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李沁梅】：最是人間留不住，剎那清歡（12）

“我知道。”他面上倒是淡然，也未再與我多說，已又將頭轉了回去，繼續望着眼下的一潭碧水似是出神。

等了許久仍沒聽他再出言，我小心翼翼地輕聲探問道：“王爺您在看什麼？”

他卻依舊只是沉默，待到我就要放棄這段對話，他才緩緩開口，音色里似乎隱着莫名的悵然：“世人都說，花到荼蘼花事了，既然這花最終都要掉落，當初又何必盛開？”他說這些話時嘴角是笑着的，可我卻隱約覺得他微彎的嘴角間彷彿帶着些勉強，“倒頭來終逃不過，花自飄零水自流，教人無盡感傷……”

我不由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這才注意到池塘的中央植着一叢浮蓮，然而此時早過了花朵盛開的季節，唯余幾片枯黃的殘葉和褐色的枯梗浮在水面掙扎着不願與根莖相離。

“花開花落，本就是世間常態。”我心不知為何莫名地一黯，尤其是當我看見他微蹙的眉宇，我是多麼想伸出手去，撫平那抹折皺。我考慮片晌，勸慰道：“臣妾書讀得不多，但亦聽過有言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花的凋零不一定就是終結，反而也許是新生的開始。更何況，只要心存芬芳，何處不見花海成片？”

“只要心存芬芳，何處不見花海成片……”他好一陣喃喃，方回問道，“你真是這樣認為的嗎？”

“臣妾從未想過對王爺隱瞞心思。”

“好，那我再問你。”他稍停了停，繼續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若說花確實能夠以凋零換新生，可是世事呢？美好的容顏如是，世事應該更加如是罷？”

我思索一番答：“世事確實翻覆無常，無論是誰，在一生中總免不了因其心懷悵惘，而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珍惜眼前，讓心裏不留遺憾便好。”

“不留遺憾是嗎……”他突地呵笑了一聲，才稍稍抬起的頭又垂了下去，猛地一拳砸在池塘的護欄旁，腳下虛浮了幾步，險些跌倒，口裏不止地念着，“怎樣才能不留不遺憾，怎樣才能……”

我慌忙上前將他扶住：“王爺，您怎麼了？”

“沒……沒事……”他穩住腳步，同時自然地順勢將我的手推開，“剛剛嚇着你了吧？”

我心底悸悸，面上卻依然保持着微笑道：“並沒有。”

“那就好。”他瞬間又恢復了常態，讓人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幕只是幻象，“我還有事物要處理，就先行一步了。”

我依禮福身道：“臣妾恭送王爺。”

他行出數步，忽然又停住回過了頭來，看着我含笑道：“剛剛，謝謝你的開導，我感覺好多了。”

聽他如是說，我心瞬間溢滿了歡喜，亦笑道：“臣妾才能有限，能盡己所能為王爺分憂一二，已是足願。”

秋風吹襲，掀動他衣袍循循翻飛，我就這樣望着他一步步離去，消失在花徑的拐角處。而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間，似有什麼東西順着風勢向我飛來，不偏不移地落在我的腳邊。

我低頭看去，那是一塊淡湘色的帕子，其上綉着鴛鴦雙飛的圖樣，拾起細嗅，還攜着一縷脂粉的暗香。

我心莫名一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