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張美善也馬上轉過頭瞪着他，發現趙至強並不是故意的之後，臉龐莫名地又赧紅了起來。

「對不起。」趙至強低喃着。

「沒關係。」張美善轉回正面尷尬地應了一聲。

現在她的眼睛雖然猛盯着天空，視線卻好像失焦了般，附近陸續又傳來幾聲驚呼，不外乎就是「我看到了」或者是「那邊、那邊！」之類的開心話語，張美善卻沒有心情再去追逐那些流星了。

她現在全身上下的感知神經都失去作用了，只剩下剛剛被趙至強不小心碰到的左手還有感覺而已。

不，應該說她不自覺地放大了左手的感應神經，她總覺得似乎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她的手指感覺得到一股熱度，雖然沒敢看一眼確認，但是趙至強的手似乎還擱在她的手旁邊。

果不其然，就在她屏息以待的時候，那股熱度慢慢地、慢慢地靠近過來碰了她的手指一下。

這次就真的不是不小心的了。

張美善像被下了定身咒般，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來。

其實趙至強並不是不曾碰過她的手，她教他洗碗的時候、一起去市場買菜的時候，生活里有很多機會可以觸碰到彼此。

可是現在不一樣，在美麗的星空下，她和他並肩躺在一起。

他想要握她的手。

先是小指輕輕地觸碰在一起，大概見她沒有躲也沒有逃，他就更加大膽了起來，手指悄悄欺上她的，一根一根地捉握住，從小指到食指，正當她以爲他會連拇指也一起收服的時候，他的大手掌整個貼握在她的手背上，然後滑過虎口處變成和她手心貼着手心。

趙至強不敢置信他竟然成功握到她的手了，她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說什麼從朋友開始的鬼話？

於是他更進一步地和她十指交握在一起，緊緊地扣住她的手。

這時張美善的定身咒終於解了開來，她害羞地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他用力拉了過去，放進他的口袋裏。

「你的手好冷，進來取暖一下。」趙至強沒有再多說些什麼，省得她又嚷着要馬上回去。

從朋友開始，只是牽個手應該不爲過吧？

如果沒有這個限制的話，他想做的可不是只有牽手而已。

張美善感覺心跳怦亂得不能自已，幸好他並沒有做出更多讓她驚慌失措的事情來，反正沒有人看到他們牽手，就讓她稍稍沉浸在這個瞬間吧！

一顆流星迅速在天際畫過，正巧就在她視線的正中央處，張美善忍不住許了個願：希望她認識的每個人都幸福快樂。

佑德學長、詩元學長，趙至強還有嘉淩，這幾個室友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夥伴，她真的希望大家都能夠幸福快樂。

至於趙至強跟她之間的事……她覺得在嘉淩真正釋懷之前，她應該是沒辦法踏出那一步的。

※※※

張美善在便利商店的工作時間是從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之前剛來的時候，她總覺得八小時的工時真的好長、好難熬，後來陳嘉淩也到這裏上班之後，兩個人有伴，站班時一邊閑聊，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而且嘉淩還會幫她擋那些爛桃花，如果有男顧客藉機攀談或是騷擾她的話，嘉淩就會擺出兇巴巴的晚娘臉孔來嚇跑那些人。

「欸？！嘉淩，你是說真的嗎？」

聽到嘉淩和詩元學長假戲真做現在真的變成男女朋友了，正在整理冰箱排面的張美善整個傻住了。

「嗯，真的。」陳嘉淩忍不住窘紅了臉，這件事表哥和趙至強都不曉得，所以不用特地跟他們講，但是美善是知情的，不講清楚不行。

而且美善因爲顧慮她，直到現在都沒有接受趙至強的追求，這真的讓她覺得很過意不去。

「那……」張美善滿臉都是藏不住的欣喜。「那……」可是她卻問不出口自己現在是不是能跟趙至強在一起了。

這件事情原本就不該徵詢嘉淩的允許，她這樣說只會讓嘉淩更加難堪而已。

「美善，你跟趙至強要不要在一起是你們的事，用不着顧慮我啊！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所以才馬上跟你講的。」張美善笑了笑，沒有再多解釋什麼。

