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死而復生
“跑?你能跑到哪裏?”
譏諷冷笑驚破安靜夜色,一抹迅疾黑影落定在清冷街道正中央,截斷對面少女唯一逃生之路。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到!”衣着華貴的少女踉蹌後退,滿面淚痕,“我只是按吩咐辦事,其他什麼都沒有做啊!”
“你不是喜歡偷聽偷看嗎?那我就讓你看個清楚,看看閻羅殿是個什麼模樣!”
苦苦哀求顯然沒能得到憐憫,一身黑衣的男人獰笑着高高舉起手中彎刀,毫不留情向那少女揮斬而去。
一泊熱血揚灑,濺落在地面化成點點殷紅梅花。
知道自己已然沒有生路,少女露出絕望面色,痛苦地看着月明星稀的天空,慢慢向後躺倒在冰冷街道之上。黑衣男人對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利落收起彎刀,看也不看一眼轉身離去。
因此他並沒有看見,在瞳孔開始渙散前,那少女唇瓣翕合,向著虛空發出輕聲呢喃。
“不要……回來……”
穎闌歷隆昭六年秋天,淮良侯府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喪事。
朱門權貴家的紅白喜喪總少不了大堆登門賓客。多年來風平浪靜的淮良侯府難得一次“大事”,不管受邀的還是沒受邀的都想來摻合一腳,以至於靈堂前後人滿為患,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比靈堂內哭聲還要大。
“不是說樓侯爺二女兒很少出門嗎?怎麼會大半夜死在外市街上?聽說死狀還挺凄慘的……”
“凄慘?我看是嚇人才對!驗屍的仵作說,樓二小姐胸前傷口足有兩尺長,裏面骨頭都露出來了,到死也沒閉上眼睛!”
“你們知道個屁!誰說樓二小姐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我跟你們說啊,有好幾個巡夜的都看見過,那樓二小姐經常大半夜出門,誰知道是不是去哪裏鬼混惹到惡人才被殺的?”
議論聲紛雜混亂,不時有幾句聲音大的傳進淮良侯樓淵耳中,能做的也只是嘆口氣搖搖頭,當做什麼都沒聽到,繼續與身份高貴的來客寒暄。
靈堂內,淮良侯長女樓清兮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往生母蔣氏身邊靠了靠。
“娘,聽見沒有,清玉那死丫頭名聲臭着呢。她死了倒好,省得抹黑咱們侯府臉面,我也不用天天看她那張晦氣臉了。”
“少說兩句,讓人聽見該說我們不是了。”蔣氏壓低聲音,視線瞄向靈堂外的淮良侯,“好歹你也哭兩聲給你爹聽聽。現在你是咱們侯府唯一後人,哄得他開心了,少不了你好處。”
樓清兮聳聳肩一臉不屑:“得了吧,為誰哭我也不可能為那死丫頭哭。”
母女二人正小聲交談,那邊陰陽先生開始亮嗓催促起靈。
穎闌國風俗,成年男女死後需守靈三天,橫死者加一日誦經平怨氣,未出閣的姑娘另加天地人三日“增壽”,所以淮良侯府二小姐樓清玉死後要守靈整七天;另外,死後第七日正是頭七亡者回家時,因此這一晚十分特殊。
起靈,下葬,頭七,這三個詞語疊加在一起,再配合秋夜微冷寒風,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聽見陰陽先生催促,淮良侯看着棺槨愣怔片刻,而後緩緩抬手無力一揮,示意起靈。
夜冷風寒,樓清兮穿得又少,起身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剛打算吩咐下人去取件披風來,驀地聽得陰陽先生一聲變了調的張皇驚呼。
“起、起屍……起屍了!”
起屍不過是個傳說,在穎闌國的不少地方都流傳着枉死者在特定條件下屍體能夠再次活動,甚至去找仇人報復的說法,但從沒有人親眼見過。
聽到陰陽先生呼聲,所有人下意識朝靈堂內棺槨望去,這一望,直接讓院落中所有人僵直矗立,臉色慘白——
原本虛蓋的棺蓋,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被移出一條兩寸余寬的縫隙,且那縫隙正在一點點加大,而令得棺蓋移位的原因,居然是從棺槨里伸出的一隻瘦長蒼白的手!
“吱——”
棺蓋與棺材邊沿摩擦發出刺耳長音,在突然寂靜下來的夜裏顯得十分突兀,那聲音如同陰冷空氣一般無孔不入,直聽得眾人脊背發寒、毛髮聳立,雙腳像是被死寂凍結在地面一樣,半寸挪動不得。
衣袂摩擦的窸窣聲從無到有逐漸加大,待那隻手掌整個探出棺槨外,手腕上乳白色鎮邪玉鐲便露了出來。
樓清兮眼尖,一眼就看出那玉鐲正是妹妹樓清玉下葬時戴的那隻,也就是說……
死去已經七天的樓清玉,復活了?!
“鬼、有鬼啊!快跑——”
不知誰發出一聲凄厲慘叫,隨後人群被驚醒,哄地一齊向門口瘋狂逃竄,片刻前還熱鬧的淮良侯府前院轉眼一片狼藉,就連陰陽先生也沒了蹤影,僅剩下無處可逃的侯府眾人。
蔣氏早嚇得雙腿發軟跪坐地上,眼睜睜看棺蓋被嘭地推開摔落地面,素色身影從棺槨中無聲跳出,靜靜落定在面前。
樓清兮也嚇得不輕,顫抖地指着那道冰冷身影:“你、你是人是鬼?”
“你說呢?我看起來像人,還是像鬼?”那身影抬起頭,白如霜雪的面頰露出,果然是樓清玉。
不過她的語氣十分陰冷森然,聽起來就好像來自十八層地獄。
“清玉,你……”淮良侯倒吸口氣,表情迷茫,“你不是死了嗎?怎麼……”
樓清玉身子不動,微微側頭看了淮良侯一眼,隨後又將目光轉回蔣氏和樓清兮身上,單薄唇瓣翹起冰冷弧度:“生死簿上沒我的名字,閻王爺說我命不該絕,讓我重回人間,報了冤讎再去投胎。”
蔣氏和樓清兮齊齊一抖,登時花容失色。
聚在院落的下人們也嚇得夠嗆,看了半天,只有個膽大的丫鬟戰戰兢兢上前一步,用力咽了口口水:“你真是咱家二小姐?你可別嚇我們!”
“暖意,不得放肆!”
不等樓清玉回話,淮良侯向那丫鬟怒喝一聲,下人們紛紛低下頭噤若寒蟬。
鬼是沒有影子的,淮良侯低頭看看地面,樓清玉的影子清清楚楚,其他人也順着淮良侯目光看得清明,總算暗暗鬆了口氣。
“許是大夫糊塗斷錯了生死,明日仔細問問便是。”淮良侯臉色稍稍恢復,揚手屏退下人們,朝樓清玉抬了抬下頜,“清玉,你跟我來書房說個明白,明天有人問起我也好有個解釋。”
死了七天的人怎麼可能說活就活過來?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一句大夫斷錯就能解釋了?
包括蔣氏在內,侯府上上下下都對淮良侯過於平淡的反應驚訝不已,卻沒人敢說半個字,只能用畏懼目光小心翼翼打量着一前一後離開靈堂的父女背影,唯獨角落裏的樓清兮悄悄攥緊拳頭,滿眼厭恨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