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沒了你,我一敗塗地
顧念的心情不似往日,沉悶不語。
方栩栩也發現了,“怎麼了?和黎先生沒談好?”
顧念呼了一口氣,“都談好了。”
“身體不舒服?”
顧念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揉了揉臉,“今天在黎先生那個小區碰到宋懷承了。”
方栩栩一驚,“怎麼回事?他說了什麼?有沒有看到盼盼?”
“他差點撞到盼盼,不過沒有見到我。”顧念炸了眨眼。
“人渣。”方栩栩惡狠狠的說道。“我聽說他快結婚了。知道了又怎麼樣?還會回頭和你要孩子嗎?”
顧念嗤笑,“不會的,我家都那麼慘了,他還能怎麼報復?真要是他要再報復什麼,這回我肯定不會再逃避的。大不了和他拼了。”
方栩栩握着她的手,“我陪你。”
“對了,黎先生要的畫初稿我差不多想好了。你看看還有什麼地方需要調整的。”
方栩栩拿過來一看,沒有說什麼。顧念這幾年的畫,和幾年前比起來,水準差了許多。前些日子,方栩栩遇到他們大學的老師,老師還問了顧念的情況,看了顧念現在的畫,老師一臉的惋惜。
她的手傷早已癒合,只是心裏的傷痛不知道何時能真正好起來。
方栩栩稍稍修改之後,顧念把初稿發給黎賀。
顧念和他溝通時從來都是公事公辦的口氣,黎賀有些不滿,久而久之開始故意折騰,讓她將一幅畫改了六七遍,她都好脾氣地一改再改。
一來二往,黎賀對顧念越來越好奇了。她似乎都不會生氣,做事總是淡淡的,好像什麼都激不起她的情緒。
隨之而來的就是黎賀主動聯繫顧念的次數越來越多。
顧念現在幾乎是瘋狂的接各種活。這幾天她又接了一家公司畫壁畫的活,顧念開了8000的價,結果人家毫不留情地壓到5000。要不是她缺錢,她真想噴那個會計一臉的顏料,赤裸裸地剝削鬼。
一條十米長的走廊,顧念足足花了三天半才完工。結束那天,她的胳膊都抬不起來了。找會計結賬時,一行人迎面走來。
顧念微微朝着邊上靠了靠,餘光從那行人身上滑過,竟然意外地看到了他。
她下意識地垂着頭,等那些人走過,她側首看到玻璃的影子,白色的襯衫沾染上了各種顏料,她的身上也散發著一股濃重的顏料味。
顧念聳聳肩,也許他根本沒有認出自己。
結賬之後,顧念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拎着小桶,桶里裝滿了畫筆和顏料。等她出來看到門口站着的那個人時,她的腳步微微一頓,不過還是繼續往前走去。
“顧念——”當他經過她的身邊時聽到那個熟悉的聲調。
宋懷承穿着合體的西裝,他天生就是個衣服架子,無論是休閑裝,還是西裝都穿的那麼帥氣。顧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回來了?”他問。
顧念眯了眯眼,四年多了,他們之間已經過去1400多天了。他的面龐她竟有種不認識的感覺。
他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乾淨整潔,而她,一身廉價且滿是污漬的衣物,剛剛那群人經過她身邊時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她。
如今兩人的身份差的不是一點兩點。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主動和她說一個字了。
顧念平靜地點點頭,她直視着他,目光里沒有一絲情緒,她甚至朝着宋懷承禮貌地揚了揚嘴角。
宋懷承神色驟變,他被顧念這個笑容刺了一笑。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麼多東西,她竟然只用一隻手拎着。
宋懷承下意識的伸手,可是顧念猛地往後一退。
氣氛瞬間微變。
電梯也即將到達。
顧念平靜的外表卻透着疏離。宋懷承望着她,當電梯門打開。
顧念緊緊地握着小桶,“我身上臟就不坐電梯了。”說完,她便往一旁的樓梯走去。
宋懷承臉色僵硬,垂在兩側的手慢慢握緊。
十六層的樓梯,顧念走了六層就走不動了,坐在台階上喘着氣。
宋懷承坐在車上,過了好久,他才看到她走出大樓。
顧念一直用着左手拎着東西,他看着她上了公交車。正是下班時間,車上滿滿的人,她一直站在角落。
宋懷承皺了皺眉,車子加速而去。
顧念沒有把和宋懷承這次見面放在心上,因為她又接到了一個活。一對新婚夫婦婚房要幾幅裝飾畫,不過要求很高,當然開的價格也是好看的。
方栩栩和她說了之後,顧念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那天她接到對方的信息,要她下午去看房時,顧念一看地址傻了眼,竟然和黎賀門對門。她疑心是黎賀介紹。
等到了之後,對方是一個中年男人,姓趙。從始至終都在談畫的事,顧念才打消了原先的想法。
商談好了,趙先生直接把定金交給她,用信封裝着,沉甸甸的。
“我再拍幾張照片,回去之後我再想想。”
趙先生點點頭。
顧念走進卧室,原木的地板,她赤腳踩在上,腳心涼涼的。卧室的佈置簡約舒適,不過飄窗設計她很喜歡。
她稍稍走上前,飄窗上擺着幾盆盆栽,紫色的吊蘭、蘆薈,還有一盆——
她的眸光瞬間頓住了,那盆仙人掌!往昔的記憶一點一點重現。顧念傾身,細細一看,喉嚨就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一種羞辱悲憤蔓延到整個胸腔,顧念克制自己沒有打碎那盆仙人掌。
一模一樣的仙人掌,連着花盆破碎的一角都在同一個位置。
她沒有多做停留回到客廳,從包里拿出那個信封。
趙先生不解地看着她,“顧小姐怎麼回事?”
