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見她遲遲未動,殷淮催促。「你先去確認是不是你爹派來的人,若是,你便出去同他們會合,我會暗中保護你,直到你平安回府。」
殷淮這份心意讓她感動,卻也令她惶恐不安。
他還不知道她的身分,她不希望他因此討厭她……
「不不不,沒事的,你別再冒險保護我了,先回寨里養傷要緊。我這就去確認。」
略定了定心緒,她淡擰秀眉,起身走到洞口,輕輕撥開藤蔓觀看了好一會兒后才側過螓首,朝他頷了頷首。
爹親派人上山尋她,必是派出武功不差的子弟兵,而隸屬於秦家的子弟兵袖臂處一定會縫上秦家家徽,並不難辨認。
再一次被她拒絕,殷淮心微微一沈。「好吧,既是如此,我們就此別過。」
秦思深深凝視着他,只覺心中有千萬句感激的話想對他說,可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卻遲疑了許久才擠出一句話。
「多謝你三番兩次涉險相救……」
殷淮搖了搖頭。「不,這僅是我和巴圖爾還你的救命恩情,我對你做的這些,不足掛齒。」
他的意思是,兩人自此便互不相欠了,是嗎?
似乎是同時意識到這一點,兩人間的氛圍頓時變得有些凝重,但洞外的聲音愈來愈近,逼得秦思不得不開口。
「別送我了,待我走了之後,你們再出來。」
殷淮頷首,強抑着內心想要表明情意的衝動,目送着她走出洞外。
不知過了多久,他驀地感覺到一股柔軟蹭上,回過神,眼底映入巴圖爾哀切的眼神。
殷淮拍了拍它覆著豐厚羽毛的強壯身軀,安慰道:「別擔心,我沒事。」
秦思就像一個美好的夢,不管有多美好,都只是夢裏才能擁有的,他……不敢奢想。
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落,造型小巧卻精緻的湖邊水榭內,用來遮風擋雨的竹簾被輕紗取代,隨着湖面吹來的清風緩緩飄動,朦朧了日光。
水榭里,茶案上擺着精緻的茶點,一壷剛煮好的茶仍冒着氤氳熱氣,茶香繚繞。
秦思倚在側欄邊上,一反常態,不吃茶點也不喝茶,只是眯起杏眸,神態慵懶地遙望着遠方出神。
新芽見主子這模樣,憂心地問:「小姐,是茶點不合您的胃口,還是這批新進的茶不對味?怎麼沒見您動半口?」
自從上一次馬車墜崖的意外,主子失蹤了好幾日被秦家兵找回來后,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主子少了往日的活潑模樣,沈靜得讓她心驚膽顫。
「沒事,這陽光這麼暖,只是讓人有些發懶想睡罷了。」話落,秦思既無奈又慵懶地瞋了丫頭一眼。「我這不是才剛用過午膳嗎?才過多久,你又備了茶點,真想把我喂成母豬是嗎?」
被秦家兵接回府後,家人欣喜若狂,又是燒香又是拜佛的感恩上蒼垂憐,沒帶走她的小命。
自那之後,新芽伺候得更勤勞,簡直把她當作佛祖來供奉了。
新芽瞠大着圓眸,猛搖小手。「不不不,小姐您不能再睡了。」說著,她圓圓的眸子已經醞釀了一汪隨時可能傾泄的淚水。「再說了,小姐這次歷劫歸來,瘦了好多,養了好些日子也沒長肉,您這樣……您這樣叫綠吟在天之靈怎麼會安心?」
回府後秦思才知道,那次意外,駕車的小三子和隨伺的綠吟都沒她幸運,墜崖后連屍首都沒找着。
為此,她還難受了好些時日。
沈鬱的心情好不容易舒緩了些,那個外表冷傲、內心熾熱的男子卻不斷地闖進她的心湖,激起陣陣漣漪。
她不得不承認,那日與殷淮倉促一別後,她一直在想他,那在冥王寨短短几日的時光、遇難后與他相處的片段,時不時冒出心頭,擾亂她的心。
或許正因為如此,她總是不小心就走了神……
見主子眉宇間透着一絲淡淡的哀愁,新芽心疼地想盡法子要讓主子開心些。
「小姐不餓就別吃了,既然累了,那新芽伺候您入屋歇午?」
「不了,讓我坐會兒,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讓我靜靜。」
