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剎那百年

第二十章 剎那百年

●龍華設計綁架高建國失敗,被一槍斃命。

●香港經過百年風雨,終於回歸祖國。國際金融炒家卻已經將狙擊的目標對準了東方之珠。金管局專委會在任志剛的帶領,以祖國為後盾,頑強反擊,終獲勝利。

●高建國與安慧這對歷經磨難的戀人,終於走到了一起。

1996年1月29日,剛剛宣佈組建完成的解放軍駐港部隊在深圳正式亮相。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建委員會成員、港區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及港事顧問等近300人參觀了這支部隊,並觀看了軍事表演。

大家都喜氣洋洋看着電視,高建國的手提電話突然響了。是秘書打過來的,說是丁躍民給他打過電話。想到剛才在飯桌上和安國慶聊起許多往事,高建國心生感觸,說公司有事,獨自離開了。

一回到辦公室,高建國立刻讓秘書將電話回撥丁躍民。電話一通,高建國直接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丁躍民遲疑了一下,“最近國恆還好嗎?”

高建國有些搞不清他的目的,隨口道:“還好啊,怎麼?”

“沒什麼,我就問問。其實……我……”丁躍民還是支支吾吾的。

“你直說好了。”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其實,我……我這幾年挺孤獨。雖然生意上順風順水,但是每當我回到家,一個人躺在偌大的房間裏時,內心竟然感到的是不安和恐懼。可我卻沒有一個朋友能傾訴,就連躍音也不搭理我了……”

高建國聽得不覺鼻頭一酸。

“其實現在我很像曾經的安國慶,我曾經那麼瞧不起他,那麼討厭他,可現在,改變了的他,令我很羨慕,我想他應該比我快樂。安慧,現在……還好嗎?”丁躍民一邊說著一邊長吁短嘆。

高建國輕聲說:“她很好。”

“那就好,我有一次還偷偷去看了她的演出。對不起,建國,我喝了點酒,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丁躍民的語聲開始嗚咽起來。

高建國動容道:“其實我明白你要說什麼。躍民,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十多二十年的感情,我不想因為一些事情,就讓你我之間生分了。”

“謝謝你,建國。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謝謝你肯打電話給我,”電話里幾乎能聽到丁躍民牙齒在顫抖,“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我們能見面嗎?”

高建國爽快道:“我跟國慶十多年的恩怨都能一笑而泯,我想我跟你,不用再多說什麼客套的話。”

電話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過了好一會,丁躍民才說道:“後天中午,你能到深圳來嗎?”語聲中有些猶豫。

“後天?”高建國翻了翻桌上的枱曆,說:“我應該會去深圳那邊的電子廠視察。”

“那太好了,我們就約在你們國恆集團福田區的電子倉庫吧,我還有樣重要的東西要給你。”丁躍民興奮中透着幾分惶恐。

剛放下電話,安國慶推門進來了,笑着問道:“怎麼吃一半就走了?誰的電話這麼急?”

高建國遲疑了一下說:“一個深圳的客戶。”他暫時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安國慶。

安國慶也沒多想,笑着說:“剛剛上來的時候,女員工們都在誇你好呢!”前幾天高建國調整了政府的相關規定,決定懷孕的女員工可以從預產期前一個月開始休產假,贏得公司女員工一片叫好。

高建國淡然道:“這是員工應得的福利,福利越多,大家做起事來才更有幹勁。”

“說的也是。”安國慶笑了笑,“對了,過兩天和賽亞談那個電子項目,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去深圳?”

高建國想了想說:“後天一大早吧,先去看看那邊的廠子情況,正好我也有點私事。”

參加完深圳的活動,高致遠因為公務又到了香港。工作的事情很順利,兩天就完成了預定的任務。他無意間路過房屋署的大樓,偶遇在此上班的親弟弟。

因為身份特殊,同屬公務人員的兄弟倆為了避嫌,選擇了過海到蓮香樓餐廳。開業近70年的蓮香樓屬於懷舊粵式茶樓,始終保留着30年代香港茶樓的風情。店裏桌椅古樸典雅,嘈雜之中透出濃濃的香港市井文化味兒。本來這個時間是很難有座的,但因為高致行是熟客,老闆幫他們找了一個角落裏的座位。

高致行笑着遞過一隻籠屜道:“你嘗嘗,蓮蓉包有沒有變味!?”

高致遠夾起一隻嘗了嘗,說:“嗯,跟小時候一個味兒。”

高致行笑了笑,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想說:“哥,你說話都是一副京片子了。”

“沒有,時不時還是有南方口音呢!”高致遠笑了,“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高致行淡然道:“生活就是這樣的,平平淡淡過了一生。”

高致遠感觸道:“平淡的生活總比大風大浪的好。等香港回歸了,你去北京逛逛吧,我帶你參觀參觀。”

“北京……”高致行有些遲疑,“好玩嗎?”

