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襄知!這是你最新的裝扮嗎?請問你下個案子是什麼?」
襄知不予理會,尋找空隙要鑽出。
「等等!」
「襄先生!請問牧社長是否也住這裏?」
襄知臉色比平常還蒼白,眼神卻是冷靜嚴厲的。她低頭繼續前進,沒有跑也沒有回答。狗仔隊卻沒有這麼客氣,硬是堵住她的路,有一個甚至出手拉她的衣服。
「喂!」
「放手。」她沉聲道。
「襄知!請不要躲避我們的問題!」
「是啊!說啊!有什麼好躲的!」
「說啊!到底你是牧洛亭的女朋友還是男朋友?」
愈來愈尖銳的問題如子彈飛向她,她用力抽身,對方變本加厲,她被拉扯得踉蹌幾步,頭撞到一架手提攝影機,她沒有出聲,但右眉角淌下一道鮮血。
「你們在幹什麼?!」十幾公尺外傳來怒喝聲,「我已經報警了!你們都在監視器上!一個也別給我逃!」
一個「逃」字是最有效的驅逐法,幾秒之間狗仔隊已經跑開,牧洛亭衝到襄知身邊,臉上青白交錯、又驚又怒,「小知!」
襄知已經用力壓住右眉角,「我沒事。」
牧洛亭努力深呼吸才壓下聲量:「小知,讓我看看。」
襄知嘆口氣將手放開,牧洛亭的臉色更嚴厲了幾分,咬牙說道:「我得帶你去醫院。」像是知道襄知一定會反對,他立刻補充:「算是讓我今天晚上睡得着,讓我不去揪出那幾條狗來,好不好?」
襄知眼中的驚訝似乎來自他的強烈反應,牧洛亭知道自己生平最自傲的剋制力已然搖搖欲墜,得極力按捺才能維持正常的聲調,阻止自己前所未有的暴力衝動。如果那幾隻瘋狗現在還在他視力範圍內,他不敢保證不會造成重大的人身傷害,不管後果如何!
襄知很快掏出幾張面紙將傷口完全壓住,但剛才那鮮紅的畫面無限放大,牧洛亭只覺眼前一片紅海,要再開口,襄知點頭。「我去。」
他深吸口氣,要伸手扶她,她雪白的臉仰起看他,接着兩隻纖細卻有力的手環住他身軀抱住他,他凍結在原地。
「你比我還受驚嚇,牧洛亭……你真是的。」
他完全沒有意料到,但她的話穿透他的身體,像她的體溫一樣安慰了他,終於開始平復他心痛激昂的身心。
他緊緊擁住她,彷佛要把他的心貼住她的,感受那份跳動,確認她仍完好,沒有受到不可彌補的傷害。是因為他……自責是最苦的葯,怎麼也吞不下去。
「你變得更難受了。」她搖頭,抬起臉來,「如果抱你不能讓你開心一點,那以後……」她拖長聲音。
他不能不笑,雖然還是帶着苦意。「不想放開,但一定得馬上帶你去看傷口,頭部不能亂來的。」勉強鬆開她,半擁着往停車場走去,她止住他。
「還是坐出租車吧。」
他又苦笑。她比他還了解他,他現在開車大概不安全。
掏出手機報警后,他在車中變得異常沉默。襄知搖了搖被他緊緊握住的右手。
「牧洛亭,你難受我也會難受,我們會加倍彼此的難受。如果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那為我笑一個?」
他深吸口氣,終於搖頭笑了。「我的小哲學家,你就是有辦法說動我。是我不好,你受傷了還害你說這麼多話,就為了安慰我。」他把她手握得更緊,「我還在學習,每天又多認識自己一些,不管我們的處境多糟,能跟你這樣走,真的太好了。」
她微笑,終於不再說什麼。他閉上眼睛,感受她貼在他身側給他的那份無比安心感,眼眶在發熱,但他心底終於踏實了。她很堅強,比他還堅強,他沒有保護好她,但他會試着做得更好,她會幫他的。
【第十章】
「狗仔公然傷人,這就是志工行善的代價?」
優年的「優先特報」當天就播出襄知被圍堵受傷、及時被牧洛亭救出的監視畫面,一時公憤排山倒海而來,警方特別聲明會嚴辦,但群眾的力量被激怒可等不及,畫面上出現的狗仔記者被人肉捜索出來一個個點名,有照片、有資料,惡名傳千里,還有人揚言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下子狗仔變成野狗被人追捕,沒躲好的被圍堵臭罵,視頻還傳上網供大家欣賞,充分嘗到被他們圍堵對象的切身體驗。
這次事件也算因禍得福,自此沒有狗仔隊敢再近身跟蹤;而如果真有人還不怕死地亂登未經襄知與牧洛亭許可的居家照片,必然會受到襄粉與牧粉的大加撻伐,誰想作死自己?