“不好意思,這個活我接不了,你再找別人吧。錢還給你。”
“你要是覺得錢少了,價錢可以再商量。”
顧念失笑,“很抱歉。”
她幾乎是逃離出來的,匆匆從房子走出來。
他是什麼意思?怎麼可憐她嗎?
黎賀驅車從外面回來,看到她的疾步走着,他停下車,按了喇叭。顧念卻沒有發現。
黎賀大喊了一聲,“顧念——”
顧念停下腳步,“黎先生?”
“你怎麼來了?”黎賀問道。
顧念暗暗皺了皺眉,“來談一個活。”
“怎麼樣?談成了嗎?”
顧念搖搖頭,“沒有。”
黎賀打開車門,“晚飯時間了,一起吃個飯吧。我還沒有謝謝你呢,你那幾幅畫我很喜歡。”
顧念想拒絕,不過黎賀先前就提過好幾次要請她吃飯的事,這回她再拒絕的話真是有點說不過了。
“那就讓您破費了。”
宋懷承接到趙靖的電話后便趕了過來,沒有想到看到是顧念上了黎賀車子的情景。宋懷承擰着眉,臉色沉的如暴風雨來臨一般。
一頓飯吃得還算愉快,黎賀是個很善於說話的人,絕不冷場,而顧念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她總會適時地做出反應,很捧場,也可以說是察言觀色。
黎賀自然也發現了,顧念只是把他當做她的顧客而已。
吃過飯,黎賀提出送她回去,顧念找了理由,她要去買點東西。“黎先生,謝謝您的招待。”
“一頓飯而已,你那幾幅畫我朋友很喜歡,打算再去找你。”
顧念眯了眯眼,“黎先生,冒昧問一句,你認識對門的鄰居嗎?”
黎賀眸光一閃,“認識啊。怎麼了?”
顧念直視着他,“你和宋懷承什麼關係?”
昏暗的光線下,黎賀斂了斂神色,“朋友。”
顧念咬了咬唇角,“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黎先生,你朋友的忙我幫不了。我和宋懷承已經沒有關係,也不想再有何牽扯。”
顧念去超市買了一罐奶粉,花了一百多。其實她也挺糾結的,國內奶粉爆出的問題太多,可是現在她沒那個條件,她根本吃不起國外的奶粉。
盼盼前陣子體檢,查出缺鈣。醫生說要引起注意,孩子缺鈣的話容易導致雞胸。顧念只好繼續給盼盼喝奶粉,挑來挑去,選了一個她在電視上看過的奶粉牌子。
回到畫室,遠遠地就看到一輛銀灰色的車子停在那兒。
等她走近時,車門打開,裏面的人緩緩而下。
宋懷承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目光比天上的月亮還要冷。“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顧念覺得莫名。
“黎賀是我朋友,不要打他的主意。”宋懷承的話語滿是嘲諷,雙眼深幽的不見底。“追男人的本事倒是沒變。”
這麼難聽的話對於顧念來說她早就不算什麼了。
她呵呵一笑,抱着奶粉罐的力氣越來越大,偏偏表情不為所動,“那又怎樣?他樂意,你管得着。宋先生,我的事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燥熱的夜晚,沒有一絲涼風,空氣滯悶的讓人呼吸困難。
顧念掌心和後背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
宋懷承聽到她說了這麼多,臉色更加的不好看。宋先生——那個稱呼更是刺激着他的神經。
“顧念,不要招惹他,否則後果不是你承受的。”
顧念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不過她還是克制住大笑的衝動。“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後果是我不能承受的?我家破敗,父親鋃鐺入獄,那些流氓追債,我差點——”她深吸的一口氣暗暗咽下接下來的話,心顫抖着。那些黑暗、無助、恐慌,她現在做夢都會被驚醒。“還有什麼後果比你更可怕?”
