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必殺之局(2)
冰冷的寒意鋪天蓋地襲來,而這比不過她心頭冰冷的絕望和凄涼。
錦色,錦色,錦色……
花著雨的唇不斷張合,卻呼不出這個名字。
雪從她微張的嘴裏侵入,化作冰冷的雪水,那冷意順着喉嚨,沁入到她的心裏,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痛得她幾近窒息。她伸手想要撥開身上的積雪,可是,綿軟的雙手,卻無論如何也使不出力氣。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隱隱聽到有人喊道:“在這邊,那個女子在這邊!”
風聲、廝殺聲、兵刃相擊聲,隨後,是一陣齷齪的笑聲。
“上頭交給我們的任務不錯啊,瞧這細皮嫩肉的,瞧這眉眼。今夜,倒是便宜了我們哥們幾個。”一個粗魯的男聲說道。
“今夜,我們弟兄艷福不淺,也能嘗一嘗這京里出來的貴家小姐是什麼滋味。哈哈……”另一個男聲響起。
縱然花著雨被埋在雪裏,依然能聽得出那聲音里的淫邪和不堪。
周遭都是冰冷,花著雨心中卻燃了一腔怒焰。她試着運行真氣,然而丹田之中空蕩蕩的,而經脈劇痛難忍,似乎隨時會爆裂。內力沒有了,她不甘心,再次運功,只覺得丹田之中一陣陰寒之氣緩緩升起,霎時間流遍全身,四肢愈發綿軟了。
這到底是什麼毒?
恨!她從未如現在一般去恨過一個人!
她恨姬鳳離!
她也恨自己!
她不該讓錦色跟着她,她應該讓她和桃色一起回去的。錦色哪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的對手?
你們不能碰她,你們不能傷她!
她張開嘴,徒勞地喊着,唇劇烈地哆嗦着,被點了啞穴,喉嚨中只能發出一陣嘶啞的呵呵聲,就是喊不出聲音來。她戰慄着,努力地去撥頭頂上的雪,一點、一點、又一點。
終於,眼前有了些許清冷的月色,她的頭終於露了出來。但是,接着傳來的錦色凄慘的叫聲,令花著雨心中劇痛,頓時氣血攻心,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雪白的殘雪一瞬間被染紅了,好似雪裏紅梅,艷得凄美。
身子,猶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心中,疼痛得幾乎窒息。
錦色,她只是一個丫鬟,她何其無辜,為何要代她遭受這樣的侮辱和慘烈?
為什麼!?
她努力地想要爬出深溝,然而,方才的一番掙扎將她那微弱的力氣耗得精光。她只覺得綿軟的身子好似失了重量一般輕飄飄的,周遭的冰冷殘雪被她的體溫化作雪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凍結了她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驚醒。
“殿下,這邊還有一個活的,咦,是一個女子。”一個男聲驚喜地說道。
花著雨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手臂從積雪裏挖了出來。她這才驚覺,自己方才昏迷了過去。
昏了多久?錦色呢?
花著雨的呼吸乍然急促,清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左臉的黛青色印記被雪水浸濕,暈染得整張臉一片墨色,墨色之下,卻是一片慘白。
她的視線掠過眼前幾個人,落在不遠處的雪地上。那裏空無一人,只有血。
暗紅色的血和殘雪融在一起,那麼一大片……
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觸目驚心。
那是錦色的血!
花著雨頭腦一片眩暈,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片血紅,就連那輪明月,似乎都是紅艷艷的,紅得扭曲,紅得破碎。
紅色的光影里,掠過錦色清秀如畫的臉。在她心裏,錦色就如她的姐妹一般。她才十七歲啊!這樣風華正茂的錦色,再也看不到她了,淚模糊了花著雨的眼。
錦色,是替她死去的!