兩人終於得到某種程度的私隱,這要歸功於襄知形象正面,得到死忠襄粉的守護。
不過這並不表示真的沒人敢打擾他們了。自優年的「優先特報」之後房凌光連環call上數小時,才終於等到回辦公室的牧洛亭。
「姓牧的!小不點怎麼樣?上醫院了嗎?」房凌光衝進來就問。
牧洛亭靠向椅背。「當然沒上,免得又被圍觀。」看了房凌光一眼才又補充:「看過我認識的醫生,縫了兩針。」
「兩針!」房凌光臉色完全沒有改善。
牧洛亭嘆息。「凌光,她沒事,有事我不會在這裏。」
「難說,你這個工作狂。」房凌光倒進牧洛亭對面的椅子,緩了口氣。
兩人都知道牧洛亭工作狂之名就跟房凌光的暴龍之名一樣,最近起了突變。
牧洛亭審視房凌光,眼光如可穿透後者,房凌光先移開眼光。「看什麼?」
「凌光,我知道我在幹什麼。你呢?你知道嗎?」
「什麼?」房凌光果然一臉莫名其妙。
牧洛亭收斂自己眼中的凌厲,輕嘆口氣,基於死黨兼事業夥伴的情誼,加上對這個摯友的深刻了解,有些話既是不好說,也是不能說。
「你換過多少女友,我從不置評,因為你沒有放全心進去,對方多半也知道。這次呢?我必須問,因為我自認有資格問。」
比起上次如同宣告所有權的霸氣,這次他說得不能再婉轉了,牧洛亭語氣雖平和,臉色卻無比嚴肅。
房凌光極少看到好友對他展現這一面,一時說不出話來。姓牧的到底在說什麼?他嗎?換過多少……女友?
腦中有什麼鏗鏘一聲,房凌光跳起身來,又坐倒回去,瞪大眼看着牧洛亭,像被什麼突然擊中。
什麼意思?姓牧的說話風格愈來愈像小不點,他似懂非懂,又或許,不想去懂。
難道是說他愛上小不點?那個看不到半根毛的小毛頭?怎麼可能?!
想衝口而出「喂!我要交的可是『女』友!」不知怎地竟出不了口,好像光這樣說就會損到小不點。他是怎麼了?他什麼時候愛上小不點?不對!是姓牧的腦袋短路,說的什麼鬼話!
但房凌光仍呆坐着,腦袋在嗤笑駁斥,嘴巴卻像啞了。
「我不是為小知問的,我是為你問的。」牧洛亭低聲說,「回去想想吧!有答案了再來找我。」
房凌光仍瞪着大眼看牧洛亭,沒有動作;牧洛亭走過去把他拉起來,毫不客氣地推他出門。
門喀地關上,房凌光才倏然驚醒,回身就要捶門,拳頭在空中頓住,身後起了一片抽氣聲,他咬牙收回手,大步離去。
牧洛亭一踏進家裏,立刻到處找襄知;當在浴室里看到在吹頭髮的她,腳步在大開的門外兩尺停住。
從眼角瞟到他,襄知抬頭對他一笑;她穿着簡單寬鬆的T-shirt加七分運動褲,跟個高中小男生似的,但為什麼看起來仍是要命的性感?
心在跳,不過當她踏出浴室,手隨意撥開眼上的劉海,他的心思立刻被移轉。
「我看看。拆線后還疼嗎?有沒有留疤?」
她嘆口氣,認命似地抬頭讓他檢查,他的眼光像是在看一顆寶石是否留下瑕疵,看得濃眉深蹙。
「牧洛亭,你是怕我破相?」
他正要說「當然」,才領悟到她的意思。別人所謂的破相,對於千方百計要掩飾美貌的她,實在不適用。
但他還是捨不得啊!這樣的心情,她會懂嗎?
他嘆口氣,她卻微笑。「牧洛亭,我若天生就丑,你大概看不上我。」
他一愕,很努力地想了想,才肯定地搖頭。「不會。我喜歡你的特立獨行,你怎麼變裝變臉、做起事來還是會引起我的注意,愛上你是遲早的事。應該說,是你那思想古怪的腦袋跟大膽真實的心吸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