高致遠:“當然,故宮、頤和園、天壇都特別的美,跟香港的建築風格完全不同。歷史文化悠久,從先秦到清朝,你都能在北京領略到。你去了,一定會喜歡那裏的。”

高致行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卻沒有說話,低頭吃了一口霸王雞。

高致遠明白弟弟的顧慮,鄭重道:“《中英聯合聲明》和《基本法》裏都寫得很清楚,香港特別行政區成立前,在香港政府各部門任職的公務人員均可留用,年資都予以保留,薪金、津貼、福利待遇都不低於原來的標準。英方現在是千方百計干擾你們與中方的接觸、溝通,打擊你們的信心。這些都無非是為中央人民政府日後任命特區的主要官員製造困難。”

高致行若有所思地說道:“回歸的確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有些問題我們還是不得不擔心。”

高致遠接過服務員送過來的冬瓜盅,推到弟弟面前,微笑道:“香港的公務員在英國殖民統治下工作的時候,有時難免要接受一些具有政治敏感性的任務。這都是依照之前的法律和政府的指令做事,所以不需要承擔政治責任,你們對自己的前途不應有任何的擔心。”

高致行猶豫了一下,舀出一小塊冬瓜,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到了福田,趁着安國慶約了丁躍音漫步福田河,高建國正好單獨到倉庫與丁躍民見面。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但丁躍民還是不見蹤影。高建國突然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人盯着一般,猛的一抬頭,見倉庫二層的鐵架台上站着一個人,正惡狼般盯着自己。仔細打量了一下,高建國才辨認出那是龍華。他有些震驚,腦子裏捋了捋,才明白這件事絕對比自己之前預想的複雜。

龍華哈哈笑道:“老朋友,好久不見。”

高建國打起精神道:“你不是已經潛逃到國外了嗎?你還敢回來?”

龍華冷笑道:“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還是覺得自己的家好,特別是有的老朋友,我還真捨不得。”

“你想幹嗎?”高建國話音未落,只覺后腰挨了一拳,劇痛很快由脊柱傳遍全身。與此同時,有人從身後用槍頂住了他的太陽穴,伴隨着一陣喝罵。高建國一下想起了,身後的人應該是龍華過去的馬仔阿彪。他知道對方有備而來,只得靜觀其變。

阿彪推着高建國往前走,沒走幾步,掉在地上的手提電話響了,阿彪氣勢洶洶地走過去,一腳踩上去,咔嚓一聲,電話四分五裂。龍華迎面走過來,大吼道:“高建國,你不要用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看着我,待會兒我一槍打爆你的頭,看你還是不是現在這副表情?”

正在危險之際,一陣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阿彪恐慌道:“大陸仔,你還敢報警?”

高建國冷靜道:“我從進來就沒有拿過電話,怎麼可能報警?”

阿彪連忙問道:“老大,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龍華惱羞成怒,一拳打在高建國肚子上,疼得他差點跌倒。

擴音喇叭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裏面的人聽着,我們是深圳市公安,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送出人質,法律將會給予從寬處理!”

龍華與阿彪面面相覷,雖然還是一副惡狠狠的模樣,但氣勢明顯弱了。阿彪憤怒道:“肯定是姓丁的報的警。早晨我擦槍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不對。他一直以為我們只是想求財,哈哈——”看到老大嚴肅的臉,趕緊收住了笑。

龍華悶哼道:“撲街,不該讓他走掉。有錢佬就是靠不住。”

喇叭持續喊話,龍華卻始終沉默。他把高建國押到二層的一處通風口,隔着靜止的排風扇往外看了幾分鐘,突然用槍指着高建國的額頭,狠聲道:“那兩個男女是你朋友嗎?”

高建國看出那兩人是安國慶和丁躍音,點了點頭。至於他們為什麼會來,他也不清楚。為什麼丁躍民不在呢?報警的只可能是他啊!

龍華掏出手提電話,湊到高建國耳邊道:“打他電話。”

高建國看着龍華,沒有反應。龍華狠狠一腳踹到高建國腿上,笑着道:“不打電話我怎麼跟外面談呢?你難道想我冒頭出去吃狙擊彈?我死肯定會帶上你,你老母怎麼辦,還有你兒子?”

高建國想了想,說出了安國慶的手機號碼。電話很快接通,龍華囂張道:“高建國現在在我手裏,你們如果不想他死,就立刻叫倉庫外的警察撤離,否則我立刻開槍!”

“龍華,你不要亂來!你讓建國和我說話!”電話里傳來安國慶的聲音。

龍華怪笑幾聲道:“我給你們三分鐘時間考慮,如果警察在三分鐘后還不打算撤離,你們就等着給高建國收屍吧!還有,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耍花招,我這裏可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阿彪有些心虛地問道:“老大,外面那麼多支槍,我們怎麼逃得掉?”

龍華看着阿彪貪生怕死的膿包樣,心中更氣,掄起胳膊一槍托砸到高建國臉上,大罵道:“你給我閉嘴!……高建國,老子大不了跟你同歸於盡!”高建國的臉立刻腫起來,瘀青和着鮮血,像是在臉上開起了染料鋪子。

時間差不多了,龍華再次撥通了安國慶的電話:“姓安的,你們想好了沒有?”

