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不會依靠着一個男人的寵愛而活,那樣太卑微了,這一生她要為自己而活,活得恣意、活得自在,她不去看別人的臉色說話,她只說自己想說的話,不為誰委曲求全。
恆毅雙眼微眯,接着陰晦的神情倏然舒展開來,「你這是在嫉妒他們?」
「不,他們的存在與我無關。」隨茵搖搖頭,不知他從何處看出她有一絲的嫉妒之意。
他用一副「你休想瞞騙」的眼神看着她,「等回府後我帶你去見見他們。」
她覺得完全沒必要,但回到郡王府後,恆毅仍相當堅持帶着她前往摘翠院。
來到摘翠院前,就聽見裏頭傳來絲竹樂曲之聲,還夾雜着嬉笑說話聲。
恆毅牽起隨茵的手,走進小院裏。
裏頭十來個少年與少女,有的在彈奏琵琶,有人隨之哼唱,有的則在一旁練舞,還有幾個在一邊踢毽子。
其中一名唱着曲子的少女瞥見恆毅,欣喜的叫了出聲,「王爺來了。」
其它的少年、少女聞聲,紛紛停下正在做着的事,走過來朝他行禮問安。待他們請安后,恆毅指着隨茵對他們說道:「你們幾人也來拜見本王的側福晉。」
這些少年少女好奇的看着隨茵,他們早聽說王爺納了側福晉,但平日裏他們多半待在摘翠院,鮮少在府裏頭走動,這是第一次見到她。
幾人紛紛朝她躬身行禮,「小人見過側福晉。」
「不用多禮。」隨茵看向眼前這四男八女,他們的年紀多半在十五、六歲至二十歲之間,四名男子面容俊秀,女子們也個個嬌美秀麗。
「王爺今兒個怎麼這麼好興緻,帶着側福晉一起過來?」裏頭年紀最長的謝娘笑盈盈的問道。
「側福晉想見見你們,本王就帶她過來了。」恆毅回了句,領着隨茵在椅榻上坐下。
隨茵瞥了他一眼,她可沒想見他們,是他硬要帶她過來,但也沒為了這種小事開口反駁。
謝娘嬌美的臉上笑意盈人,「那可要小人跳舞或唱曲子給側福晉聽?」
他們這些人都是恆毅從青樓或是小倌館裏帶回來的,外人以為他貪好美色,才會在府里豢養着他們,但其實他只是讓他們撫琴奏樂、表演歌舞,僅此而已。
不是沒人對他動過心思,想成為他的房中人,但先前那幾人都被他給送走了,他還因此對他們說了重話——
「我沒打算將你們收房,你們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可以安穩的待在郡王府里,若是想走,同我說一聲,隨時可以離開,但若再有人妄動心思,想爬我的床,從哪來的就給我滾回哪兒去。」
此後他們沒人敢再動妄念,安分的留在這裏,即使真對他動了什麼心思,也絕不敢泄露分毫。
在這裏,每個月都有月銀可領,用不着再像以前那般被迫接客,比起以前送往迎來的日子好過許多,他們哪裏捨得走,只盤算着等哪一天攢夠了銀子,再離開就是。
恆毅略一思忖,吩咐了句,「就奏一曲《鳳求凰》吧。」
見他竟點了這首曲子,謝娘暗自瞅了眼隨茵,頜首稟道:「王爺,日前咱們姊妹才配着這曲子編了一首舞,還請王爺和側福晉稍候片刻,容小人們準備準備。」
恆毅擺擺手讓他們退下去準備。
那四名容貌俊秀的少年拿了自個兒的琴,各自在琴桌前坐下,等着其它人換好舞衣過來。
一名丫鬟送上茶水點心。
瞟見隨茵在見了謝娘他們后,臉上仍是面無表情,恆毅指着那四名少年解釋道:「他們四個是琴師,方才那姑娘叫謝娘,和其它幾個姑娘是歌姬與舞娘。」
隨茵心裏卻有些疑惑,這些人應當就是傳聞中他豢養的男寵和歌姬、舞娘,但奇怪的是,他們見到恆毅都規規矩矩,言談舉止之間沒有任何親昵之意,似乎真的只是單純來表演歌舞的,而不是他養在府里的……玩物。
還是因為當著她的面,他們才收斂了些?
