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猛地,淚水毫無預警地從眼底湧出,洶湧影湃!
為什麼她會哭?
為什麼她的心那麽痛?
為什麼……
文母面色凝重,她真的沒想到文采蘭對伊品凡的厭惡是這麽深刻,這麽令她驚訝,也無比痛心。
「你不去,我自己去,就算是最後一面,我也要見到!」
文母真的被文采蘭氣到了,她口無遼攔地撂下狠話,就氣急敗壞地往門外走去,打算到路口攔輛計程車直接到醫院去。
文母的氣話,像一根一針見血的利針,直接刺到了文采蘭的最痛處。
她的心宛如遭到劇烈重擊,整個胸口痛得無法呼吸,急道:「媽……媽……等一下,我要去!」她跟在文母身後奔出家門。
計程車上,文母看着文采蘭臉上的焦急憂懼與沒有拭乾的斑駁淚痕,綻放一朵如釋重負、淡乎其微的笑意。
她的女兒不是對伊品凡沒有感覺……
她的女兒只是嘴上愛逞強,她並不是冷血的!
文母伸出手,覆在文采蘭微顫且冰涼的手背上。
文采蘭心情複雜沉痛,她無法再掩飾內心的焦慮。「媽……他……他很嚴重嗎?」
「媽不清楚,一切得等到了醫院才會知道。」
「媽……他會不會……」她唇瓣顫着,淚影模糊,因深想下去而感到不寒而慄,雙膝頻頻發抖。
「采蘭,媽是太生氣了才會亂說,是媽的錯,媽把剛才出門前的最後一句話收回,品凡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多想。」
「媽……我怕……我好怕……」
「不要怕,要相信他,他會沒事的。」
文母輕拍她的背安撫她,卻不禁從心底深處發出愴然無語的一聲輕嘆。
品凡……采蘭的心終於在你身上了,你可要平安哪!
到了醫院,才發現是醫院搞了個大烏龍。
原來出車禍的不是伊品凡,而是他底下的員工,一名業務經理。
因為有一個伊品凡關心的重要投資案是他經手的,今天需要跟對方做進一步的洽談,他在出外洽公前跟伊品凡談了一下機密事宜,剛好發現手機沒電,伊品凡就把自己的手機借他用。
誰知道,在他出門后不久,就發生了疑似蓄意謀殺的車禍事件。
醫院方面因出車禍的人重傷昏迷,在車上找到他的手機,就以為發生車禍的是伊品凡,連忙緊急通知他的家人,文母才會接到電話。
伊品凡站在急診室外頭等待,心情沉重焦灼。
他知道有另一家集團也想拿到這個投資案,他懷疑對方用小人招數,迫害業務部的陳經理。
只是,這全是猜測,結果與證據都需要警方證實。
陳經理從一開始經手到現在已快勝券在握,卻突然發生這種事,讓他感到難辭其咎,也在等候他的家人接獲通知趕來。
文母急匆匆地走來,身後跟着淚霧滿眼的文采蘭。
他目光灼灼地緊鎖住她那張擔憂焦急的臉蛋,眼眸灼熱欣喜。
她是在為他擔心嗎?
「品凡……咦?你沒事?嗯……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文母先是驚異,接着鬆了一口氣,高興地說道。
「我沒事。你們怎麽來了?」
「醫院剛才用你的手機打給我,嚇了我好大一跳。我以為你出事了!」文母撫着心口,驚魂甫定。
「不是我,是我的員工。」他也是剛剛才急忙趕到的,只比她們早一點而已。
文采蘭聽到他的聲音抬起眼,馬上與他的視線膠着在一塊兒,她眼裏赤裸裸的情感全被他看個一清二楚。
他……好端端的……
他……沒有事?