“龍華,你把門打開,我進來和你見面,只要高建國安全,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安國慶鎮定道。

龍華有些意外,探頭一看,安國慶已經高舉雙手走到了倉庫門口。高建國連忙大喊道:“不!你不要——”話音未落,已經被阿彪堵住了嘴。

龍華鎮定道:“我憑什麼信你?”

安國慶沉聲道:“不談判你們只有死路一條。我是建國的朋友,沒有武器,你只需要把門打開一個縫,我一個人進來,這樣你就有兩個人質,跟警察的談判條件就更充分,你們才更有可能安全地離開。”

龍華眼珠一轉,質疑道:“你別跟我耍什麼花樣,萬一我打開門,警察直接衝進來怎麼辦?”

“不會的,你只要把門打開一個縫,你們手裏挾持着他,警察怎麼可能直接衝進來?再說了,你不是可以看到外面的動靜嗎,我們能耍什麼花樣?”安國慶聲音如常,不像有詐。

龍華掛斷電話,示意阿彪前去開門,自己用槍抵住高建國的頭。

門只開了一尺來寬,安國慶一進來,阿彪就迅速鎖上了。安國慶看了一眼疤臉的阿彪,心中一凜,強打起精神說:“外面除了警察,還有附近的駐港部隊,你們現在最需要考慮的不是如何殺掉高建國,而是如何從這裏脫身。”

龍華狠踢了高建國一腳,厲聲道:“我跟高建國的仇不共戴天!”

跟着阿彪慢慢走上鐵架台,安國慶才說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再說了,這位兄弟恐怕跟高建國沒有那麼大的仇恨吧?你死還有拖上一個墊背的嗎?”

阿彪瞅了一眼龍華,大聲道:“你不用挑撥我阿彪和大哥的關係,我阿彪這條命就是大哥給的!他的仇人,就是我阿彪的仇人!”說得厲害,卻明顯底氣有點不足。

趁着龍華和阿彪遲疑的片刻,安國慶衝著高建國一通眨眼。高建國立刻會意,猛的站起身來,頂翻龍華,衝倒阿彪,奪下了他手裏的槍。龍華畢竟是老警察,摔倒的瞬間對着高建國舉起了槍,安國慶立刻朝他撲了過去。沒想到龍華身手甚是了得,一個獅子打滾躲開了安國慶。安國慶收不住去勢,一下從鐵架台摔了下去。

龍華立刻將槍口對準了倒在了地上的安國慶,大喊着:“高建國,你有本事開槍啊!看我們誰的手快!”

正用手槍對準阿彪的高建國知道龍華心狠手辣,於是小心道:“好,你別激動!”

龍華得意地大喊道:“你把槍放下,快點!”

高建國有些猶豫,但還是放下了槍,高舉雙手。阿彪立刻上前撿起槍,再次對準了高建國的太陽穴。

這時倉庫外又傳來了喇叭的喊話聲:“裏面的匪徒,立刻放了人質,否則我們就要採取行動了!裏面的匪徒,立刻放了人質!你們已經被重重包圍,是逃不掉的!”

安國慶強忍着身體的劇痛,竭力喊道:“建國,去窗口告訴外面,千瓦不要衝進來,我們不能死啊!”一邊喊一邊對着高建國擠眉弄眼,還拚命努嘴。

高建國明白安國慶肯定是意有所指,於是對龍華說:“你贏了,要多少錢我都給,只要你不傷害我的朋友。請你現在告訴警察,我願意當作人質,幫助你離開。”

看到高建國終於屈服,龍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暢快,轉身走到通風口前,向下張望。看到一群荷槍實彈的軍人正在待命,龍華有些得意,把頭伸到排風扇外大吼道:“有膽你們就進來啊,我馬上殺死高建——”

“國”字還未出口,龍華突然僵直不動了。接着啪的一聲,排風扇碎了一片,一股血水從龍華的脖子噴出。龍華瞳孔放大到極致,身體萎然墜地。

阿彪大喊道:“老大!”撲到龍華身旁,看到龍華已然斃命,阿彪有些發獃地望着地面,突然大喝一聲,對着高建國扣動了扳機。

槍卻毫無反應。阿彪又連扣數下扳機,還是沒有反應。他翻過手腕一看,才發覺手槍的彈夾不見了。遍體鱗傷的高建國坐在一旁,向他亮出了右手掌心的彈夾。阿彪大怒,起身拾起龍華手裏的槍,對準高建國就是一槍。“嘭”一聲巨響在高建國耳邊炸裂,接着好像還有一聲槍響。到底是一聲還是兩聲,高建國已經無法判斷,他只覺得渾身劇痛,眼前一陣發黑,隱約見到幾個綠衣人摁倒了阿彪,接着自己便失去了知覺。

昏迷中,高建國好像聽見有人喊他,有男也有女的,但他覺得眼皮好重,怎麼都醒不過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在對自己輕聲說著話:“……經歷了這麼多,我……當我聽到你中彈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我自己也好像被子彈擊中心臟。從香港到深圳,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立刻見到你……你趕快醒來吧,我……我對你的心一直都沒變過……”

是安慧的聲音!高建國意識逐漸清醒,開始感覺到安慧的手指正在輕輕撫摸自己的眉眼,他甚至能感受到安慧深情的目光。接下來才是身體的疼痛。直到現在,高建國才知道自己中槍的傷口靠近肩頭的部位。他隱約回憶起來了,當時應該是真的還有另一聲槍響,不過擊中是阿彪。

高建國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是面色略顯憔悴的安慧。他有氣無力地喚了聲:“安慧……”

眼淚從安慧眼中蹦出:“建國……你醒了?”

