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171章 是非成敗(3)
花著雨微微冷笑道:“你們還記得當日在朝堂上,聶遠橋是怎麼死的嗎?”倘若沒有聶遠橋當日的死,花著雨可能也不會想到,花穆的死會和皇甫無雙有關。花穆在臨死前,說讓她以後過她想要的日子,那代表其實他已經對於這次舉旗造反有些猶豫了。但皇甫無雙卻絕對不會猶豫,而且,花著雨可以肯定,皇甫無雙已經知道他並非默國太子,他生怕花穆一旦說出這個事實,他在軍中便再無權力。而花穆一去,所有的權力如今都握在皇甫無雙手中。他並不怕失去花穆這一員大將,因為花穆去了,還有她花著雨,銀面修羅贏疏邪。皇甫無雙也沒有料到她會突然來到吧,所以初見她時,才會那麼緊張。
“將軍,明日你真要出戰?”泰低聲問道。
花著雨點點頭,唯有如此,才不會引起皇甫無雙的懷疑。
鐵蹄聲聲,踏破清晨的寂靜。刀光劍影,映亮寂冷的天空。
寧都的城樓上,盤龍華蓋下,一道明黃色身影坐在那裏,是南朝新帝姬鳳離。
寧都城下的風,比之西疆和塞北要柔和得多,似乎連花著雨身上的戰袍都不能夠吹起。然而,不一樣的風,不一樣的城,但卻同樣是打仗。
當年,她是年少輕狂的西修羅,可以義無反顧勇往直前。而今,她卻有了諸般牽絆,前進一步是地獄,後退一步是沉淪,進退兩難,舉步維艱。
皇甫無雙策馬而來,一身高貴的玄黑色戰袍,前襟處綉着金線蟠龍,輕風掠過他純凈無邪的臉,唇角微彎,但那抹笑意卻無端令人生寒。
“來人,拿弓箭來!本太子今日要為花將軍報仇!”冷冷的笑配上冷冷的語氣,就像深冬的一片雪花打在人心上,蝕骨地涼。
立刻有人遞上弓箭,皇甫無雙拉弓搭箭,便要朝城樓上的姬鳳離射去。
“慢!讓我來!”花著雨揚聲說道。
她一拉韁繩,撥馬上前,伸臂從平手中接過弓箭,抬手,搭箭,五指緊扣,緩緩將弓弦拉滿。
她清眸微眯,凝視着城樓上的人,箭尖上一點寒芒,對準了城樓上的姬鳳離。
她隱約看到他在笑。
花著雨的手抖了抖,心底滑過一滴涼涼的冰晶。她知道,這一箭射出,他和她之間所有的愛恨和恩怨都將一筆抹去。事實上,自從知曉她便是默國公主的那一刻,他們之間就應該一刀兩斷了。
花著雨覺得腹部似乎有些鈍鈍的痛,心底也隨着痛了起來。輕風揚不起沉重的戰袍,強大的真氣卻將她的衣衫鼓盪起來。
姬鳳離,我會為你做完最後一件事,我會讓你安安心心地做你的皇帝。自此後,上天入地,你我永絕。
花著雨雙眸微眯,手輕輕一松,一箭流光,帶着破空的風聲,到了城樓上。有人慾行去擋箭,被姬鳳離一把推開。
箭至,他應聲而倒。
“攻城!”皇甫無雙一聲令下。
三日,整整攻打了三日,寧都駐守的重兵倚靠城堅牆固,閉門並不應戰。據傳,姬鳳離因傷病倒在床。但花著雨卻知曉,那一箭,其實並沒有傷到他。因為,她根本不想傷他,所以,並沒有用多少內力。
三日後,安和康終於遵照花著雨的吩咐,將萱夫人接到了軍營之中。
在花著雨十八年的人生歲月中,花穆對她而言是重要的,但萱夫人的重要性絕不亞於花穆。萱夫人教她琴技,授她舞藝……可以說,對她是傾囊相授。她和花穆一樣,對她是極其嚴苛的,但,花著雨敢和花穆親近,卻不敢和萱夫人親近。
在花著雨八歲那一年,她被花穆送到了隱居在香拂山的萱夫人身邊學藝。她一見到萱夫人,就對她極其依賴,但萱夫人似乎並不喜歡她。她雖然年幼,卻也感覺到這一點。不過,對於自小缺少娘親疼愛的花著雨而言,有這樣一個女師傅,她還是很歡喜的。總是有事沒事去找萱夫人,直到有一夜。
那一夜,對於花著雨而言,每每想起來都是噩夢。
