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厄運(五)
目送着寒楓匆匆去找俞蘅,我行屍走肉般離開了醫院,心裏一陣陣涼颼颼的,就如同心被洞穿了。那個看不見的傷口,一直在痛,一直在滴血。我抬頭看看天,初秋的陽光很燦爛,天是碧藍的,雲是棉絮般潔白。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可我呢?我被世界唾棄了。
街上到處可見親密的愛侶,牽着手從我身邊走過,我忽然想起Twins的歌《下一站天後》裏唱的:在百德新街的愛侶,面上有種顧盼自豪。真是氣人呢,不就是談個戀愛嗎,你牛逼什麼,自豪什麼啊?
再回頭想想我,我怎麼就自豪不起來呢。談戀愛成天像過街老鼠似的,連光明正大和寒楓牽着手逛個街的機會都沒有過。情侶間最尋常的一點樂趣,都不肯給我。愛情對我來說,真是個解不開的難題。
都說月老給所有男女都準備了紅線,只要是有緣人,就會纏上相同的紅線讓他們結成夫妻。那我呢?月老爺爺,您得了老年痴獃了嗎?怎麼就獨獨少了我那根紅繩子?
好在我是不認識你,要是被我見到,準保扔張報紙叫你躲在角落裏撕着玩。(柳絲備註:今年春晚郭達蔡明的小品里說的,老年痴獃的就扔張報紙讓他撕着玩去。)
漫無目的地晃悠了一下午,掠過一個又一個櫥窗,裏面的影子怎麼看怎麼憔悴不堪。三十歲的女人啊,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居然還妄圖和一個年輕帥哥共度一生,可笑啊,葉至穎。
岳濤打了幾個電話來,我懶得接,任手機在包里叫囂,只作沒聽到。他大概是不敢過分騷擾我,終於也偃旗息鼓了。
伴隨着血紅夕陽回到家,我撲在床上哭了個天昏地暗,為自己終於親口結束的愛情。說的時候貌似還很冷靜,而現在細想當時情景不覺愁腸百結,又心存不甘。好歹總有一番說辭吧,誰知道那時節俞蘅急着找他,卻連句反對都沒有出口,便急着照顧俞蘅去了。就這樣,算是分了?完結了?
手機又在唱歌了,這次卻是寒楓。自和寒楓定情以來,就把他的來電鈴聲設置成了貓王的《lovemetender》,原因是我個人感覺這個歌適合姐弟戀的調調。那歌里男聲反覆吟唱着真誠地愛我,有股子撒嬌的味道,我老覺得那不是成熟男人該做的事情。設置的時候,滿心甜蜜的調侃,心裏切切盼着寒楓也在耳邊這樣反覆低吟,直到老去。
誰知道變故一個接着一個,短短的日子裏就到了分手時分,此時聽來卻是拿鈍刀在割肉了。
“喂?”有些期待他說不要分手。
“至穎,你能幫我們一個忙嗎?”我們,你,一霎那把人物分成了兩派,速度倒也不慢。看來他接受分手比我爽快多了,何嘗不是好事,是嗎?
“我,能幫你們什麼忙?”我酸酸地把“我、你們”兩個詞咬得很重。
寒楓壓根沒聽出我的小心眼,只是急着詢問,在我們出生的那個縣城裏有沒有療養院的熟人。
我忙問找療養院的人幹嘛,寒楓說醫生下午看了下俞蘅的情況,提供了一個建議。按照俞蘅的傷勢來說,她已經快能出院了,可在精神方面,她的情況還是不容樂觀。醫生說在那縣城裏有個新開的療養院,專門收納一些有心理疾患或者輕微精神方面疾病的人員,予以輔助治療。那邊有專業的心理疏導師,也有很好的護理人員,收費也比較合理,而且那邊環境安靜幽美,有助於病人及早康復。
麻煩的是現代都市人壓力重,心理壓抑有形形式式問題的人不在少數,再加上很多子女把有老年痴呆症狀的老人也送去那裏,療養院經常人滿為患,床位很是緊張。如果沒有熟人關係戶的介紹,一般的人很難進去。
寒楓說:“我已經打電話找了一些舊同學,不過他們都沒有那方面的關係,主要也是我那些同學資歷淺,人脈不夠廣。至穎你看看,你有什麼親戚朋友的可以幫這個忙嗎?”
能讓我為俞蘅做些什麼以資心安的,我都甘之如飴。我忙說:“放心吧,我儘力而為,找遍所有的關係,也要把俞蘅送到療養院去。”
“那太謝謝你了!”那邊好像看到了一線曙光,高興地說。唉,到底是孩子,他不知道這樣的口氣有多傷我嗎?
掛了電話,我細細地檢索我所有的通信列表,一個個有可能有希望的人都被我騷擾了個殆盡。可惜的是,我的親戚朋友里似乎都沒有跟療養院掛鈎搭邊的,更何況我滅絕的人緣也向來不是很好,沒有培養一大群可用之人的能力。
忽然一個名字映入眼帘:錢其昌!對啊,這個傢伙在城裏做生意,成天拉攏關係吃吃喝喝,就算他不認識療養院的,也會認識幾個縣裏的頭面人物啊,找他或者有門。
和他冰釋前嫌以來,我們也沒聯繫過幾次。我是沒有習慣主動打擾的,偶爾他會掛個電話沒心沒肺地調侃幾句,問問情況。關於我和寒楓的事情,他雖然一直好奇,我卻從不告訴他我們的進展。現在想來,大概是我自己都覺得沒什麼白頭到老的可能性,所以才跟誰都不願意說出戀愛的事實。差六歲,雖然不至於顛覆人們道德觀念,可總也是讓人雞皮一抖的事情。
錢其昌接到我電話不禁大為意外:“咦葉至穎,你可從來是皇后的派頭,輕易想不起我這個小人物啊!”
我懶得和他貧嘴:“你認識**療養院裏能說了算的人嗎?”
“療養院啊?你怎麼啦?心理問題還是老年痴獃啊?”我就知道這個傢伙不會有什麼好話。
我耐着性子把俞蘅的情況說了一下,她舉目無親的,總需要人照顧,可寒楓又不能長時間不上班。在療養院她能得到足夠護理和專業疏導,對她的病情是大有好處的。
錢其昌在那邊沉吟着:“至穎你可不知道,那個療養院,預約排隊的都不少啊,直接進去是有點難度的。”
我也就是在他面前是最放肆的:“你廢話,如果方便我用找你嗎?”
“好好好,你是女皇陛下,我給你想想辦法。這樣吧,你先別急,我去找找那些平時吃我的喝我的大老爺們,一有了消息就通知你們過來辦手續。”
我聽他的口氣還是有了七八分把握的,也就緩和了下來給他順順毛:“哎,我就知道錢大少爺在城裏是兜得轉的嘛!要不我葉至穎從來不求人,怎麼就來求到你了呢?”
他呵呵苦笑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成天被人哄着拍着,可就是在你面前吃癟。幫你辦事吧,還覺得自己很榮幸似的。”
我近來一直水深火熱的,難得有這樣輕鬆一刻,也就促狹地小聲說:“其實你可以叫他們多留一個床位的,看看你的被虐狂還有沒有得治了!”
在他的咬牙切齒聲里,我笑着掛掉了電話。只要俞蘅的修養問題能解決,不論我還是寒楓都能減輕些心上的重壓,要不我們快被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