高建國緩緩抬起右手,想要拭去安慧的眼淚。安慧的淚水更加止不住了,她用雙手握住了高建國的手,捧在自己臉上。

從安慧的講述中,高建國才逐漸知道自己昏迷這幾天錯過了很多事情。原來,那天一槍擊斃龍華的正是弟弟建軍。安國慶跟建軍說,自己要孤身涉險,去把龍華引到通風口。安國慶自己倒是挺幸運的,只是扭傷和皮外傷,現在已經出院了,不知道和丁躍音去哪裏瀟洒了。李浩南不僅順利拿下了賽亞大廈的項目,還接着敲定了其他幾個合作項目。

不過,最讓他難過的,是丁躍民因為在多個賣房合同上存在欺詐行為,已經被司法機關依法逮捕。對於這次的綁架事件,因為丁躍民除了報警,還通知了安國慶。高建國本已無意追究,沒想到丁躍民還是因為自己的貪婪而要面臨牢獄之災。

人生有悲就有喜。高旗已經獲得院長批准,不用再進行康復治療,只需要定期複查即可,他已經可以跟正常的同齡兒一起學習和生活;而在琴藝方面,安慧更是大讚高旗天賦了得,他已經能夠熟練演奏很多成年人都難以完成的《雲雀》。高建國聽得喜形於色,巴不得馬上出院回家看兒子。

順利康復出院,陳樺主動邀約高建國一同去拜天壇大佛。陽光照在佛身上,反射出萬道光芒,**雄偉。高建國感慨道:“‘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用東坡這首詩來形容大佛,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寶蓮寺內,幾個人一同跪在佛像面前,燒香磕頭,虔誠祈禱。陳樺雙手作揖,虔敬道:“感謝佛祖,讓旗旗健康成長,保佑他今後能一直順順利利,平安健康,不要再有病痛。阿彌陀佛!”

在兒子和女婿的攙扶下慢慢起身,陳樺接著說:“以前我在英國留學,回國以後又一直待在香港。我的父母都是信仰的基督教,如今我卻為佛教服務。我們佛教聯合會會經常來這裏。旗旗生病之後,我每天都會來這祈禱我們旗旗能夠身體健康,自閉症能夠痊癒。如今我上了高香,也算是給佛祖還願了。”

李浩南扶着母親道:“媽咪,您已經完成了爹地的心愿,為天壇大佛的建造傾注了那麼多的心血,爹地在天上也會很感動的。”

陳樺欣然道:“我相信佛教里的前世今生、生死輪迴,希望下輩子,我還能遇見嘉盛和我的佳欣。”一轉頭對着高建國,“建國,這麼多年,你一直為李家付出,幫助浩南讓永盛起死回生,恢復了他爹地當年健在時的輝煌,媽咪很感謝你。”

“不,不要感謝我,這是我對佳欣的承諾,還有不辜負爹地的重託。”說完,高建國鼻子一酸。

陳樺面帶微笑道:“這麼多年了,你一直忙於事業,佳欣也已經離開我們這麼多年了。其實,媽咪希望你能重新找到一個能陪伴你一生的人。”看着安建國面露驚異,她又接著說:“旗旗一直沒有母親的疼愛,這是他童年的缺失。佳欣已經過世了,你還年輕,總是要找一個伴侶,來支撐你的家庭,你的事業。你不用考慮我們的感受,如果有你喜歡的人,你一定要去爭取。”

高建國默默點頭。他被岳母現在的淡然、洒脫深深感動着。

大門口,高建國正在貼春聯。一旁的安慧抱着高旗在指揮他:“左邊一點,對,再左邊一點。”

電梯打開,安國慶提着一大包東西走了出來,身後是小鳥依人般的丁躍音。安慧轉身笑着喊了聲“哥”,衝著躍音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丁躍音毫不示弱,走過來就大聲道:“安慧,你現在可真像高家女主人。”不等安慧反擊,她已經跟着安國慶進了門,熱情地喊道:“岳阿姨、海叔,這是我跟國慶去買的燒鵝和香辣蟹,待會兒再回回鍋,立刻就能吃了。”

岳芳英笑着道:“你們還買什麼菜呀?阿姨這兒包管吃飽吃好。”說著端起放滿餃子的蓋簾進了廚房。安慧把高旗交給高建國,說了聲“阿姨,我幫您”,跟了進去。

熱騰騰的餃子剛上桌,就傳來敲門聲。開門一看,是高建軍。岳芳英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一把摟住小兒子。建軍也紅着眼喊了一聲“媽!”

