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傷心童話】南瓜馬車(五)
喬諳去洗手間后,鹿溪就慵懶的靠着椅背等煙花。
夜晚的江面別有一番韻味,入秋後的天氣很舒服,愛交際的人都在船艙的大廳里,周圍也只有三兩個人,很清靜。
如果能再往前走一點,趴在欄杆會更好,但鹿溪不會游泳,還是有點怕。
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想喝點酒,鹿溪知道自己的酒量,萬一喝醉了鬧笑話估計江牧舟會掐死她,所以她就只拿了一杯紅酒。
她沒有回家,陸淮安怎麼連一個電話都不打?
“嗨,美麗的小姐,我有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一隻手伸到面前,鹿溪的視線便從手機屏幕上移開,她對着手機發獃,竟然連一個大活人走近都沒有注意到。
金髮碧眼的帥哥,原來是外國人,難怪他說的中文聽起來有些彆扭。
鹿溪禮貌的拒絕,“不好意思,我不會跳舞。”
“那真是可惜了,”帥哥頗為惋惜,他看向鹿溪旁邊的座位,紳士禮貌的詢問,“我叫Dylan,可以坐這裏嗎?”
懂得尊重,眼神和言辭都不存在一絲一毫帶有顏色的心思,不是讓人討厭的類型。
這是別人的遊艇,鹿溪就算平時再嬌慣,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霸佔最佳觀景台。
喬諳被江牧舟帶走,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所以鹿溪就點了點頭,“請便。”
Dylan在鹿溪右手邊坐下,他很擅長交流,各種有趣的話題都能信手拈來,中英文交替也並不違和。
全程基本都是他侃侃而談,鹿溪安靜的聽,偶爾回應幾句。
大概是察覺到了鹿溪的疏離和防備,Dylan才笑着解釋,“不要害怕,我是江的朋友,不是什麼好色之徒,雖然你有讓男人們瘋狂的資本,但是在我眼裏,你跟我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差別。”
鹿溪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的意思是,他是個……Gay。
開放的歐美國家,同性戀再正常不過,長得帥的都喜歡男人,漂亮的姑娘也喜歡小姐姐。
Dylan舉起酒杯,笑着問鹿溪,“現在可以放心了嗎?美麗的姑娘。”
鹿溪也笑,但有些無奈,拿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解釋道,“我不是把你當成企圖不軌的色狼了,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
“不介意的話,可以說給我聽聽,我可能也幫不了你,但能充當一個垃圾桶的身份。”
鹿溪不是找不到人傾訴,江牧舟是最好的人選,但那賤人聽了一定不會安分,不知道能搞出什麼動靜。
陌生人,很安全。
“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就是怎麼說呢,我喜歡一個人,也知道他對我不是沒有感情的,他每一天都說跟我說‘晚安,我愛你’等等這之類的,但我總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替代品,自卑又膽小,從來都不敢真正的問他。”
那些夢境太過真實,而她在夢裏的角色,只是一個旁觀者。
江牧舟說,一個不存在的人完全沒有必要放在心上,鹿溪有一段時間也放下了,但只要晚上做夢夢到那顆梧桐樹下發生的場景,所有的小心眼就又回來了。
她記性不算差,小時候如果見過陸淮安,她一定會記得。
所以……夢裏的紅裙女孩,不是她。
……
豪華的遊艇艙里,一名男子快步走到白髮老者身旁,畢恭畢敬的稟報,“董事長,陸先生來給您賀壽,已經到甲板上了。”
周老已經有了七分醉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問道,“哪個陸先生?”
下屬恭敬的回答,“是陸氏總裁,陸淮安。”
周老納悶的嘀咕,“我跟陸氏素來沒有交情,他怎麼會過來?”
“大概是因為……因為林初小姐在這裏,她是江公子的朋友,一起過來的。”
周圍的人一陣唏噓:宴會是在遊艇上舉辦的,遊艇停在江面,陸總追過來,估計也得弄搜小遊艇才行吧。
嘖嘖嘖,不得了。
客人都已經到門口了,哪有拒之門外的道理,更何況還是半個商界都企圖攀附的陸淮安。
周老吩咐下屬,“請陸總進來。”
“是。”
陸淮安只帶了一個人來,他只是站在大廳里,還沒有說話,冷厲的氣場就已經和周圍的人隔開兩個世界。
面部輪廓深邃深邃,暗藏鋒芒的眼眸讓人不敢直視,全黑色的衣着更顯冷漠與疏離。
助理遞上禮物的同時,他低沉着嗓音開口,“陸某來晚了,希望周老見諒。”
並不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顧的姿態,禮儀和態度都挑不出毛病。
周老讓人收下禮物禮物,朗聲笑着寒暄,“哪裏哪裏,淮安啊,你能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是我的榮幸,這麼貴重的禮物,讓你破費了。”
從外包裝就可以看出來,武夷山母樹大紅袍,千金難求,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應該的,”陸淮安俊朗的五官掛着薄薄的笑,舉手投足間處處都透着優雅矜貴,“辛苦周老照顧小初,她年紀小不懂事,空着手來蹭吃蹭喝,我回去教訓她。”
三言兩語,就說明了來意。
周老給他面子,他也同樣尊重這位曾經在商場叱吒風雲的老者,是一個晚輩該有的謙卑姿態。
周老笑着拍了拍陸淮安的肩,“淮安你說笑了,一個小丫頭能吃多少,我還得感謝她呢,不然,想要嘗一嘗這千金難求的大紅袍,估計還得費一番大工夫。”
隨後吩咐下屬,“去看看林小姐在哪裏,請過來。”
在周老的下屬行動之前,陸淮安就已經開口,“不必勞煩,我親自去找,打斷了周老的生日宴,改天在登門道歉。”
……
鹿溪忽然覺得背後一陣涼颼颼的,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只有來往的服務生。
她想,大概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風的原因。
還有十分鐘,就能看到煙火盛宴了,她其實對這些病沒有什麼期待的,只是……有點盼頭,就不會總是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Dylan發現了鹿溪龍手臂這樣輕微的動作,“瞧我,真是粗心大意。”
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給鹿溪披上。
對鹿溪來說,他依然是一個陌生男人,連忙拒絕,“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冷。”
“晚上的風有些涼,感冒發燒可不好,如果江知道了,會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Dylan站在女孩面前,低頭瞧着她微笑,“你是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們剛剛的聊天很愉快,不是嗎?”