少頃,謝娘她們很快換了舞衣出來,其中六人隨着琴聲翩然起舞,而謝娘與一名少女則在一旁隨着琴聲而歌。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適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鳳兮鳳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體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那嗓音清亮婉轉纏綿,而穿着一襲粉色舞衣的舞娘,姿態妖嬈,舞動的身姿宛如求偶的鳳凰,隨茵聽得陶醉,看得目不轉睛,忽然間,她感覺到擱在腿上的手被人握住,她抬眸朝身旁之人看去,卻見他欣賞着身姿翩然若飛的舞娘,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片刻,歌聲樂曲聲漸歇,舞娘們的舞也結束在兩兩交纏的擁抱中。
恆毅這才看向隨茵,問道:「方才他們表演的這曲《鳳求凰》可好看?」
「頗為精彩。」隨茵實話實說,不論歌聲、舞蹈或是琴曲,都無可挑剔,顯見下了不少功夫。
聽見她的稱讚,他彷佛也與有榮焉,俊美的臉上盪開愉悅的笑意,「既然側福晉這般誇讚你們,每人賞五兩銀子。」
「多謝王爺、多謝側福晉。」十幾人欣喜的躬身行禮謝賞。
再與他們敘了幾句話,恆毅便又牽着隨茵的手離開。
垂眸瞥了眼被他一路牽握着的手,隨茵想了想,也沒掙開,因為這般被他牽着,倒不會覺得不舒服。
她一路都沒開口,恆毅狀似隨意的問了句,「你可聽得懂那曲《鳳求凰》的意思?」
「嗯。」她應了聲,她來到清朝後,看了不少書,自然明白那首曲子的意思。
「傳言那是當年司馬相如為追求卓文君所寫的琴曲。」他這話透着抹暗示。
隨茵沒有多想,接腔說道:「據傳司馬相如追求到卓文君后,又與其它女子糾纏不清,想再納妾,於是卓文君寫了一首《白頭吟》給他,才打消他再納妾的念頭。」
男人追求女人時,表現得情深似海,可往往一旦追到手,能一心一意堅持下去的沒幾人,並非說男人的感情易變,而是當感情遇到生活里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后,就容易被那些瑣事給一點點的消磨掉,若不能互相體諒,最後耗光了僅存的那一點感情,原本的佳偶就成了怨偶。
「你說的可是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尾何蓰蓰。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年少時他被額娘逼着背了不少文章和詩詞,聽她一提,也想起了這闕詩。
隨茵點點頭,有些意外他竟然能把整首詩給背下來。
「我覺得這其中最好的是這兩句,「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恆毅猶記當年讀到這闕詩時,對這兩句十分嚮往,覺得人生就該如此,只要有真心相許的那人相伴就夠了。
直到十七歲那年,他滿腔的情意遭人欺騙辜負,他變得再也不相信女人,然而此時,他忽然間又萌生了當年那種心情,想有一人相伴終老,他下意識的睇向身邊之人。
隨茵卻有不同的看法,「我最喜歡的是「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兩句。」
「這兩句詩如此不吉,有何好喜歡的?」他臉色頓時一黑,他盼着一心人,而她卻想相決絕。
她有些莫名,不知他為何突然不高興,「得知丈夫移情別戀,能決心與之分手,而不是去守着一個心已不在自己身上之人,這要有非常大的勇氣和智慧才能做到。」
他一怔,明白了原來她是這個意思,但仍反駁道:「女子本該三從四德,縱使丈夫有了別人,也不該心生怨尤,該一心一意才是。」
「原來你也是這麼想的。」她面無表情的臉上窺不出情緒,但心中卻莫名隱隱有些失望。
被她這麼一說,他有些急切的想解釋,「要是我有鍾情之人,自是會一心一意的待她。」
隨茵張口正要說什麼,就見明芳迎面匆匆而來。
「大哥,你回來啦,額娘呢,你不是去接她嗎,怎麼沒瞧見額娘?」她方才已從門房那裏得知嫡額娘並未跟着他們回來,但早上她惹了他不高興,所以她故意這麼問,想討好他。
「額娘說要留在明若庵里靜修,不同我回來。」
「原來是這樣……早上聽了大哥的話,我正想着等額娘回來后,要同大哥一塊好好孝敬額娘呢。」明芳抑住心裏的欣喜,臉上流露出遺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