高建國趕緊過來拉着弟弟,笑呵呵地說:“你們駐港部隊不是在深圳嗎?怎麼到香港來了?”

建軍跟大哥手拉手來到桌邊,說道:“部隊春節特地給我們放了幾天假,讓我們可以探探親。今天除夕夜,得到領導特批,來看看媽和大家。明天就回北京。”

“你趕着回家看媳婦吧?”丁躍音插嘴道。

“春節本就是家人團聚的日子嘛!”安國慶笑着道。丁躍音聽了卻是表情一變,安國慶連忙勸道:“別傷心了,你哥不是不原諒你,他是不原諒自己。”原來,前幾天他們去深圳監獄看望丁躍民,卻被拒絕了,丁躍音一直耿耿於懷。

高建國趕緊招呼道:“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接下來,請旗旗為我們帶來一首小提琴曲!叫什麼?”

安慧笑着補充道:“柴科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掌聲立刻在客廳里響起。

現在的高旗,對於小提琴已經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那麼熟悉。歡快、活潑、充滿青春氣息的協奏曲,讓大家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演奏完畢,高旗用十分專業的動作向大家鞠了個躬。

在大家的稱讚聲中,安慧笑着道:“旗旗現在長大了,以後要給他換一個四分之一的小提琴了。現在這個對於他來說,有一些小了。”

說話間,海叔打開了電視,去年剛剛當選香港特別區首任行政長官的董建華出現在螢屏上。岳芳英笑着拍手道:“當時看直播我就說他能當選呢!”

海叔拿着一隻蟹腿笑着道:“我以前就看好他。當年他爹地董浩雲去世,他繼承下面臨破產的公司,憑藉智慧、誠實和高貴的情操,感動了兩百位可以在一夜之間摧毀他父親事業的銀行家,取得了他們的信任,最後借到了巨額的貸款,擺脫困境。”

丁躍音笑着道:“的確是好犀利!我也看過他的報道,我就覺得他特別有親和力。這次的選舉公平、公正、公開,全球人民都能看到,算是一個創舉了。”

海叔興奮道:“誰能想到我們香港人可以成為香港的最高行政首長?誰又能想到香港的當家人可以由我們香港公民自己來挑選?第一任行政長官都有了,我們香港即將進入一個新時代,我們也有機會民主參政了!”

高建國舉起酒杯說道:“再過幾個小時,就是新年了,新年新征程。1997年,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香港即將回歸,這一年,一定會被歷史永遠記住!”眾人高舉酒杯,開懷暢飲。

沉浸在新春喜悅中的國人完全想不到,十多天後,2月19日,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同志,就因為帕金森症晚期併發肺部感染,因呼吸循環功能衰竭,搶救無效,在北京溘然離世,享年93歲。

悲痛並不能替代生活,高建國依然頑強地在商界打拚,為香港的繁榮穩定盡自己的一份力。離回歸的日子越來越近,6月的一天,高建國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說是有老朋友到了,要一起吃頓飯。高建國匆匆趕到“老北京餃子館”,來的是一群老朋友,阿芳、華仔、阿強、阿雄……令他驚喜的是,華仔娶了一個金髮碧眼的老婆,這位Diana是個中國迷,早就吵着要來香港看看。可惜阿芳的導演老公,卻因為拍戲沒法回來觀禮回歸慶典。

大家一邊享用久違的中國美食,一邊聊起了這兩年在國外的經歷。阿雄感嘆一個人在異鄉重新開始打拚的艱辛;阿芳說起英國電影圈給華人的機會並不多,無論角色還是題材都已經定型;阿強則想回香港拓展自己的律師業務。高建國突然問道:“因為香港的回歸,大量移民湧入海外,而此時的香港卻正是最需要建設、最需要發展的時候。香港是你們的根,是你們從小生活的地方,你們就沒有想過要回來了?”

大家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阿芳忽然唱起了《獅子山下》的主題曲:“人生中有歡喜,難免亦常有淚。我哋大家,在獅子山下相遇上,總算是歡笑多於唏噓……”一桌老朋友眼含淚光,紛紛跟着唱起來。

一周后,那個期盼已久的日子終於來了,或者說陸港兩地中國人等待百年的一天終於來到——1997年6月30日夜晚。跑馬地正在舉行“萬眾同心大匯演”,香港和內地演員同在一個舞台上共慶回歸。舞台上鄭少秋正在演唱着歌曲《火燒圓明園》:“誰令你威風掃地,誰令這火光四起,恨意沖雲際。誰無怒憤,不感痛悲。曾滴了多少血汗,才奪了天工建起。用我心力建,期傳萬世,期傳萬紀。”動人心弦的歌曲,讓人群中的安國慶和丁躍音振奮不已,跟着幾萬觀眾同聲高歌着。