一個人的真誠是可以從眼睛裏看出來的。
鬼使神差,鹿溪竟然沒有再拒絕,用以同樣的笑容給予回應,“謝謝你。”
Dylan面對着門的方向,餘光注意到陸淮安的到來,除了給鹿溪披衣服,沒有其它動作,更沒有提醒鹿溪。
只是,故意借用角度錯覺,俯身幫女孩整理碎發的同時,在她耳邊低聲解釋,“頭髮有些亂。”
鹿溪的臉頰有些微微泛紅,是那杯紅酒的原因。
跟着陸淮安過來的助理看到這一幕後,心都提起來了,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停在門口的上司。
下顎緊繃,是冷漠的常態,周身的戾氣濃烈的化不開。
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斗膽提醒,“陸總,那是美國駐華大使館的人,動不得。”
局是江牧舟設的,他既然存了心思,就不可能找一個陸淮安隨隨便便就能收拾的男人,那豈不是太不道德了。
Dylan代表的是一個國家,真不是誰都能動的人。
要不怎麼說江牧舟這廝各種場合都能混的666呢,他看着是一副弔兒郎當紈絝子弟的浪蕩模樣,但其實考慮事情比一般人都要全面,誰都找不到空子鑽。
煙花在夜空炸開,打破了寂靜。
吸引了周圍所有人視線,但陸淮安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在一人身上。
明亮的燈光下,女孩微微泛紅的臉頰,比帶着露水的櫻桃還要誘人。
他就像是立在寒冬臘月里的一棵披滿白霜的樹,清凌凌、冷漠、疏離,然而瀰漫著暗霧的眼睛卻慢慢泛起微微笑意。
悠悠緩緩的問,“家裏養的貓被別人抱走了,怎麼辦?”
助理像是被上司眼底帶着冰凌的笑意嚇到了,又或者是被這種無厘頭的問題搞懵,向來反應敏捷的他,竟然過了一分鐘的時間才回答。
“額……找回來?”
他知道陸總家裏養了一隻貓,小小的,黃白相間的毛,眼睛很有靈氣。
各種各種的煙花在空中炸開,噼里啪啦的響聲沒有聽過,甚至越來越嘈雜。
助理只看到上司的嘴在動,卻連一個字都聽不清,某一瞬間天靈蓋被打開了,忽然驚覺,陸總所說的‘貓’,不會是指林小姐……吧?
下一秒,他的猜想就被驗證了。
助理識趣的站在原地,看着陸總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貓’,宛如一個捕獵者,鋒利的刀刃應着幽幽寒光。
……
這場煙花盛宴,足足噼里啪啦炸了半個時辰。
最後的火光消失之後,鹿溪扭頭,準備去問Dylan之前他說的是什麼,嘈雜的聲音太亂,她沒有聽清。
然而,旁邊的椅子上坐着的人,是她上一秒還在她腦海里閃現的陸淮安。
Dylan已經不在這裏了,鹿溪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更不知道陸淮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艘遊艇上。
獃滯的狀態維持了足足有三分鐘,她才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他在抽煙……
生氣了?
不是單方面冷戰她么?
不是連一通電話都不打么?
不是連睡覺都像防欲女一樣防着她么?
那還來找她幹什麼,她還沒有生氣呢,他倒先開始了,真是不講道理。
陸淮安的視線在桌面空了的酒杯上多停留了兩秒鐘,隨後,落在女孩肩上披着的男士西裝外套。
清淡冷漠,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情緒波動。
他握着女孩的柔軟的小手,有些涼,漫不經心的手心裏把玩,青白色的煙霧瀰漫,輪廓深邃的五官有些模糊。
低低的笑從他喉嚨里溢出,緩緩的開口,“轉頭看到的不是你以為的人,臉上的笑意就僵住了,是不希望我過來,還是捨不得那個男人?”