宋懷承直直的盯着她,陰冷地說道,“那是你父親欠下的。我父親一條命誰能償還?”
“我父親的事是他咎由自取,怨不了誰。”她眨了眨眼,“那我呢?我欠你什麼?我那麼愛你也有錯?七年的時間,我真心對你,而你呢?宋懷承你可以不愛我,可你何必做的那麼絕。你不想要孩子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給我下藥,你知道那些葯有多厲害嗎?我一輩子都可能不會有孩子,就算有我的孩子也會是個不健康的孩子,不健康的孩子你知道有多可憐嗎?”她不敢再說下去,說的越多絕望就越深。
宋懷承的臉色瞬間一變,“不可能!那只是普通的避孕藥而已。”
顧念輕笑,“你確定嗎?你不是很清楚那葯是有副作用的。”
宋懷承手慢慢收緊,顧念痛心的神色讓他覺得有什麼他不知道的。
顧念呼了一口氣,定定地說道,“你如果還有一點良心,麻煩你高抬貴手。我們已經離婚了。”
宋懷承看着她的臉,以前她的臉上總是洋溢着笑意,讓人覺得暖暖的。現在的她下巴尖了,一張臉明顯清瘦了許多,那雙眼似乎再也找不到往昔的神采。偏偏那張臉寫滿了倔強。
他想着她和黎賀的說笑,眉眼流露着淺淺的笑意。而此刻的她,橫眉冷對。
“我那套房子既然和你簽了合同,自然沒有毀約的話,你要是不想弄,違約金三倍賠償。”宋懷承的話語沒有一絲溫度。
顧念緊咬着牙,“宋懷承,我不想接你的活,我不想拿你的錢。怎麼了?當年離婚時你一分都沒有給我,現在想給我錢了,我告訴你我不稀罕。”她氣憤的眼睛發紅。
“白紙黑字,你想怎麼做是你的自由。”
他付了她兩萬塊,違約金的話就是六萬。
“六萬是吧。”她咽了咽喉嚨,“你以為我付不起嗎?”顧念隨手撩了撩頭髮,“宋懷承,你剛剛不是說我本事沒變嗎,我告訴你,這些年多的是男人想要我。六萬,我一晚上就可以賺回來。”
她眨了眨眼,變得連宋懷承都恍惚的不認識了。
宋懷承繃著臉,“你怎麼這麼下賤。”他被她的話激的怨毒的咒罵道。
“比不上你未來的妻子,她連我的二手貨都要。”
宋懷承抬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奶粉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她的右手被他扯得很疼,可她卻是一聲都沒有喊。
宋懷承感覺到掌心觸及下的肌膚似乎有什麼,他望過去。那隻手臂上,一道凹凸的傷痕橫在那兒。
夜色下傷痕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他和她畢竟有七年的時光,他對她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方栩栩隱約看到顧念站在外面,她走出來,“顧念,怎麼不進來?”再一看宋懷承站在那兒,她暗罵一聲。“賤人!”說完抄起擱在一旁的水桶,二話不說直接朝宋懷承身上倒去,動作又快又准。
顧念一看方栩栩的那架勢,連忙避開來了。
方栩栩早就說過了,如有一天,她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狠狠的幫顧念出一口氣。
如今機會來了。
宋懷承的衣服濕了大半,他狼狽地站在那兒,黑色的污水從他那精緻的衣物上一滴一滴地滑下來。
方栩栩一臉嘲諷,“宋先生,怎麼了?我們顧念這回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殺了你未婚妻還是搶了你家財產?”