香港會展中心外,身着正裝的高致遠、高建國父子跟隨引導人員一同緩緩進入會場。

天空下着小雨,街上卻沒人打傘,人潮湧動。岳芳英、海叔還有阿芳等龍鼓村的老街坊,手持五星紅旗和紫荊花旗,一同走入歡迎的人群。街頭突然有人唱起了《公元1997》:“一百年前我眼睜睜地看你離去,一百年後我期待着你回到我這裏。滄海變桑田,抹不去我對你的思念。一次次呼喚你,我的1997年……1997年,我悄悄地走近你,讓這永恆的時間和我們共度,讓空氣和陽光充滿着真愛。”

人群來到中環廣場,舞台上的愛樂樂團突然奏響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大家紛紛駐足,隨着音樂齊聲高唱起來,岳芳英更是激動得熱淚盈眶。巨大的電子屏突然一閃,顯示中英交接儀式的直播即將開始。

23時18分。屏幕出現了會展中心內部的場景:敞亮的大廳內座無虛席,雙方軍樂團交替演奏着歡快的樂曲。4000餘位來自五洲四海的嘉賓身着盛裝,儀態凝重。主席台設在大會堂北端的半圓形前廳,前廳北面30米高的藍色玻璃幕牆中央,並列懸挂着中英兩國國旗。

中英兩國主要領導人各5個座位,並排設在主席台中央的主禮台上。主禮台前方按照中英相應方位設置了兩個棕紅色講台,講台正面分別鑲嵌着兩國國徽。講台的東西兩側各矗立着高矮兩根旗杆。此時,中方的旗杆正待升旗,而英方的藍色米字旗處於待降位置。

23時46分。中英雙方主要領導人入場。中國國家主席***、國務院總理**、外交部長***、中央軍委副主席***、香港特區第一任行政長官董建華步入大廳,步履矯健地登上主席台,在中方主禮台就座。隨後雙方儀仗隊同時齊刷刷地施舉槍禮。英軍衛隊在一名上尉軍官的指揮下,步入中環軍營營區大門東側就位,兩位英國士兵出列上崗。

23時54分。駐港部隊在指揮官張洪濤上尉的指揮下,邁着整齊的步伐進入大門西側就位。

23時56分。駐港部隊兩名陸軍士兵從兩隊指揮官中間走過,分別站到大門內兩側。

23時58分。中方指揮官譚善愛中校和英方的艾利斯中校,面對面走到相隔4米處立定。這時,艾利斯中校向譚善愛中校敬禮報告:“譚善愛中校,威爾斯軍營現在準備完畢,請你接收,祝你和你的同事們好運,順利上崗。長官,請允許我讓威爾斯親王軍營衛隊下崗。”

聽完他的報告,譚善愛中校聲若洪鐘:“我代表中國人民解放軍駐香港部隊接管軍營,你們可以下崗,我們上崗。祝你們一路平安。”

23時59分。隨着英國國歌的旋律,那面藍底米字旗和英國統治下繪有皇冠獅子、米字圖案的港旗緩緩垂落,在場的英國官員肅立。米字旗降落了。

1997年7月1日零點整,激動人心的神聖時刻到來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奏起雄壯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和香港特別行政區區旗一起徐徐升起。

接着,***主席走到鑲嵌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講台前發表講話:“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正式成立。這是中華民族的盛事,也是世界和平與正義事業的勝利。1997年7月1日這一天,將作為值得人們永遠紀念的日子載入史冊。”

一時之間,禮花滿天,普天同慶,萬眾歡騰。觀禮台上的高氏父子若不是礙於身份禮儀,可能會相擁抱頭痛哭。

清晨6時,逾6000人的陸海空主力部隊,在7月1日6時整進入香港。陸軍縱隊從文錦渡、皇崗及沙頭角三個口岸進入香港。車隊在6時15分駛經上水馬會道,受到冒雨群眾的夾道歡迎。部隊接受群眾獻花,並把活動籌委贈送寫有“威武文明之師”的牌匾架在軍車上,接受民眾歡呼。艦艇部隊10艘軍艦及船隻在4時55分起錨,從深圳媽灣軍港前往香港水域,並於7時24分到達昂船洲海軍基地。空軍直升機部隊因雷雨延後兩小時在深圳起飛,6架直-9直升機在8時35分抵達石崗機場,完成佈防。

因為高建國的預判精準,藉著回歸的東風,永盛所交易的幾塊地皮在上半年全部大漲,已經翻了快兩倍,集團發展風頭正勁。高建國和李浩南也宣誓成為香港特別行政區立法委員。儀式結束后,他倆叫上安國慶,一起在辦公室開紅酒慶祝。

李浩南開懷道:“香港過去有種說法:美國打噴嚏,香港要感冒。現在香港回歸了,雖然大家有種種擔心,但我相信我這個妹夫的眼光。今後香港的天氣怕是要看內地來改變了。”

高建國從容道:“美國對香港的經濟影響還是有的,只是香港與內地的經濟關係越來越重要。我來打個比喻,香港不是一個獨立的經濟體,就像北京的王府井大街、上海的南京路不是獨立的經濟體一樣。她就像一朵花,這朵花要開的鮮艷美麗,還要靠根、莖、葉和泥土——就是大陸供給它養分才能盛開。”

