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第175章 執子之手(1)

175.第175章 執子之手(1)

蕭胤因傷勢很重不適宜乘馬車,一行人便決定先走一段水路。

花著雨站在甲板上,江風很大,她朝着岸邊回望,可是直到大船起航,想見的那個人依舊沒有出現。她曾答應過他,絕不會隨蕭胤回北朝,如今她自毀諾言,就是想看一看他是否會出來阻攔。可是,沒有!

“風大,小心着涼!”泰拿來一件織錦斗篷,披在了花著雨肩上。

“進去吧!”花著雨淡淡一笑,起身進了船艙。

江風凜冽,白浪翻卷,大船起航,一路向北。

青江一側的絕壁上,姬鳳離迎風而立,月色錦袍在風裏肆虐張揚,他遙遙望着大船愈行愈遠,心底深處,好似被一把利刃挖開一個洞,那種空,那種痛,好似翻湧的江水,瞬間將他淹沒。

她走了!走出了他的生活,甚至走出了他的生命里。這一生,他或許再不會見到她的了。

她的笑靨,她的溫柔,她的蠻橫,她的吻,她的淚,日後只能留在心中,出現在夢中了,再不會擁有了。

他會將她深深鐫刻在生命里,而她,多年後,她不會再記得他。

半月後,一行人終於到了北朝,蕭胤如今已是皇帝,花著雨也隨他居住在北朝皇宮。

蕭胤的傷還沒有完全痊癒,這讓花著雨很疑惑。她知道蕭胤傷得很重,但他內力渾厚,按理說應當無事了。

“回雪,皇上的病,太醫怎麼說?”到了北朝王庭,回雪依舊被蕭胤派過來服侍她。

回雪輕嘆一聲道:“皇上的病,不光是因為受傷,還有以前走火入魔留下的病根。”

“走火入魔?”花著雨沉聲問道,蕭胤走火入魔過?

回雪清聲道:“有些事,現在想來,或許奴婢做得不對。有些事,當初,也許不該瞞着你。你可能還不知道皇上為何記得別人,卻獨獨會忘記你吧?”

花著雨點點頭,上一次在北朝她問過回雪,回雪不肯告訴她。

回雪凄然笑道:“皇上的失憶是因為修習了一種內功。這種內功是北朝皇族歷代相傳的,修習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以使功力暴漲。但是,一旦功成,便會忘情,忘掉自己最愛的人,自此不會動情。皇上修習了內功,他忘掉的人,是你。”

花著雨心中驟沉,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在認識你之前,皇上對於情愛一直是排斥的,他認為男人應以霸業為己任,不應被情愛所困。所以,他自小就不排斥修習這種內功。從南朝回到北朝時,太上皇病重快要離世,臨去前將內功心法傳到他手上,並且逼他修習。因為皇上千里追尋你到南朝,讓太上皇察覺到皇上對你有了異樣的感情,而那時,在太上皇心中,你還是北朝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他不允許親兄妹相戀。所以,就逼迫皇上修習了這種內功。皇上那時也正在為喜歡自己的妹妹而苦惱。他大約覺得對你的感情或許不是愛,只是兄長對妹妹的喜歡,就算是修習了忘情內功也不會忘記你的。誰知道,他修習七日後,從白瑪夫人那裏聽說,你不是他的妹妹。當時,他便要停止繼續練下去,可是很快便因此走火入魔,差點喪命。好了之後,他便再也記不起來你了。”

花著雨沉默不語,原來,這一切終究還是和她有關的。如若,她沒有冒充他的妹妹,或許他的父皇就不會逼迫他修習這種武功。或許,有些事情就會改變。可是,這世上沒有或許。

“可是,他又是如何記起來我的?當初你們又為何不告訴我真相?”花著雨有些不解地問道。

回雪苦澀一笑道:“你沒有發現皇上現在已經沒有內力了嗎?”

花著雨一愣,想起蕭胤替她擋皇甫無雙那一劍時,如果他內力夠強的話,完全可以躲開,而不是和她互換位置,替她挨上那一劍。

“這是怎麼回事?”花著雨凝眉問道。

“當初在北朝,你曾問過我,皇上為何失憶,當時我沒有告訴你。我就是擔心,你知道後會告訴皇上。但是,縱然我們誰也沒有告訴他,他卻知道自己曾經愛過一個人。當時,他書房中有一張溫婉的畫像,他便以為是溫婉。我們也沒有告訴他溫婉不是他所愛之人,就是因為怕他要去尋找你,怕他尋到你想要記起你。可我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皇上自從來到南朝,知悉你是女子后,他雖然沒有記起你,但卻篤定你是他所愛之人,因為他知悉你曾是和親公主。後來,他為了記起你,便廢除了內力。”

“廢掉了內力?”蕭胤竟然廢掉了內力,這讓花著雨不敢置信。蕭胤的內力,應該是自小修習的,至少要練二十年,可是,他就那樣說廢除就廢除了。

“是,因為只有廢掉所有的內力,才有可能記起你,這就是我們當初擔心的事情。我們不願讓他和你接近,可我們,終究還是沒有能阻止。”回雪嘆息着說道。

花著雨凝立在窗畔,徹底沉默。

蕭胤的傷勢時好時壞,他沒有內力護體,好得極慢。太醫說,需要一味血蓮方能安然好轉,否則,他還是有生命危險的。

雪蓮北朝並不稀缺,但是血蓮就不同了,極是難尋,且還是百年一開花。整整幾個月,北朝的禁衛軍一直在山中尋找血蓮。到了九月份,在雪山和連雲山交接處的一座山峰上,尋到了一株血蓮,可是卻不到開花之時。

就在眾人絕望之時,皇甫無傷攜帶一株血蓮到了北朝。皇甫無傷來北朝,一為送血蓮,二是為了向丹泓提親。七月份時,丹泓已經生下一名女嬰。皇甫無傷這個做父親的,無論如何也要將孩子她娘娶回去。

蕭胤倒是一口答應了,丹泓自從生下孩子后,一顆心就全被孩子系住了。皇甫無傷的求親,她也欣然同意。

花著雨很替丹泓高興,或許,連丹泓自己都不知道,她對皇甫無傷,也是有情的吧!

