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快中午了,先將架上一些商品補好貨,不然待會又要忙了。」
何秋星朝她揚了揚剛才那本雜誌,「對了,這本八卦雜誌你應該有要買吧,我先把你刷好付帳喔。」
「順便幫我放到背包里。」她正着手整理貨架,頭也沒抬地喊道。
她邊忙,邊覺得有些奇怪,怎麽會這麽快又有他的報導呢?而且他通常出現在財經雜誌,剛才那本……好像是八卦雜誌……可能看錯了吧……
何秋星替她結帳完那本雜誌,好奇翻了下內容,臉色驀然變得嚴肅,進員工室將雜誌塞進侯福安的背包後,出來跟侯福安一起補貨,猶豫了會兒,側頭朝她開口,「阿福,那個……」
「嗯?」侯福安對她溫和一笑,嘴角浮現梨渦。
何秋星剎那間難以啟齒。她知道前輩很關心這個人的消息,看着報導的眼神總是充滿着仰慕。她也知道,雖然前輩嘴上不說,可對男客,甚至是一些比較熟的男客人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像是對異性有什麽心理陰影一樣。
沒法放開心胸接受異性的前輩能有仰慕的人,她覺得很可貴,那個人對她而言一定意義非凡,要是知道這件消息,肯定會很難過吧?而且,通常報導出來,可能事發已經好幾天了……
叮咚!
「歡迎光臨。」侯福安先是揚聲招呼剛進門的客人,接着對她道:「有話晚點再講。」
何秋星心想,算了,這件事等前輩快下班再講吧,不要影響她上班的心情。
她們招呼了零星進來的客人,補完貨後把數個貨物籃推進倉庫後,差不多十一點,店裏人潮變多,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下午一點半,她們稍微喘口氣,輪流進員工室吃午飯,侯福安讓後輩先用完餐,才進員工室吃微波食品,閑了下來,周太太說她不切實際的那番話在腦中再次響起,如此的刺耳。
早上才念弟弟不切實際,結果上班時自己反倒被客人奉送了這句話。
仔細一想,或許真的是如此,打從高中被霸凌過,男性壓倒性的力氣和殘忍的心性,深植在心中,讓她對異性始終保持着距離。不過她卻對那個耀眼完美的男人難以忘懷,即使無法碰觸,也知道他屬於另一個女人,仍無法輕易放下。
從沒有人像他那樣,以英雄之姿闖入她的目光,如此正直又溫柔,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拯救她,成為她的信仰。
他們侯家大概都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基因吧,爸媽當年就是因為貪圖太多,導致投資失利,弟弟如今妄想娶千金小姐一步登天,而她嘴上雖不願承認,心底卻清楚自己暗戀着他,即使永遠不會有結果,也甘之如飴。
她眸底抹上淡淡的苦澀。
飯吃不到一半,員工室被打開,何秋星臉色難看地看着她。
她困惑,「怎麽了?」
「你弟打來櫃枱,說他出車禍了!」
她表情獃滯,手上的筷子滑落掉在桌上,發出戳心的聲響。
侯福安匆匆請了假,搭計程車趕到醫院,問了護士弟弟在哪後,一進急診室的觀察區,就聽見吵架聲。
「你這個騙子,我們到此結束了!」一名穿着緊身連身裙突顯凹凸有致身材的女人,身上有幾處擦傷已經上藥,正對着病床上傷勢比較嚴重的男人咆哮。
「等等,吉娜,我們有話好好說!」侯兆萬精心打理的頭髮和衣着已經凌亂破損,狼狽不堪,拉着女人的手苦苦求情。
「我跟你已經無話可說了!」女人抽回手,扭頭哼聲離開,一點留戀也沒有。
侯福安看着那女子踏着高跟鞋,和自己錯身走出去,心想她應該就是弟弟今天要求婚的千金小姐吧。這情況……應該是告吹了。
她走到弟弟的病床旁,看到他低着頭表情鬱悶,心裏有些不舍。
她審視他身上的傷,左手被三角巾吊起,額頭上貼着紗布,很痛的樣子。
「小萬,你還好吧?」她輕聲問。