她知道嘉淩的想法跟她一樣，她們都因爲珍惜這段友情，才會這麼在意對方的想法。現在嘉淩和詩元學長陰錯陽差地湊成了一對，她真的很替她感到開心。

「美善，快點答應跟趙至強交往吧！你也是喜歡他的，對不對？」

「應該吧！」張美善其實有點害怕這種感覺。

從小到大，她總是毫不費力地就能得到異性的關注，她知道大部分的人都是因爲她長得漂亮才喜歡她的，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開心。

張美善一直都是家裏的異端，她的爸媽都是高中老師，上面兩個哥哥姊姊都考上了爸媽認可的理想名校，唯獨她，考不上國立的大學就算了，竟然連排得上號的私立學校也撈不到。

她哥哥姊姊的外貌長得都挺平凡的，像極了爸爸媽媽，而她卻一天天出落得更加標緻，附近鄰居們都曾偷偷取笑她大概是醫院抱錯的孩子，跟家人站在一起的時候，被指指點點的人永遠都是她。

對張美善來說，漂亮的外表並不是值得高興的優點，反而是突顯出她跟家人之間的差異。

當她發現她爸媽偷偷去醫院做過親子監定的那一刻，她真的覺得很受傷。

最後親子監定的結果顯示她的確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沒有抱錯的疑慮，不過跟哥哥姊姊比起來，除了漂亮之外她真的沒有其他的長處，爸媽對她很有意見，尤其是她不夠聰明的這個部分。

每次學校考試發成績單的日子一到，回到家她都垂頭喪氣的，餐桌上聽着爸媽對哥哥姊姊的讚揚，她真的很想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把自己藏起來。

國、高中時期就更誇張了，被封爲校花的她每天都有收不完的情書，可是她從來不敢把那些信件帶回家裏去，也不敢隨便亂交男朋友，只因爲有次姊姊在校門口看見她被幾個男生給圍住，回去之後就嘲笑了她一句：胸大無腦。

類似的事情層出不窮，她在家裏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受氣包，不管她在外面有多受歡迎，回到家之後她就是一個怪胎。

「應該？這是什麼答案啊？」店裏暫時沒有客人，店長也還沒到，應該可以放心地聊一下天。「美善，你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趙至強喔？」如果不喜歡的話，直接拒絕他不就好了？

不對不對，她看得出來美善應該對趙至強有意思，要不然那天她不會乖乖跟着趙至強上山看流星的。

據她所知，他們補習班裏也有好幾個男生在追求美善，可是美善從來都沒有理過他們──這一點她可以做證，因爲美善每次去上課都跟她黏在一起，就連去洗手間也一樣，那些男生根本就沒有機會對美善展開攻勢。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喜歡我……」

聽到張美善說出這樣的話，陳嘉淩忍不住笑了出來。

「美善，你長得這麼漂亮，連隔壁一把年紀的王叔叔都一天到晚在虧你，你竟然不曉得趙至強爲什麼會喜歡你？」聽到陳嘉淩大笑的回應，張美善低喃道：「如果我不是長這個樣子，他是不是就不會喜歡我了？」

「呃──」陳嘉淩僵住了笑臉，看來美善並不是因爲害羞，也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在煩惱。「對不起，美善，我不應該笑的。」聽到陳嘉淩道歉，張美善連忙揮了揮手。「嘉淩，我只是沒什麼自信而已。不好意思，我不應該跟你聊這個的。」她也太沒神經了，竟然跟曾經喜歡過趙至強的人講這些，而且這件事問嘉淩也沒有用，她又不是趙至強，不可能有答案的。

「美善，我已經不介意了，真的。」陳嘉淩拍了拍張美善的肩頭，說道：「以後你就盡量跟我商量，家裏就我們兩個女生，那兩個壞蛋要是敢欺負我們的話，我們就聯手給他們好看！」

「像是不煮飯給他們吃嗎？」張美善想像着那畫面。聽說在她們搬來之前，那三個人餐餐都是吃外食的。

「對，就是這樣。」陳嘉淩忍不住擊掌大笑：「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