她愣了愣,先是歡軎,接着,像被一盆冰水當頭澆淋般,覺得自己被耍了。
她看了看伊品凡,又看了看文母,眼裏浮現不諒解。
她被騙了……
她怒火中燒,掉頭就跑。
「采蘭?」文母喚她,她不理會。
伊品凡苦笑一聲,「我去追她。」他邁開腳步尾隨而去。
文母因為下車后就急忙奔來,喘得上氣快要不接下氣,心情放鬆后才發覺自己的雙腿又酸又疼,便坐在一旁椅子上稍作休息。
女兒誤會了……她感到自己有苦難言。
這景況……她是有理也說不清了,乾脆讓伊品凡去動之以情吧!
「采蘭,等等……采蘭!」伊品凡一路追趕,終於在醫院外的花園旁攔下了人。
「走開,不要擋路!」文采蘭氣憤難忍,對着他一陣拳打腳踢。
伊品凡運動神經極佳,反應又快,急閃着她的無眼拳腳,讓她撼動不了他一根寒毛。
打不到……居然打不到!
她心上的怒火更旺更烈,拳腳更是亂無章法地朝他猛揮。
伊品凡知道沒打到他,她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乾脆眼一閉,身子不動,讓她打個正着出出氣。
不過,她打的位置……居然好死不死地正中他最脆弱的男性器官!
他的臉皺得比苦瓜還苦,看起來比要死不死還痛,咬牙緊忍這種難當的疼痛。
他明明讓她打不到,怎麽她氣到腳亂踢卻會踢中?
而且還是踢中那個地方……
她感到一絲愧疚,忍不住垂下頭。
不過,好幾分鐘過去了,他還是維持同樣姿勢……真的有那麽痛嗎?
會不會是他在裝可憐?
她不禁武裝起自己,「伊品凡,你走開,不耍擋我的路。」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次數已經數不清,才稍微撫平那難堪的痛楚。
「聽我說……我很高興你來看我。」他試着平穩聲線。
「你明明就是在看我笑話!要不是以為你真的躺在急診室裏面,我一點也不想來!」
他的神色晦澀黯然,卻十分堅定,「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我躺在裏面,為了你,我可以這麽做!」
文采蘭氣他的口無遮攔,也氣自己的心因他的話而擰了一下。
她瞪了他一眼,倔強地說:「我改變心意了,就算你這麽做了,我也不會來!」
不管她是惡言惡語,或是冷嘲熱諷,他都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起碼她來了。
她的嘴裏或許說不出好聽的話,但她用行動證明了,她對他並不是完全不在乎。
只要有一點點對他的在乎……那就好了。
伊品凡不自覺地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以他的身分跟地位,他要什麼樣的女孩子會沒有?但他的心就是忠於自己當年的選擇,不管她如何的排斥,他都選擇對她始終如一。
他深信,在她內心一角,是非常脆弱的,就是因為太過脆弱,也太容易受傷,所以她武裝自己,伶牙俐齒、惡作劇、唱反調,無一不精。
他覺得自己虧欠她,當初幫她取小名並不是看輕她,而是希望她能跟他最親近的狗狗一樣喜歡他……
不料弄巧成拙,讓她以「樂樂」這個名字為恥。
她需要一個厭惡的對象來撫平她內心的不平衡與不甘願,於是,他成為她厭惡至極的第一號對象!
伊品凡雎然很少見到她,但他可是從小看她長大的,文母會提供許多她的成長相片、錄影,從攝影中,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清晰可見,他覺得自己就像陪在她身邊一樣,能夠清楚明了她的每一個細部神態。
她打小就討厭他,他知道。
她不想看他的照片、讀他的信、聽他的來電、跟他視訊,完全排斥他,他也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他才努力鍛鏈自己,不論在體魄上或是在能力上,他毫不鬆懈,期許自己在兩人真正見面時能夠讓她第一眼就有好印象。
然而,所有計晝都比不上她誤吃了催情藥丸的變化!
他本想利用那兩個月讓她對他印象改觀,卻換作他逃之夭夭,避不見面。
他太高估自己的自制能力了。那夜,他能控制自己,之後,卻常常情難自禁……
他是正常男人,他有性幻想,也有性需求!