侯兆萬抬頭,這時才注意到姊姊來了,尷尬地咧嘴笑,「姊,你手機都不接,只好打櫃枱電話,抱歉啦!」
「我上班都關靜音,忘了查看,是我不對。」她關心地問:「你怎麽會發生車禍?」
「在開去餐廳的路上,在十字路口不小心和直行的車輛撞上。」
她不忍苛責太多,「算了,人沒事就好……」
一旁突然有道聲音插入,「小姐,不是人沒事就好。」
她錯愕地看向旁邊,出聲的是一個穿着西裝、擺着臭臉的男人。
「跑車撞爛,要付一筆維修費。」
「你是……」
西裝男拿出名片遞給她,「我是租車公司的人,敝姓黃,既然你是他姊姊,就麻煩你幫這位聲稱沒錢的先生付兩百萬。」
她被這筆金額砸得頭昏眼花,「兩百萬!」
病床旁又冒出一名火冒三丈的婦人加入討錢行列,指着對面病床的傷患道:「你弟弟撞到我兒子,他腳骨折這陣子都不能工作,我們家就靠他養家,醫療費和修車費以及補償金,至少要一百萬,如果不支付,我就告上法院!」
一左一右都是討錢的,侯福安看了眼做錯事而頭垂到胸口不敢看她的弟弟,也只能嘆口氣。難怪會被千金小姐看穿,跑車是租的,還沒錢處理闖下的禍。
「我很有誠意要解決這件事情,我先去提款機看一下戶頭的錢,再回覆你們。」她蒼白着臉這麽說。
在她轉身的時候,聽到弟弟的聲音。
「姊,對不起。」
她頓了下,眼眶酸澀,心裏有幾分無奈,快步離開急診觀察區。
在大廳的提款機前,她盯着螢幕,螢幕顯示戶頭只有幾千元。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多少錢,但當下如果不離開那裏,她沒有冷靜的空間。
她吸吐氣好幾次,顫抖着手拿起手機,從通訊錄找出店長的手機號碼。
不知道打給店長,店長願不願意借她一筆錢……
在她猶豫的時候,有兩名警察從她身後經過,交談的聲量有些大。
「怎麽辦,他堅持是他的肇事責任,但現場勘驗的結果不是如此。」
「沒怎麽辦,告訴他筆錄再做一次,要他誠實點,做偽證使公務員登載不實事項,要付法律責任。」
侯福安聽了心驚,該不會這兩個警察是要找她弟弟的?
做偽證有法律責任……老天,她弟又有麻煩了嗎?
她心慌意亂地連忙把提款卡從機器抽回,收起手機,尾隨步履快速的兩名警察。
哪知道,警察沒有走進觀察區,而是右轉走進一道敞開的門,通往花園,她獃獃地站在花園的門前,看着警察走向一名穿着淡藍色病人服、在護士的攙扶下散步的病人。他一手扶着欄杆,背影挺拔高瘦,那身影不知為何給她一種熟悉感。
兩名警察走到病人面前,其中一位開口就直言道:「先生,我們查清楚了,開車的人不是您,希望您配合重做筆錄。」
另一位整了整帽子,「我們可以不計較您之前說的謊,希望您一個大人物不要再次為難我們警察。」
男病人靜了一秒,淡淡道:「該說的我之前都如實告知了。」
警察不得不強調道:「做偽證可是有法律責任的。」
另一位幫腔,「蔚先生,您想清楚,再回答我們。」
想清楚?真是夠了!
之前他還能勉強自己拿出平常在公司那套談笑自如的表面工夫應付警察,但現在他的情況糟透了,從第一天對自己情況的震驚,到今天累積的不安和恐懼,都讓他達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他控制不住地暴怒道:「我就說是我開的車,你們警察非得要扭曲事實嗎,我是當事人,我會比你們更不清楚情況嗎?」
一旁的護士不禁勸道:「弟弟,都三天了,那女人連探望你一眼都沒有,你還為她說謊,為什麽不認清事實呢,她……」
病人甩開護士的手,「我們的感情維持了這麽多年,她只是稍微跟我鬧點脾氣而已,我很清楚她的個性。」
他的執迷不悟令他當護士的姊姊氣惱,「從出事到今天,我都說破嘴了,你就是聽不進去,痴情也要有底限,她都說了她在義大利另有喜歡的人了,你還當她只是開玩笑?你真是愚蠢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