宋懷承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不想理會她,“顧念,你自己想清楚。”
今晚來學畫的孩子家長有的聽見動靜好奇的探頭出來。
顧念連忙上前拉住方栩栩,“好了,別鬧了。有家長在,注意影響。”
方栩栩冷哼,“宋懷承,人在做天在看,顧念沒有欠了什麼,而你欠她的,這一輩子你都還不了。”
顧念拉住她的手,把她往裏面拖。“別和他說了,不要砸了招牌,不值得。”
宋懷承緊握着手,滿臉的怒意。她最後一句話飄到他的耳邊,瞬間像給他當頭倒了一盆凍骨的冰水。
不值得!
宋懷承回到家時,客廳的燈光明晃晃的亮着。周好好聽見動靜從廚房走出來看到他這樣,“怎麼了?”
宋懷承沒有回答她,去了洗手間洗了一個澡。
周好好心理有些不安,她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心裏百轉千回。自從那天她遇見顧念之後,她就一直心神不寧。
宋懷承出來的時候,周好好上前,拿起毛巾替他擦着頭髮,她沒有再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宋懷承拿過手機,快速地撥通了徐行的電話。
徐行正在應酬,宋懷承聽到他那邊的歌聲,“你到外面去,我有話問你。”
徐行不滿的抱怨了幾聲,還是來到外面,“什麼事,你說吧。”
“當年顧念的葯到底有什麼問題?”宋懷承清冷地問道,一旁的周好好背脊僵住。
徐行大腦還有些混沌,“怎麼好端端的提到這個?你見到她了?她和你說了什麼?”
“你只要告訴我那葯到底有沒有問題?”
“你發什麼瘋?你和她都離婚了,她現在就是死了都和你沒關係!四年了,你現在還能這個有什麼意義?宋懷承還有幾個月你就要和好好結婚了,你有沒有把好好放在心上。”徐行怒意漸起。
“那葯有沒有問題?”宋懷承又問了一遍,語氣嚇人。
徐行冷笑一聲,“是顧念和你說了什麼吧。這幾年你都好好的,不聞不問。偏偏她一回來,你就開始變了。好,我告訴你,那葯沒有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宋懷承,你要是心裏還有顧念,就不要給好好希望了。”
掛了電話,宋懷承深沉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顧念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讓他後悔讓他心痛嗎?
那麼她成功了!
周好好終於絕望地出聲,“懷承,不要再想她了好不好?你和她已經離婚了,你們根本就不可能了。”她緊緊的捉住他的手。“懷承,我們要結婚了。”
她不敢問,你愛上她了是不是?你忘不了她是不是?
宋懷承慢慢擰起了眉心,眼底一片冰冷。
九月即將來臨,顧念這幾日四處在找幼兒園,附近的幼兒園她幾乎都跑遍了。公立的幼兒園盼盼根本進不去,而私立的幼兒園在面試之後,不約而同的拒絕了。
今天顧念又帶顧盼去了附近一家幼兒園。
畫室的學生家長和顧念提過這家幼兒園生源不滿,她想想來試試吧。負責人看了顧念帶來的資料,自然而然地和孩子說起來了話。“小朋友,你好啊,你今年幾歲了啊?”
顧盼一手緊緊地拉着顧念的手,眨了眨眼睛,就是不說話。
顧念蹲下身子,“盼盼,告訴老師你幾歲了?”
盼盼砸砸嘴角,舉起四根手指。
那老師摸摸她的頭,“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她抬眼看想顧念,嘆息一聲,“和你說實話,孩子這樣的情況,我們不敢收。這樣的孩子需要老師特別關注,而我們這裏一個班三個老師,三十個孩子,老師的精力真的有限。出於對你們的負責,很抱歉。”
顧念呼了一口氣,“我明白,麻煩您了。”
可是孩子總不能不去上幼兒園吧。顧念突然怨恨起自己來了。
她帶着盼盼去了附近的遊樂場。這是盼盼第一次來,小姑娘的臉上滿是新奇。
顧念把她放到海洋球里。很多孩子在裏面玩,遊樂場裏充斥着孩子的尖叫聲。孩子們相互追逐着、大喊着。顧盼卻始終一個人玩,有來找她,她看着別的孩子,嘴角動了動什麼反應都沒有。
終於有個孩子說了一句話,“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我們不找她玩。”
顧念只覺得心口被人狠狠的戳了一刀,她站在那裏耳邊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顧盼只是張着大眼睛看着那群孩子,現在的她根本不明白,她撇撇眼繼續玩着手裏的東西。
顧念轉過臉,悄悄地摸了摸眼角,心裏的酸澀無以復加。
傍晚回到畫室,方栩栩知道今天的事,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上幼兒園也是為了有個環境,盼盼本就不懂和別的孩子相處的方式,不上幼兒園根本不行。”
顧念頭疼,“周圍的幼兒園都跑遍了,沒有一家肯收。”
“我再問問,有人有關係肯定會有門路的。”
“栩栩,謝謝你了。”
“說什麼傻話呢,你我之間還需什麼謝謝。對了,陸大哥回來了。”方栩栩眨了眨眼。“趕緊請他幫忙找人給盼盼好好檢查一下。”
顧念應了一聲,盼盼的病壓緊。
陸葉聲兩個月前去N市學習,前天才回來。他和顧念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沒有見面了。
他回來之後便邀請她們吃飯,可是方栩栩臨時被人叫走,只有顧念一個人前來。
陸葉聲穿着白色的短袖襯衫,下身一件淺咖啡的休閑褲,幹練利落的短髮。
“陸大哥,好久不見。”顧念親切地打着招呼。
陸葉聲點點頭,“確實好久不見。如果栩栩不告訴,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
顧念有些不好意思,“剛剛回來有點忙。”
陸葉聲也不戳破她,“怎麼不把盼盼帶過來?”