十一月初,迎親隊伍到了北朝。蕭胤的傷已經痊癒,花著雨便要求隨了和親隊伍一道回南朝,因為她是在臘月臨產,總不能將孩子生到北朝吧。雖然蕭胤萬般挽留,花著雨還是拒絕了。

他和她之間的過往,終究成為最美的花,風乾在心中,永久珍藏。

這一日天色晴好。

上京城外是一望無垠的草原,可以看到很遠。蕭胤沿着迎親隊伍所去的方向,策馬奔了很久。海東青在他頭頂的雲層里盤旋滑翔着。

大黑馬奔得很快,風呼呼地吹着,墨色大氅在身後肆意飛揚。一人一馬,從草原上奔馳而過。

他不知道,自己要隨着他們走多久?但是,他現在除了送行,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在連雲山腳下,他終於勒住了身下的駿馬。

他的妹妹,已經遠嫁。他所愛的女子,已然遠行。

他勒馬在一處高坡上,身後護衛不敢上前,在離他百步遠處肅然凝立。

晚風凄厲,落日無聲。血紅的殘陽將他修長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長很長……

回到南朝,花著雨便暫時住到了清心庵中,花老夫人已經一心向佛,在清心庵修行。清心庵距禹都並不遠,但是她卻沒有去禹都。

清晨,天色有些陰沉,氣溫驟降。花著雨窩在所居的廂房內,給即將出世的寶寶縫製衣帽,一針一針,繡得極是用心。這些活,往日她是不會做的。這些日子,為了孩子,倒是學得有模有樣了。

“雨兒,別忙了,和奶奶說說話。”花老夫人緇衣素服走了進來。

花著雨放下手中活計,起身攙扶着花老夫人坐下,斟了杯茶,放到几案上,笑道:“奶奶,今日不用上早課?”

“雨兒,奶奶不放心你啊。你這麼憔悴,心中是有事吧?我聽丹泓說了,你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吧?”

花著雨點點頭,輕聲道:“是的!”

花老夫人長長嘆息一聲,慈愛地撫摸着她的頭,眼神里流露出憐惜,“你這孩子,自小就這樣,心裏苦,也不肯說出來。來,坐下,關於默國,我有些話要和你說。”花老夫人握緊花著雨帶着涼意的手,微笑,“奶奶只是想要告訴你,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無論你曾經有過怎樣的身份,如今又擁有什麼身份,其實根本都不算什麼。默國,已經亡了。它不是因為炎帝而亡,也不是因為南朝而亡,而是如同一個耄耋老人,確實到了該亡的時候。你父皇慕夜的死,默國的滅亡,怪不得別人。你爹爹花穆他太偏執,也是我的疏忽,我竟不知,他一生都在謀划著復國。”

“奶奶,你真是這樣想的?”花著雨低聲問道。一直以來,她都以為爹爹花穆的謀划,奶奶是知情的,完全沒有想到奶奶這般想得開。

花老夫人慈愛一笑,“是的,奶奶也曾經疼痛過,也曾經憤懣過,也曾經怨恨過,掙扎了很長一段時日,才將過往放下。如今,奶奶和佛結緣,更是將一切都看開了。雨兒……”花老夫人頓了一下,緩緩說道,“雨兒可能不知道,奶奶也曾經是默國的公主。”

“奶奶,你也曾是默國的公主?”花老夫人的最後一句話,讓花著雨心中掀起了層層波瀾,她忍不住再問了一句。

原本,她就感覺,爹爹花穆絕不是默國一般的臣子,卻原來,奶奶也曾是默國的公主。

花老夫人輕輕點頭,“是的,我是你父皇的姑姑,你爺爺的妹妹,是你的太皇姑。”花老夫人臉上泛着柔和而淡定的微笑。

花著雨心中感慨良多。當她知曉花穆並非她的親生父親后,她以為她和奶奶之間,再沒有了血親關係。卻原來,她們依然流着一樣的血。奶奶親歷過國破家亡,她心中的傷痕肯定比她要深。

“雨兒,既然愛着他,就去找他吧。”花老夫人輕撫花著雨的臉,“終有一天,你會忘記自己是默國公主,不要背負太多仇怨,你只要幸福地活着,而非背負着沉重的包袱,去重整那無望的江山。把一切都忘記,只按照自己的心去做。”

花著雨輕輕頷首,其實她從來沒有太多仇怨。她和姬鳳離之間的問題,至今她都有些迷惑。曾經那麼愛她,那麼強勢地要把她留在身邊的男人,忽然有一天放手了。他說因為她是前朝餘孽,可是,姬鳳離真是如此之人嗎?他會在乎她是前朝人嗎?

“夫人,康王妃前來拜訪。”門外,小尼姑低聲稟告道。皇甫無傷如今再次被封為康王,而康王妃正是丹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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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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