既然主子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多說,只能乖乖在一旁閉上嘴。
瞧她委屈的模樣,秦思也知道這丫頭是為她着想,便給她指派了個活兒讓她忙去。
見她開開心心地領命離開,秦思這才毫無顧忌地發起呆來。
隨着時間的流逝,天氣越發涼爽,她竟覺自個兒還有些昏昏欲睡,在眼皮快閉上時,驀地一道清嘯自天際傳來。
興許是那夜在白鷹旁枕了一夜,從那之後,她對鳥鳴也分外敏感,聽見聲音,她由混沌中醒了過來,不自覺分神瞧上兩眼。
這一瞧,卻讓她驚詫地捂住嘴。
原本在天際展翅翱翔的大鳥朝她俯衝而至,如電般的速度以及巨翼帶來的強風把懸挂在水榭四周的輕紗掃得狂亂飛舞。
待白鷹姿態威武地落在水榭外,秦思連忙提裙朝它奔去。「巴圖爾?你怎麼來了?」
話聲甫落,她瞧見巨禽如鉤的嘴銜着一大把紫瓣黃蕊心的植物。
她曾在山寨見過這植物,當時聽那個叫豆兒的小丫頭說過,冥王寨四周全是冷大夫種的藥草,每一種都很稀有。
雖不知這紫瓣黃蕊心的植物有何功效,但因為花朵顏色特殊,瞧來帶有幾分迷離色澤,十分賞心悅目。
她不禁笑問:「這是要給我的嗎?」
巴圖爾在救命恩人面前哪裏還有凶禽的模樣?它討好地眯起向來銳利的鷹眸,歪着脖子俯下頭,蹭了蹭她的粉頰后,又將嘴湊到她的手邊,彷彿要她把花收下。
秦思因為它討好的舉動,心幾乎要融化了。這巨禽簡直跟冥王寨那些人一樣,面噁心善,讓她無法不喜歡。
在接過花的那瞬間,她腦中突然閃過某個念頭。
巴圖爾是殷淮養的鷹,這送花的舉動……會不會是殷淮授的意?
思緒轉至此,想起那個讓她挂念的男子,她的心跳失去了控制,撲通撲通地撞擊着胸口。
她壓着心口,忍不住問:「是殷淮要你送花過來的嗎?」
聽到主人的名字,巴圖爾興奮地振了振巨大的雙翼,仰頭髮出響亮的一聲清嘯。
巴圖爾的反應讓秦思認定這花是殷淮請它送來的,雖不明白他的寓意為何,可這曖昧未明的心緒卻攪得心湖泛起圈圈喜悅的漣漪。她捧起花,嗅聞那帶着淡淡葯香及柔雅淡香的味道,只覺方才悶在心頭的鬱悶消失得無影無蹤。
「殷淮還好嗎?」她抬起頭問向巴圖爾。
再次聽到主人的名字,巴圖爾發出一聲悶悶的咕嚕聲,頭垂得低低的。
見它這模樣,秦思有些着急地問:「他不好?為什麼?」
巴圖爾雖比一般鷹類還具靈性,但並未通人性,被秦思這一問,只是抬起頭,不解地看着她。
對上巴圖爾的鷹眸,秦思自嘲地扯了扯唇。
她真傻,巴圖爾不過是殷淮養的鷹,就算再聰明,又怎會明白她的意思、回答她的問題?
她安撫地撫了撫它的額,若有所思。
那日兩人分開得倉促,之後也斷了聯繫,若不是今日見到巴圖爾,她幾乎要以為在冥王寨與他經歷的那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不知道殷淮的傷痊癒了沒?
雖然寨里有個古怪冷漠、醫術十分高明的冷大夫,但她還是不放心……
反覆思索后,她朝巴圖爾道:「幫我帶些東西給殷淮可好?」
殘月如彎鉤,殷淮趴在臨床的卧榻上,聚精會神地研究下一次任務的地形圖,門上突然傳來敲門聲。
「頭兒,喝湯。」
聽見高平的聲音,殷淮皺了皺眉頭,揚聲道:「不喝。」
自從上一次出寨尋秦思,翌日又負傷回山寨后,他便被寨中兄弟的關切給淹沒,連平時總是雲淡風輕的冷昱風也難得板起臉,命令他卧榻休養。
掌廚的高平最誇張,連日下來,一盅又一盅的養血、補氣葯膳湯,喝得他的嘴都畏了。
一聽到他的回答,高平在屋外嚷嚷:「頭兒,大伙兒都決定了,若頭兒您不好好休養,下一次任務您就別領頭了!」
簡直要反了!居然威脅起他來了?
殷淮揚指一彈,下一瞬便聽到高平發出一聲痛呼。「哎喲!頭兒,痛痛痛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