“她不想和我出來,栩栩帶着她去參加聚會了。”顧念略顯失落。
陸葉聲為她到了一杯水,“盼盼的學校定下來了嗎?”
顧念捧着杯子,搖搖頭。
“怎麼不找我?”陸葉聲皺了皺眉。
顧念不說話了,她微垂着頭,看着桌面的杯子。“陸大哥,N市好玩嗎?”
“談不上好玩不好玩,因為玩的機會很少。”陸葉聲的聲音很動聽。他把這兩個月的工作說給顧念聽。
顧念不由得心生佩服,“陸大哥,其實能做自己喜歡的事真的太幸福了。”
陸葉聲笑笑,見她現在用左手拿筷子,問道,“右手我看看。”
顧念伸出右手。
傷痕那麼長,一直延續到手腕的青筋。差一點,她這一條胳膊就廢了。
陸葉聲眉色沉沉的,“現在怎麼樣了?”
顧念不甚在意,“拿筆的時候還是會抖,不過我試過,現在可以畫了。”
“不要勉強。”陸葉聲按了按她手臂上的幾個穴位。
“有點疼。”顧念實在的說道。
“那是自然,你這幾天是不是接了很多活?”
顧念不語。
陸葉聲也知道他再說什麼,顧念也聽不進去。“你要是再這麼不顧一切畫畫,這手真要廢了。”
顧念收回手,揉了揉,“我知道了。”
周好好和朋友今天也來這家店吃飯,她一進來就看到了顧念。
“好好——”朋友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什麼呢?”
周好好抿唇一笑,“這是覺得這家的店的環境不錯,我拍幾張照片。”
“回去給宋懷承看嗎?”朋友打趣道。
周好好拿出手機對着顧念的方向連着拍了幾張照片,角度很好,陸葉聲握着顧念的手,連着他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好好抿嘴一笑,“是啊,下次帶他來這裏。”
“青梅竹馬,你們的感情真讓人羨慕。”朋友異一臉羨慕。
周好好不自然地笑了笑。
沒過幾天,盼盼上學的問題解決了。
方栩栩抱着盼盼,“還是你陸叔叔厲害,盼盼可以去幼兒園玩了。”
陸葉聲找的幼兒園是一家私立雙語幼兒園,硬件條件各方面都很好,只是那價錢自然也是叫人好看的。顧念肉疼。
“學費的事你別多想了,前幾天我把我們以前的畫寄放到一個朋友的畫廊去了。”
顧念勾勾嘴角,她們又不是什麼名家,畫能值多少錢呢?
不過想想也是,那家幼兒園師資力量在那裏,孩子能在一個好的環境成長也是她希望的,大不了再多接一些活而已。
她點點頭,“我倒不是擔心學費的事。盼盼太內向了,我擔心她會適應不了幼兒園的生活。”
這確實是個問題。這孩子說到底還是內向。也不知道是不是顧念懷孕時受的刺激造成的,如果是這樣,宋懷承真是造孽了。
顧念接到電話時,她正在文具店買書包。
“顧小姐,我是宋先生的助理,關於上次的事,如果您要解除合同的話,我們會按合同來走流程。”
顧念站在原地,“你讓宋懷承和我說。”原以為那天結束了,這件事會不了了之。
助理把電話交給宋懷承。
“宋懷承,你就差那點錢是嗎?”