安國慶正想說點什麼,手機卻響了,躍音打過來的,讓他趕緊看新聞。

電視裏正在播放泰國金融危機的新聞:今天,泰國政府正式宣佈放棄固定匯率制。一個人倚仗自己的資金來對付整個國家及其貨幣並獲得了成功,此人就是66歲的億萬富翁喬治?索羅斯。面對索羅斯這樣的大投機家,存在着使銖貶值20個或者更多個百分點的可能性。現在全世界投機家都知道了這一點,賣掉銖,賣掉泰國股票。

安國慶一臉茫然道:“索羅斯是什麼人,能攪動一個國家的貨幣制度?”

李浩南放下酒杯道:“這個索羅斯聞名於世是在1992年,當時的英格蘭銀行都不得不向他低頭認輸。通過貨幣投機,索羅斯為自己聚集了25億美元以上的私人財產。”

“25億美元?”安國慶的下巴差點掉了,“這人真是膽大包天,敢不顧交易所投機家的大忌,和一個國家的中央銀行對抗?”

李浩南癟癟嘴,說:“他敢和中央銀行對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每次都能得手。92年在英國是這樣,現在泰國也淪陷了。這個索羅斯太可怕了。”

高建國也坐了下來,鄭重道:“索羅斯在英國都能得手,現在故伎重演,對付泰國自然得心應手。泰國的金融體系不發達,外匯儲備薄弱,索羅斯很輕鬆就能成功。這也許只是一場浩劫的開端,泰銖波動,菲律賓比索、印度尼西亞盾、馬來西亞林吉特都很可能成為國際炒家接下來的攻擊對象。”

李浩南繼續道:“像他這樣的大投機家對日常交易是不感興趣的,只有在向英鎊或泰銖進攻這樣的大行動時,才會積极參与。”

“索羅斯現在只需要等待泰國銖落到最低點,然後大量買進泰銖和泰國股票。交易所的交易盈利便會滾滾流入他的私囊,輕輕鬆鬆從泰銖中獲得幾十億的利潤。”高建國邊想邊說。

“天啊,這個人怎麼這麼可怕,他不會來香港吧?”安國慶緊張得一口將杯中的紅酒喝乾。

李浩南悶哼一聲道:“呸呸呸,不要烏鴉嘴啦,他可千萬不要來香港。”

高建國面露擔憂之色道:“索羅斯的野心這麼大,他不會甘心只在泰國這樣的國家得手的。這樣的國家金融體系不發達,市場太小,即使股市崩潰也賺不到多少錢。以股市為代表的金融業是香港的支柱產業之一,索羅斯也許真的會進軍香港。”

“不會吧?最近這段時間,香港恒生指數一度上漲,行情好得很啊!”李浩南從沙發椅上直起了身子。

高建國一改之前的從容,皺起眉頭道:“這樣我們才更要擔心。泰國爆發金融危機,恆指下跌才是正常的,怎麼香港恆指反而上漲了呢?這太不正常了,是非常危險的信號,這也許就是索羅斯給我們製造的一個假象。”

“如果真是像你說的這樣,索羅斯為什麼不直接瞄準香港市場,何必大費周折呢?”李浩南右手下意識地摸摸嘴角問道。

高建國捋捋思路道:“因為香港的經濟體制完善,弱點不多,索羅斯從泰國入手,逐個擊倒,持續造成恐慌,才能由易到難,為進軍香港鋪路。”

此刻,索羅斯的照片也出現在張偉豪的眼前。那個總是躲在暗處指手畫腳的羅伯茨總算跟着彭定康滾蛋了,父親也去英國養老了,現在興成國際終於由他張偉豪獨攬大權。根據索羅斯以往的所作所為,讓張偉豪感覺到香港很可能就是他的下一站,這對他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他還沒有認輸,他又找到了打敗高建國、打敗李浩南的砝碼!

這場金融風暴從泰國開始,猶如巨石擊水,在整個東南亞金融市場掀起滔天巨浪。正如高建國所擔心的,香港正是索羅斯發動這場金融戰役的最終目標。儘管已經化解了國際炒家們的數次衝擊,但高建國心裏十分清楚,更猛烈的風暴還沒有到來,他必須以更強硬的手段、更主動的姿態去迎接挑戰。一直在等待最佳時機的索羅斯正在不斷積蓄能量,準備對香港發動最後一擊。這場香港金融保衛戰的大決戰終於在1998年8月拉開了帷幕。

早在1998年3月,剛剛出任中國國務院總理的***,在北京舉行記者招待會的時候就公開宣佈,如果香港有需要,中央政府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衛香港。所以這次面對國際金融炒家的瘋狂拋售,一向奉行零干預的港府,竟然攜帶着98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同時進入股市和匯市兩個市場,進行史無前例的金融保衛戰。以索羅斯為首的國際炒家不但沒有取得獲利空間,還遭受了巨額虧損。