鹿溪漂亮的眉蹙起,“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捨不得……”
話沒有說完,是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拿着手機的那隻手下意識的拿開還披在身上的西裝外套,裝作很自然的樣子,“一件外套而已,你不要小題大做啊,是因為我有點冷,所以他才把衣服借給我穿的。”
那些曾經向她示好的男生後來都從身邊消失了,雖然雜言雜語入不了她的耳,但她也不傻。
那件礙眼的西裝外套被脫下,陸淮安眸底的笑意便更濃了一分,他微微用力,把女孩直接從椅子上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自然的低頭,將她的驚呼聲堵在口腔里。
猝不及防的被哺了一口煙霧,鹿溪嗆的直咳嗽,生理眼淚都流了出來,好不容易緩過勁想開口罵他的時候,唇瓣就被男人含住。
不帶一絲攻擊性,溫柔繾綣。
明明上一秒還是極其惡劣的行跡,這一秒卻化成了最溫柔的騎士。
鹿溪的氣消了一大半,整個人都軟的跟沒長骨頭似的。
迷離的眼眸睜開,帶着瀲灧的波光,微微的喘息着,“你是不是故意的?”
雖說在瞪他,但臉頰的緋色以及泛着盈盈光亮的杏眸就已經讓她的眼神變了樣,讓人想往深處欺負她。
陸淮安不想忍了。
還未等她的呼吸平息下來,就低頭壓想像她的唇,細細的舔吮輕咬,曖昧的氣氛在慢慢發酵,但也蓋不住危險的氣息。
“替他解釋,是擔心我弄死他?”
輕描淡寫。
“不行!陸淮安你不要亂來啊!”鹿溪掙扎着要坐起來,她把自己弄得面紅耳赤,最後還是在他懷裏。
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索性就不再做無用功,緊緊的抱着男人腰,像是害怕他現在就去找Dylan的麻煩。
“Dylan可不是普通人,代表的是一個國家,你要是對他做什麼,肯定會有麻煩的,不行不行,你要是出事了,我會難過死的。”
不僅要威脅,還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陸淮安我告訴你啊,你既然把我從孤兒院帶出來了,就得對我負責任,這輩子都不能有意外,你想想啊,萬一你被踩,到時候我這種無依無靠的漂亮姑娘就會被那些肥頭大耳的暴發戶綁回家做小老婆的,多可憐。”
陸淮安被女孩的話愉悅到,眸底的寒光悄無聲息的褪去。
偶爾逗逗貓,還不錯。
修長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顎,托起她的小臉,指腹輕輕刷過她的唇瓣,似在描繪一幅珍貴的畫作。
唇角的弧度很淡,諱莫如深,“他不知死活接近我的女人,不讓他吃點苦頭,我心有不甘。”
雖然是GAY,但也是男人。
“誰是你的女人?”鹿溪小臉上又羞又急,紅潮越來越濃,卻故意扭着脖子傲嬌,“我不是,別亂說。”
沉默之後,陸淮安忽然笑了,無奈又寵溺,“原來是因為這個……所以你才接二連三的折騰我?”
沒有人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等待的時光有多漫長,對她的渴望就有多濃烈,但是她還小……
他放在心尖上寵的女孩,色心比天高,色膽卻比芝麻還小,雖然總是會有各種借口往他的房間跑,暗示不行就明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大的能耐。
其實,她連被親一下都會臉紅很久很久。
二十歲結婚,在那之前他都捨不得,還要再等兩年。
現在看來,好像可以不用再等了。
鹿溪沒有聽懂,茫然的問,“……什麼?”
陸淮安握住女孩的手,送到唇邊輕吻。
隨後,溫熱的指腹緩緩摩挲着她無名指的關節處,是眷戀的力道。
“有沒有覺得,這裏缺點什麼?”
鹿溪十歲在孤兒院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就知道他的聲音能蠱惑人心。
只要稍微用點心思,就能讓一個人溺死在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什麼呀?”
陸淮安勾唇低笑,輕柔的吻落在女孩的眼睛周圍,“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鹿溪明明只喝了一杯紅酒,但卻好像就已經醉了。
她是怎麼被這個男人帶着去跟生日宴的主人告辭,怎麼離開遊艇回到地面的,通通都沒有什麼印象。
只記得他掌心的溫度,很暖。
……
深夜十一點半,民政局的辦公大樓依然亮着燈。
秘書快步走到車旁,把準備好的東西遞過去。
“陸總,您交代我的事情已經辦好了,需要用到的證件都在裏面。”
改個年紀而已,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
陸淮安接過資料袋,打開查看過後,點了點頭,“嗯,你可以下班了。”
秘書恭敬的應着,“是。”
離開之前,她偷偷往車裏看了一眼。
嘖嘖嘖,陸總的狼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
鹿溪歪着腦袋看向身邊的男人。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裏頭盛了星星點點的月光,波光瀲灧,朦朧迷人。
白瓷般的臉上白里透着紅,連眼尾也都被暈染出了一抹緋紅,杏眸里的光亮,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你要娶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