“我只是按着合同行事。”
“好,好。你等着,畫我會畫的。”她現在不會和錢過不去。
“這幾天我有時間,我們面談。”
掛了電話,顧念垂下眼帘。半晌,緩過神來,買了一個粉色的米老鼠背包,蠟筆水彩筆,盼盼都有就沒有準備了。
顧念已經在和盼盼灌輸去上學的事。小姑娘有些不高興,情緒一直不高。
這天下午顧念要去宋懷承那裏,盼盼一直鬧着要跟她去,顧念哪能帶她去啊。哄了半天都不行,最後她把門一關,狠狠心還是走了。
她到宋懷承的房子時正值下午兩點,最熱的時候,等她到的時候,一張臉曬得通紅。
宋懷承開的門,面色淡淡的,說不出什麼情緒。
顧念也沒有和他說什麼,只是脫了鞋子,客廳鋪着漂亮的地磚,踩在上面涼涼的。她看了幾眼,“宋先生,客廳你要什麼風格的畫?”
宋懷承眯了眯眼,“有什麼推薦?”
顧念沒有看他,“我這裏有幾幅圖,您可以看看。”
宋懷承翻了翻,“就這幅吧。”
顧念記下來。
兩人走到卧室,卧室的地板是原木的,傢具都是黑白色簡潔系列。
顧念皺了皺眉,“卧室您也要畫?”
宋懷承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其實卧室的畫掛婚紗照——”顧念沉聲說道,說完就後悔了,她多什麼嘴。
宋懷承眸色一冷,“拿了我的錢怎麼還想偷工減料?”
顧念不置一詞地笑了笑,隨你。
她拿出本子,嘩嘩的記下來。
宋懷承看着她用左手寫字,“你什麼時候用左手寫字了?”他突然想到她右手臂上的疤痕。“你的右手怎麼了?”
顧念寫好收起東西,“宋先生,畫稿初稿一個星期會出來,到時候發給你,您滿意的話一個月後會交稿。要是沒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在她轉身的時候,宋懷承猛地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問你,你的右手怎麼了?”他的表情滿是陰霾。
顧念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她的手關他什麼事。可是看他那樣陰鷙的眼神,好啊,告訴他吧,嘴角澀澀一扯,“我的右手啊廢了唄。”
她輕鬆的語調讓宋懷承的心一震。“怎麼回事?”
顧念輕笑,“討債的人打的。”她望着他的黑眸平靜的說道。
宋懷承的手漸漸變的無力,喉嚨好像被什麼堵住了。討債的人打的——討債——
顧周道為什麼會欠錢,他也有責任。
“顧念——”他的聲音沙啞。
“宋先生,請您鬆手吧。”
“宋先生?”宋懷承嗤笑,“顧念,你為什麼騙我?我問過了,當年的葯根本就沒有問題。你為什麼騙我?是想我愧疚嗎?”
兩人靠着,她感受着他的氣息,熟悉的,溫暖的。
“你會愧疚嗎?”她輕聲反問道。
宋懷承沉默着。他以為那時候她離開了,一切就此結束了。四年了,他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
不知何時,她早就進駐到了他的心裏。他拚命地報復了顧家,可是到後來,他一點都不快樂。
他的手流連在她的手腕上。後悔嗎?自責嗎?
門外傳來幾下敲門聲,打破了兩人的僵持。“懷承,開門——”
宋懷承去開門,顧念默默收拾東西。
“懷承,我買了幾幅畫。”她輕快地走進來,一臉的喜悅,後面跟着一名年輕男子。
顧念站在那兒,隔着幾米的距離和她四目相對。
周好好轉過臉,就好像面對一個陌生人似的,泰然自若,“畫就放在這兒吧。”
“好的。宋太太,麻煩您簽個單子。”
周好好拿過快速的簽好自己的名字。
顧念像被人當眾打了一個大耳光。
宋夫人——
她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少年離去,留下他們三個人的世界。
周好好這才回身,正視着顧念她,“懷承,顧念怎麼在這裏?”
