歡貓咪、可以跟貓咪一起生活了,對不對?
我在想啊,我下學期可以在舜附近租一間套房(幸好我以前都有把紅包乖乖存起來),我和野板一起住,然後幫野板勤梳毛、也買空氣清凈機、除濕機、掃塊機械人(這個太貴了,哈哈買不起!),這樣子舜可以偶爾來、常常來,看看還會不會因為野板而過敏,因為我有看很多資料,說這樣可以減少過敏的可能,那如果舜慢慢接觸這樣的環境,身體也會慢慢習慣啊……
這樣是不是好方法呢?
舜,你覺得呢?
你不要跟我冷戰好嗎?
朋朋
看到最後,哇的一聲,朋朋突然哭了出來。
在這應該按下核彈鈕的時刻,但,不需要。
因為他已經在這裏。
朋朋眼淚鼻涕全混在一起,歐陽舜看着自己胸前的一片濕,絲毫不在意,雖然不明白為何她會哭得唏哩嘩啦。
但沒關係,他在這裏,緊緊摟住她。
在那之後所發生的二、三事
幾日後,出現了類似的場景。
燕屏說,人的身體每七年全身細胞會全面汰換。
的確,朋朋細看才發現,現在的舜與原本十九歲的那個,已經有了很大的差異,雖然有時臉還是很臭,但比起那時的稚氣,現在多了好多分沉穩,那沉穩的輪廓線條彷彿是來自很多的壓抑。
她看着舜,微微笑起。
他把凝視當邀請,直接捧起她的臉開始品嘗,輕手輕腳地開始,卻像引起燎原的星火,顫抖的怯弱回應變成熱烈而強勢的索求,手拙的愚笨阻擋不了狂熱的情緒,不管衣衫如何狼狽地被卸下也未曾中斷深切的探索——
「這所有權是誰的?」他輕撫着她某一部位,視線與她糾纏,啞嗓問着。
「我的。」
「那使用權呢?」
「也是我的。」
「……」探索的動作停住,神色有點不解。
「但我想要和你一起使用。」
他眯着眼,臉上浮現耐人尋味的笑意,又開始接續動作,然後一陣呼吸困難,更之後,又再度中斷——
「那個……那裏面那個還可以用嗎?」指着書架上那個紅鐵盒。
「……過期了吧。」
「……我去買,你要什麼類型的?顆粒的?螺旋的?」
「……」這人很煩耶!她蒙起臉不理他。
再過了一些日子之後,有一隻叫做野板的老公公賓士貓,猶豫着要不要接受花色紊亂的玳瑁貓阿丑,儘管它是新來乍到的加人者。隔離中的兩喵在透過房門喵電感應一周后,趁貓奴不注意衝破封鎖線,互聞屁屁,判定對方不會造成威脅,於是決定井水不犯河水各過各的。而後又過了一個月,它們認為幫對方舔洗自己舔不到的部位大有好處,是以開始相親相愛,甚至冬天更進一步相擁而眠。
宅內貓只乘以地的空氣品質狀況,經過兩個大人努力解決問題,是以已不是問題;更何況,通過貓協志工訓練的考驗與洗禮,這根本小問題。
再過一些日子。
王朋朋早不再以徐太太自居,後來自稱王女士,雖然她個人比較偏愛王小姐,但女士這稱呼讓她比較像媒婆。目前她在思考之後,要留用王女士,還是變成那四個字的代稱,但四個字着實太長了些、拗口了些,是吧?
某日,她接到母親大人的來電。
「啊哈哈,朋朋啊,我在高雄開玉緣分部了,厲害吧!台北、台中、高雄!高雄的日幣五元被我換到起價,哈哈哈,阿舜寫的東西太好用了,幫我節省好多複雜的流程。相信媽媽,我會把它上市上櫃,以後你和阿舜一起接手,就可以變成富有的第二代喔!呴呴呴!」
王朋朋疑惑着到底哪裏可以換日幣五元,也不知道這幾年來舜是從哪裏生出那麼多的。
但反正,重點是,媽媽終於捨棄那三不,願意認可舜了。
朋朋掛了電話,走向書房,決定找舜一起去睡午覺。昨天兩人去看熱血的職棒季後賽冠軍戰,現在好好放鬆沉澱很必要。
野板和阿丑正躺在客廳窗檯前,前陽台新種植一些花,有時可以引來蝴蝶。
在這個溫暖宜人的午後,日光浴實為極致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