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西暖閣的琴室設在最右側,和清兒的卧室相連,通透的琉璃窗能清晰的看見小丫頭彈琴的側影,楚楚立在窗外細聽,小丫頭隨着音符反覆吟唱的曲子,正是自己在船上唱給她聽的幾度夕陽紅:
「時光留不住,春去已無蹤,潮來又潮往,聚散苦匆匆,往事不能忘,浮萍各西東,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且拭今宵淚,留與明夜風,風兒攜我夢,天涯繞無窮,朝朝共暮暮相思古今同……幾度夕陽紅。」
婉約纏綿間又有追憶過去,期待未來的感慨,自己和四阿哥何時才能共看海上的夕陽紅呢,歌聲還在繼續,楚楚抬頭不禁愣住,剛才沒看見小丫頭身後的椅子上坐着的正是弘曆,這時站起身走到清兒身後楚楚才看清,十六歲的弘曆已經儼然是個手握天下的儲君了,霸氣凌人,比四阿哥要張揚很多,也許是自己的內斂,四阿哥倒是更喜歡弘曆的這種性格。
近幾年來弘曆越發流露出了風流的本色,不過小小年紀,正妃側妃侍妾就有十幾個之多,比他的皇阿瑪還要多些,可是雖然隔着琉璃床有些模糊,可是弘曆臉上眼中不容錯辨的是□裸難以掩藏的思慕,絕對不是一個兄長對妹妹的感覺,是男女間的那種愛慕,帶着濃郁的佔有欲,楚楚不禁心驚,難道弘曆會對清兒有什麼嘛,仔細回想雖然他對自己始終有芥蒂,可是對清兒卻是好的出奇的,難道竟是這樣的心思嗎。
琴聲一停,楚楚就輕輕咳嗽了一聲,清兒高興的道:
「額娘!是額娘來了」
說著站起身幾步迎了出來,看楚楚站在門口,清兒不禁拉住楚楚的手道:
「您怎的不進來,我彈得好不好,總覺得沒有您唱的有韻味」
楚楚似笑非笑的道:
「等你到了我的年紀,就唱的有韻味了」
清兒吐吐舌頭道:
「您還說您像多大年紀,現在看來和我差不多的,我要是也能像您一樣青春永駐就好了」
楚楚點點她的額頭道:
「有時候我倒寧願外表也蒼老一些,好過這樣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老去」
清兒拉着楚楚進了琴室,弘曆眼中眸光一閃還是恭敬的行禮,楚楚仔細盯着他看,弘曆第一次感覺到來自這個女子的犀利和審視,雖然從小在她身邊長大,可是弘曆總覺得這位是不大把他放在眼裏的,彷彿自己的一切她早就知道似的,沒有必要也沒有興趣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這種□裸的輕視一直是弘曆最討厭她的地方,可是現在的目光,即使弘曆沒有抬頭,也感覺到那種極具穿透力的光芒,彷彿能看到自己心裏最隱秘的一面,令弘曆不禁額際冒出些冷汗。
這樣的威儀壓迫感,弘曆只在過去的皇瑪法康熙身上見過,過了半響,楚楚才道:
「你倒很閑,聽說你的福晉如今快要臨盆了,你不是應該盡責的陪在她身邊嗎,畢竟她很辛苦」
話中流露的冷意和諷刺令弘曆暗惱,弘曆抬起頭正好撞入楚楚嚴厲的眸中,清亮犀利的眼眸彷彿一把利劍插入弘曆的心中,弘曆不禁一驚,楚楚看了他半響眼眸一閃道:
「清兒也大了,你皇阿媽正在着手給她指婚的事宜,既然你們兄妹感情好也要幫着瞧瞧才好」
清兒和弘曆同時道:
「不行」
楚楚瞪了清兒一眼,眸光掃過弘曆難以掩藏的緊張道:
「怎麼不行,有道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清兒也不小了」
清兒納悶的看着自己的額娘,心道今天額娘不大對勁,弘曆暗暗壓住自己暴躁的心,低聲道:
「我會留意,不過妹妹尚小,且才高貌美,尋常的庸俗男子那配的上妹妹」
楚楚點點頭:
「那就勞你費心」
弘曆急忙告退轉身出去,身形走到門邊楚楚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雖然很美但首先要搞清這個君的身份,希望你仔細斟酌下」
弘曆咬咬牙低聲道:
「受教了」
再也沒停留,快步出了暖閣,清兒道:
「額娘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您這麼嚴肅」