宋懷承目光掃了一眼一旁的畫,“黎賀推薦的畫家是她。”
周好好恍然,“顧念你現在還在畫畫啊,我以前就挺喜歡你的畫的,有靈氣。我們家就是太空了,你一定要幫我們好好設計一下。”
顧念實在裝不出什麼表情來,“宋太太,設計稿我已經交給宋先生了。我還要去下一家,先走了。”
周好好去拿了一瓶礦泉水,“外面挺熱的,喝點水吧。”
顧念拿着她塞過來的水,“謝謝。”
出了門,她的背脊慢慢的松下來,她不斷的告訴自己:算了,都過去了。反正她是來賺錢的,誰的錢不是賺呢。
心裏的那個窟窿破了又被她補上,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窟窿能完完全全的補好。怕是要一輩子的時間了。
擰開瓶蓋,微微仰起頭喝了大半瓶水,她是很渴,難得周好好看出來了,並且善解人意地給了她一瓶。
其實周好好那樣的女人,大都數男人都會喜歡的。
性格好又有着出色的外表,而且還不是花瓶,現在是電視台一個欄目外景主持人,在D市也是小有名氣。
宋懷承現在的身份娶一個這樣的妻子也是一段佳話,也難怪他會帶她參加活動。
顧念一走,周好好的臉色就變了,“懷承,你看看這幾幅畫掛在哪裏合適?”
宋懷承變得越發的沉默,“這裏就又不要掛了。”
周好好皺了皺眉,“好啊,那你什麼時候有空和我一起掛婚房那裏吧。”
宋懷承沒有應聲。
周好好氣得胃疼,可是她又不好發作,心裏又把顧念記恨上了。
陸葉聲這幾日下班后都會到畫室來,學畫的女學生看到他還以為又來了一個新老師,不免好奇,當知道他不是新老老師,失落落地說道,“原本我學畫的激情剛剛要燃燒起來,瞬間又熄滅了。”
顧念失笑,“陸大哥,你干擾我們學生。”
陸葉聲摸了摸鼻子,“我的錯,以後我還是不出來嚇人了。”他玩笑的說道,把顧念給逗樂了。
陸葉聲又給盼盼帶來了很多玩具。盼盼喜歡的不得了,高興的直親他的臉。
方栩栩看了都吃起醋來,“哎,還是異性相吸啊,我給她買了那麼多玩具,她都沒有親我一下。”
陸葉聲將她抱在懷裏,“盼盼,會玩嗎?”
顧念一看那玩具,肉疼。也不知道現在的玩具怎麼那麼貴,一套樂高就要幾百。她想起小時候,家裏條件還不好時,整天就是跳格子、玩泥巴。
盼盼拆開玩具,先看了看圖,隨即拿出玩具,開始拼搭。
陸葉聲帶着盼盼玩,顧念和方栩栩一個去上課,一個去畫畫。
六點多,她們才算忙好。幾個人去了附近一家茶餐廳。
方栩栩說著這次的美術比賽,“念念那幅畫幾位老師都挺喜歡的。”
顧念涮着筷子,“我現在也就只能幫人畫畫裝飾畫什麼的。”
陸葉聲看着她的手,沉默不語。
盼盼坐了一會兒,自己爬下去,她比劃着,“媽媽,我去那裏。”
顧念點點頭,本想說我陪你去,可還是忍住了。
盼盼自己去了獎品區,那裏擺了很多有趣的玩偶,可以用積分來兌換。
“小朋友喜歡的話可以讓爸爸媽媽來兌換的。”
盼盼點點頭,她指了指第一個玩偶。
“小美女,眼光真好,這個是最貴的。”
盼盼玩起嘴角,瞧了幾眼,又走到別處。
這家店和隔壁的店有隻是一門之隔,盼盼好奇,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隔壁,隔壁是家湘菜館。她一進去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一時惹來了不少注目。
這麼一個瓷娃娃般的孩子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
宋懷承也注意到了,那個孩子——
又是一個人,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孩子的父母真是不負責,怎麼三番兩次讓孩子一個人。
“宋老闆,你認識那個孩子?”