那夜,她是睡着的,因為自小隨花穆修習內功,雖是酣眠,但只要有一絲聲響,她都會被驚醒。她聽到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偷眼看出去,便見萱夫人悄然進了她的屋子。她下意識閉上眼睛裝睡,隱約感覺到她坐在床榻一側,感覺到她的目光透過無邊夜色,落在她身上。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讓小小的她極不舒服。有一瞬,她終於忍不住想要起身了,忽然就感覺到脖頸被扼住了。
花著雨慌忙睜開眼,朦朧的夜色中,她看到萱夫人那雙漂亮的眼睛,深幽灼亮得如同兩汪深潭,似乎要將她扼斃。她嚇呆了,拚命掙扎,但畢竟年齡極小,哪裏斗得過大人,而且,還是似乎發了狂的大人。當夜,若非花穆及時趕到,花著雨或許就被萱夫人扼死了。
後來,花穆告訴她,萱夫人其實是有病的,就是偶爾會發狂。花穆的話,花著雨並不全信。因為,萱夫人平日裏看起來很正常。不過,自那以後,她再不敢對萱夫人親近了。
正因為有了這件事,讓花著雨很難相信,萱夫人會是她的母親。
在安和康的引領下,萱夫人來到了花著雨的帳篷之中。
“萱師傅。”花著雨上前攙住她,扶她坐到了椅子上。
“小雨,我在庵堂住着挺好的,你讓我到這裏做什麼!”萱夫人清聲問道,她的聲音很美,舒緩而魅惑。想必她的容貌也是極美的吧,只是,花著雨卻從未見過,因為她臉上常年戴着面紗,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
“師傅,徒兒這次得罪了。實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請師傅來。”花著雨使了一個眼色,安和康忙退了出去,在帳篷門口守候着。
“師傅,當年,都說默國皇后死於大火,但是,這些活下來的默國士兵都已經知道,死去的不過是一個替身,而您就是皇后。爹爹也告訴我了,皇后當年生下來的,是一個女娃。皇甫無雙根本不是默國太子,是嗎?”
萱夫人抬眸靜靜看着花著雨,一言不發。她臉上矇著面紗,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中一瞬閃過萬千表情。
兩人默默對視很久,誰也不說話,一室靜謐無聲。
她忽然嘆息一聲,緩緩說道:“事情不是這樣子的。無雙他,確實是我的孩子。”
花著雨聞言有些不解,難道說,爹爹花穆說的不是實情。
“你是說?無雙真是默國太子?”她猶自不相信地重複道。
萱夫人頷首笑道:“自然是了!”
“可是,爹爹花穆說,您當年生的是一個女孩,而且,東燕的瑞王也說,您當時往東燕去過一封信,也說生了一個女娃。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萱夫人微微蹙眉,淡淡笑道:“你爹爹是不是說你就是皇后的女兒,是默國公主?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的。這麼多年,你爹爹為了復國籌謀多年,他一心要讓你成為無雙的皇后。他之所以說你是公主,可能是生怕無雙不肯娶你為後。你放心,這件事我會為你做主的!”
花著雨蹙眉道:“師傅不用,我不會嫁給無雙的。您遠道而來,我讓人為您準備帳篷,早點歇息吧!”
萱夫人執着花著雨的手,含笑道:“好,那師傅就過去了。”
花著雨將萱夫人送出帳篷,回身在几案一側坐下,伸指輕輕敲擊着桌案,心中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