楚楚回身就着屋中明亮的宮燈打量清兒,燈火下容色晶瑩如玉,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冷傲靈動中又有几絲勾魂攝魄的嫵媚,穿着一件白色的絲質小襖收腰窄袖,露出一小節藕臂瑩白如玉,下身是件水藍色的儒裙,長極腳下,穿着白色的絲質棉拖,身材已經很有些少女的風姿了,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況且這丫頭早就過了十三了,遂拉着她道:
「弘曆經常來找你嗎」
清兒點點頭:
「從小一起玩大的,自然比別人好些」
楚楚欲言又止,心道這丫頭別的地方都聰明的令人頭疼,到了自己身上怎的就這麼遲鈍了呢,可是如果自己點破反而更不好了,最好想個法子把這丫頭送走最好,說實話,這幾年在這裏待得自己也有些快窒息了,可是自己偏偏走不了,楚楚低低嘆口氣道:
「開春你就隨約翰的船去英吉利住一段時間吧,正好在哪裏練琴名師更多些」
清兒大喜道:
「真的!可是皇阿瑪會讓您去嗎」
楚楚道:
「我先留在這裏,你自己去吧,反正你九叔和佟叔在那邊也會照顧你的」
清兒有強烈的不安道:
「是不是這裏要有什麼事情了,從十三叔去了,您就鬱鬱寡歡的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快樂隨意」
楚楚抬手輕輕抿抿她鬢邊的髮絲道:
「放心額娘沒事,你要好好的,額娘就沒事」
雖說楚楚看破了弘曆的齷齪心思,弘曆知道這樣不妥自己需忍耐一時,可是還是忍不住總去找清兒,當知道清兒開春又要去英吉利時,弘曆臉色難看的可以,可是明白以自己現在手裏握的權利是沒有能力阻止這件事的,因此對楚楚越發的從心裏恨了起來。
雍正八年春,清兒再次隨船出海去了英吉利,四阿哥本來想反對,可是見楚楚留了下來也就勉強同意了,再說四阿哥發現楚楚近日有些不大對勁,總是異常的悲觀傷感暴躁易怒,和以前那個快樂瀟洒的楚楚彷彿完全是兩個人,遂想着找御醫來給她請脈,楚楚最討厭沒病找病,對皇宮裏沒事就請平安脈的規矩深惡痛絕,所以輕易不喜歡傳太醫。
送走清兒最終沒拗過四阿哥,還是找了太醫來瞧,幾個太醫輪流請了好久的脈,都暗暗冒汗,這位主子可不是個尋常人,要是有一丁點兒的差錯,估計自己這些人丟官是小事,九族的腦袋恐怕都要搬家了。
再次懷孕的悲與喜
太醫們暗自嘀咕是有原因的,按說以楚楚如今的年紀早過了生育的最佳時期,雖然外表看上去還是如少女一般,可如今的脈象太醫們還是輕易不敢說出口,因為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一旦宣佈沒準會引來醺然□也未可知,可是皇上盯着他們的目光卻由不得他們猶豫,幾個太醫私下嘀咕了一陣,太醫院院使道:
「回皇上娘娘這脈象是喜脈」
一句話剛落,四阿哥頓時大喜,靠在紗帳后的楚楚不禁又喜又驚,自己可不像四阿哥哪樣單純的求子心切,如今這個孩子來的,說實話太不是時候,如今弘曆的勢力已經慢慢形成,雖然不敢明目張胆的怎樣,不過那是知道大清江山是他的掌中物跑不了,畢竟弘時已經死了,弘晝又是個終日只知玩樂,胸無大志的角色,可是自己如果生的是個阿哥,即使自己知道不會有什麼改變,可弘曆卻絕對會坐不住的,鋌而走險的做出一些難以挽回的事情就不好了。
即使自己現在肚子裏的不知道是男是女,也終究是威脅到弘曆地位的一大塊心病,如果楚楚猜的不錯,自己將會迎來躲了幾十年的陰謀詭計和宮斗的齷齪骯髒手段,太醫退了出去,大妞打起帳子,滿臉喜色的四阿哥做到床邊道:
「沒想到朕過了天命之年,還能有這樣的喜事等着朕,朕很高興」
楚楚莫測的望着他片刻,覺得自己有必要和他談談遂遣退下人,楚楚想了一會兒開口道:
「你真的高興嗎?」
四阿哥皺皺眉道:
「當然,你不知道朕盼這個孩子多久了嗎」
楚楚嘆口氣道:
「你忘了你即位之前的黨爭了嗎?你還要你的兒子也經歷像你一樣,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的過程嗎,再說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他們能快樂自由,即使平凡,即使蠢笨,最起碼能平安,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