他們坐在包廂里,此刻門沒有關,宋懷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
他淡淡地回道,“我們小區的孩子。”
“這樣啊。小姑娘長得很好看,比電視上的那些廣告童星還要漂亮。”
宋懷承不置一詞,淺淺一笑。
不一會兒,他看到有人過來,他的眸色瞬間凝住了。
方栩栩和一名男子走過來,方栩栩蹲下身子,看着情形是在批評孩子。
那孩子也不說話。
那名男子抱起孩子,他們側身對着他。
宋懷承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氣,抬眼時,他看到,孩子正在用着比劃着。
同桌的人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原來不會說話。”
男子抱着孩子走了,宋懷承陷入沉思中,他突然想到顧念以前是多麼喜歡孩子。小區的孩子她都能打成一團,見到她總會甜甜的叫着“念念姐姐——”
如果他和她能有孩子的話——
“宋老闆——”
宋懷承被拉回現實,他怎麼又想起她了,暗暗皺了皺眉。
盼盼回去后就說了,想要門口那個玩具。
陸葉聲笑說,“行,一會兒買給你。”
顧念直皺眉,“不行,陸大哥,你不能這麼慣着她。”
“難得她喜歡,一個玩具而已。再說了,女孩子就是要嬌養的。”
顧念被他後面那句話感動了。顧周道從小也是這麼和她說的,而且他一直在努力讓她過上富足的生活。所以爸爸的錯她也要負責的。
顧念看向陸葉聲朝着他挽起一抹笑容,眼含感激。
周好好獨自坐在家中,這段時間,她和宋懷承相聚的時間越來越少,明明他們就要結婚了不是嗎?
可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她看着電腦里照片,眸子緊緊地鎖着,顧念,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
終於點了發送。
夜色清冷,周好好穿着絲質的睡衣站在窗前,窗戶敞着,風陣陣吹來,她的表情冷到極點。
宋懷承是在幾天後才看到這封郵件的。照片拍的很好,在外人眼裏儼然是一對相愛的情侶,男人情深意重地牽着女子的手。
宋懷承坐在辦公桌前,鼠標慢慢地往下拉。
黎賀坐在一旁,“怎麼了不說話?”
宋懷承抬眼,眸里是一種黎賀從來沒有見過的情緒,只見他挑了挑眉,“不要再去找顧念了。”
“我回來后,你什麼都不和我說,我哪裏知道她是你前妻啊。”黎賀摸摸鼻子,突然想到顧念的女兒,可再看宋懷承的表情,他決定不說了。
顧念這幾天一直在畫室忙着,宋懷承的畫,她畫好之後,打電話給他。
宋懷承看着來電顯示,這麼多年了,她的名字終於再次響起來。直到音樂快要結束,他才接起來,他做了一個手勢,會議暫停。
“宋先生,您的初稿已經好了,我寄到您公司,您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宋懷承站在玻璃前,望着遠方蔚藍的天空,“同城不需要快遞了,我今天正好有時間,你送過來吧。”
顧念咬咬唇角,難道他不知道她早已刪了他所有的聯繫嗎?
“我在公司。”宋懷承交代了一下。
顧念只得去了他的公司,她想到離婚前,她來過一次。如今四年過去了,公司的名換了一種新風格,依舊是簡單大氣。
顧念報了名字,和以前不同。前台小姐說道,“趙助理已經和我說了,顧小姐請跟我來。”
顧念很慶幸當初和宋懷承結婚,並沒有廣而告之,如今也避免了很多尷尬。
到了他的辦公室,那位漂亮的前台倒了一杯水給她,“顧小姐,您先坐一會兒,宋總在開會。”
顧念點點頭,她坐在舒適的真皮沙發上,環顧着他的辦公室。
和他的喜好一樣,辦公室的裝飾簡單大方,一面牆放着一個頂牆高的書櫥,那裏擺滿了整整齊齊的書。
宋懷承愛看書,讀書的時候,他就是學校各項獎學金的獲得者。
顧念掃了一眼,突然看到一個反正放的相框。她下意識地伸手,反過來,她的瞳孔漸漸的放大,一種難言的情緒慢慢湧上心頭。
將東西擺好,她回到沙發上。宋懷承一直沒有出現,她靠在沙發上,漸漸眯上了眼。
宋懷承進來時看到她躺在沙發上,他下意識地放輕動作。
辦公室的空調溫度打的低,顧念雙手抱臂蜷縮在那兒,頭髮遮了大半張臉。她比以前瘦了很多,漂亮的鎖骨更加地突出了。
宋懷承呼了一口氣,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幾度。
顧念手機響起來,宋懷承伸出手拿過來,掃了一眼名字——盼盼。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按了接聽鍵,拿着電話走到一旁,“喂——”
那邊沒有人說話的聲音,宋懷承又問了一遍,“是找顧念嗎?”
他聽到一聲敲擊聲,再無別的聲音。宋懷承掛了電話。
顧念已經醒過來,她看着他拿着手機,驚的一把奪過來,“你拿我手機做什麼?”語氣嚇人。
宋懷承不緊不慢,“有個叫盼盼的人打電話來,我接了沒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