看過了她的裸體,他的腦海里時時刻刻都是她妖嬈的身段、饑渴的挑逗……
他用加倍工作來讓自己不去亂想,但當他忙完工作拖着疲憊身子回家時,他的理智常常中斷,待他發覺,他已經闖入她的房間裏。
面對着熟睡而毫無防備的她,他總是差一點點就要對她非禮……
他努力又努力地剋制着體內蠢蠢欲動的慾望,他知道,他必須遠離她!以防自己的不由自主……
果然,在文雪靜的婚禮上再見到她,他對她的深刻愛意藏不住,終是對她強吻了。
她氣得說不要再見到他……
為了她好,他痛定思痛,也照做了!
但這次的見面,他心中卻升起一絲希冀。
她心底……是否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用很多沒關係,只要一點點……他就滿足了!
只要她的心裏有他的存在,他真的就很安慰了。
他默然無語地站着,只是用一雙很深情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必底發毛。
她死也不會承認,他那雙柔情的眼撼動了她的心,讓她心底產生了一絲絲漣漪,還不斷地擴大。
「我不喜歡醫院!你去跟我媽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文采蘭繃著臉,本能地昂起下巴武裝自己,轉過身走出他面帶笑意的視線中。
她的腮頰泛着動人的羞紅……
她沒發覺,他卻觀察入微地發現了!
她的心裏果然有他早已駐足的角落——
伊品凡心裏雀躍,比中了樂透特獎或是拿到高達數十億的契約還要開心。
他選上的小新娘……即使調皮搗蛋,依然具有未泯的童心,那隻屬於他的嬌俏神情,讓他心旌一顫。
就算她是家裏愛唱反調的小惡魔又如何?他願意把她攬入懷裏,好好地珍惜、好好地疼愛一番!
「品凡,采蘭今天要搭火車回來,大概是下午四點會到,你可以幫我到火車站載她嗎?」文母打了通電話給伊品凡。
對於這兩個人,她打從心底快要急壞了。
伊品凡采開放政策,完全寵溺着文采蘭的行為,而文采蘭卻神經大條到毫無所覺伊品凡對她的愛,要不是烏龍的車禍通知讓她看到女兒淚如泉湧,知道女兒並不是完全對伊品凡沒有厭覺,她還真覺得要得到像伊品凡這樣的女婿可能沒望了!
可……時間已經匆匆又過了三個多月,伊品凡毫無動靜,文采蘭也沒有行動,就像兩條失去交集的平行線,真要急壞她這個當媽的。
當初若沒有伊品凡自告奮勇的「指腹為婚」,這麽好的女婿,她根本就找不到!
如果沒有伊品凡,文采蘭會不會變成男人婆,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文采蘭已經大四了,對自己的感情卻一點也不積極,哪像文雪靜在跟她同年時,已經與左承翊交往一陣子了。
她最近的頭髮白了好幾根,全是操煩文采蘭的婚事來的。
既然兩個人都不積極,她這個當媽的只好幫他們積極一點,製造讓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
百忙中的伊品凡總是把文母的電話放在第一位,對他而言,文母已經是他的岳母了,而且在台灣的時間,文母對他的關注也不少,不只是長輩,也是親人。
伊品凡翻了翻行事曆,回話道:「好。」
「采蘭就麻煩你了,你們不用急着回來沒關係,看要去哪裏走走逛逛都好。」
文母熱心而露骨的撮合行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伊品凡唇角輕逸一抹溫暖的微笑。「好。」
手機一斷線,他按下內線分機,低沉好聽的嗓音傳出。「把今天下午三點以後的行程全部延到明天以後!」
女秘書聞言,嚇了一大跳。「總經理,下午四點我們有一個重要的簽約行程……」
「我知道,幫我通知對方提早,一個小時后我們就出發。」
「好。」
伊品凡看着手上投資案的相關資料,他講求效率,也注重規畫,自重自律的結果是他從不搞緋聞,讓那些三流媒髏完全無法捕風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