“你是誰?你是暮雲公主是不是?還是……那個丫鬟?”一道不敢確定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花著雨眯眼望去,看清楚了說話的人。五十多歲的年紀,花白的鬍子上沾染了一片紅色的血。高鼻樑,炯炯有神的一雙利目,望着她,眸中滿含着期待。
“王爺,難道您沒見過公主?”一旁的侍衛小心翼翼問道。
“南朝的規矩,未成親前,是不能揭開蓋頭的,所以本王並未見過公主。”老者靜靜說道。
看來,此人是北朝的賢王了。他竟然沒有死?也對,這樣的刺殺,如果南朝想要嫁禍給北朝,賢王是不能死的。
“你是暮雲公主對不對?”賢王疾步上前,焦急地問道。
前方忽地響起一聲冷哼,似漠然,似狂傲,似不屑……
花著雨緩緩轉首,只見在一側的山坡上,一個男子長身玉立,高大的身形被清冷的月華包裹,周身縈繞着無盡的寒氣,令人不敢接近。
“此地不宜久留,把人先救回去再說。”男子開口,低沉的聲音,淡淡的語氣,卻隱含着天生的王者霸氣。
花著雨張了張嘴,依舊發不出聲音來。身側一名侍衛見狀,在她身上輕輕一拍,解開了她的啞穴。
“別走,求你們找找她,一定要找她!”花著雨匍匐在雪地上。
平生第一次,她如塵埃般卑微。平生第一次,她開口求人。就算錦色不在了,她也要找到她,她不能任她暴屍在這荒山上。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男子聽到她的哀求,懾人的目光淡淡從她身上掃過,清冷波光在眼底如水流轉,卻掩不住他眸底森森冷寒。這樣凜凜迫人的目光,直欲叫人窒息。他只是掃了花著雨一眼,便冷冷開口吩咐手下道:“你們還不帶人速速離開?”言罷,轉身負手離去。
侍衛將花著雨從地下一把撈起,負在背上,向山下而去。
“呵呵呵呵……”許久,花著雨對着清冷的月色,笑出了眼淚。
錦色,如今的我什麼也不能為你做。但總有一日,我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雖然花著雨被那個男子救了,但並沒有得到多麼好的待遇。
一下山,那個侍衛便將花著雨從背上放下來,在那個冷冽男子的授意下,將她的手臂捆住,如同裝東西一樣塞進布袋裏面。布袋口一束,她便什麼也看不見了,最後被人像甩貨物一樣將布袋掛在了馬上。
馬蹄嘚嘚,開始奔跑了起來,花著雨在馬背上顛簸,好幾次都喘不過氣來,差點昏過去。
在塞北的朔風中,不知行了多久,馬蹄聲漸漸放緩,隱約聽到了人聲。
花著雨被人攔腰從馬上扛了下來,只聽那個侍衛說道:“殿下,這個女的怎麼處置?”
“先看看死了沒有!”男子淡淡開口,聲音里摻雜着徹骨的冷銳,和這北地的氣溫一樣,冷得令人發抖。
侍衛將布袋口打開,將花著雨從裏面拽了出來。
乍然而來的光明令花著雨有些不適應,慌忙閉上了眼,片刻后,才慢慢睜開。此時的她,漆黑的長發散亂垂落,一臉臟污,看不出本來容色。唯有一雙黑幽幽的明眸,散發著堅定凜然的光芒。
撲面而來的風,帶着北地的寒氣,吹亂了她的長發,從髮絲凌亂的縫隙里,她才瞧清了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處平緩的坡地,放眼望去,有上百個帳篷連成一片。不斷有北朝的士兵從帳篷里走出,卻沒有說話,都畢恭畢敬地望着她眼前的男子。
花著雨對這種境況很熟悉,很顯然,這是一處行軍所在的紮營之地。
“倒是生了一雙好眼,只是……可惜了。”面前的男子眯眼輕嘆。
花著雨這才看清這個昨夜站在高坡上的男子。
他披着一襲深紫色斗篷,漫不經心地站在那裏,身材極是高大,面孔俊美,冷銳的劍眉,一雙長眸微闔,透出一絲鋒銳的冰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