金管局專委會在任志剛指揮下,頂住了索羅斯的狂轟濫炸,捍衛了香港幾十年的發展成果。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恆指、期指、成交金額,最終分別鎖定在了7829點、7851點和790億三個數字上。廣播裏傳出香港財政司司長曾蔭權的聲音:“在打擊國際炒家、保衛香港股市和貨幣的戰鬥中,香港政府已經獲勝。”

所有人都激動的跳了起來,歡呼慶祝,大廳內沸騰了。

慶祝酒會上,幾乎所有的企業家都笑容滿面,他們三五成群,聚攏在一起議論香港金融局與索羅斯的這次決戰。

這時,永盛集團的兩位掌舵人李浩南和高建國走進大廳,好幾位企業家立刻圍了過去,想聽聽他們的看法。

高建國自信地說道:“那些投機炒家帶着席捲東南亞和橫掃香港的野心而來,但是他們唯一的敗筆就是低估了香港特區政府的決心,低估了中國的實力。”

“如果沒有中央政府在背後支持,特區政府怎麼能頂住索羅斯的狂轟濫炸?歸根到底,還是要感謝北京,保住了香港幾十年的發展成果。”李浩南微笑着補充道。

“中國此舉才是負責任的大國風範啊!”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說道,“背靠大樹好乘涼,香港金融市場能夠化險為夷,離不開祖國這棵大樹的支撐。”

一位中年富豪點頭道:“以前我沒覺得香港回歸以後有什麼特別的變化,現在才算是深有體會。”

李浩南繼續道:“國際炒家已經敗退,香港市場很快就會恢復元氣。我相信香港經濟會在中央政府的帶領下繼續騰飛,屬於我們的一個嶄新的時代就要來臨了。各位,現在的香港和內地是一個共同體,內地的發展機會並不比香港少,有時間大家都應該回內地走一走看一看,盡自己所能幫助祖國的建設事業才對。”

高建國驚喜道:“如今國家經濟正在騰飛,以香港人的創意能力,可以和內地互補不足,相輔相成。永盛集團和內地的合作,未來一定可以實現雙贏。”

李浩南對着大家禮貌地擺擺手,和高建國兩人來到了一處角落裏。他對高建國鄭重道:“如果沒有你,就沒有嘉盛集團的今天。建國,我誠心邀請你成為嘉盛集團的總裁。”

高建國搖頭道:“永盛集團始終是李家的資產,是岳父幾十年的心血,我相信你能在這個位置上做得很好。”

“建國,你這是在委婉地拒絕我,難道你懷疑我的誠意嗎?”李浩南誠懇道。

高建國淡然道:“浩南,你誤會了,是這次金融危機提醒了我。雖然這場風暴已經過去了,但香港還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調整和適應。我接下來有很多事要做。特區政府已經決定將這次入市炒作而賺得的豐厚基金,以出售官股盈富基金的方式,還富於民。”

這時安國慶從外面匆匆進來,來到高建國身邊,低聲道:“我剛剛得到消息,張偉豪跳樓自殺了。”

高建國感慨地搖搖頭。李浩南則恨恨道:“他純粹是咎由自取。”

安國慶點頭道:“張偉豪這一年來,將全副身家投到金融上。興成集團的好多工程已經很久沒有開工,整個集團亂成了一鍋粥。他們的楊副總打電話來,希望我們可以收購興成的股份,重整業務。”

高建國正要回答,手機響了,是父親打來了的。接完電話,他趕緊對安國慶交代說:“這件事你和浩南決定吧,只是有一點,不要虧待了興成集團的老員工。”

李浩南點頭道:“這個是當然,我們和張偉豪之間的恩怨不能牽扯其他人,你放心好了。”

父親明天要到香港來,是來完成祭祖的大事,儀式將在修繕一新的高氏宗祠舉行。這事情還要從一年前說起——

香港回歸後頭一天,高致遠專程到弟弟高致行家拜訪。偶然翻出了一張老照片,兄弟倆無意間在相框夾層發現了一張發黃的紙片,上面用楷體紅字寫着:民國二十二年存東普陀講寺,茂峰法師親收。

位於荃灣老圍村的東普陀講寺由茂峰法師創立於1932年。1927年茂峰法師到香港弘法,因見千石山與浙江普陀山形似,便改名為千佛山,並依照杭州普陀寺修建起了東普陀講寺。總算是法源不淺,茂峰法師雖已圓寂多年,但他當年座下的小沙彌正是現在的法師,所以高老爺子寄放的木匣還完好地存放在藏經閣內。

匣內是一本厚厚《高氏家譜》。翻開藍色的封面,扉頁上寫着:“有生之年,見證香港之歷史,以此傳家,望後世子孫銘記歷史,勿失勿忘。”

高致遠如獲至寶,一邊翻看一邊說:“這本家譜里詳細地記錄了當年英國強佔香港島的往事,我們的祖父是歷史的見證者,這就是他留給我們最寶貴的東西。這是一部香港百年史啊!”說著取下眼鏡,用手帕擦拭了濕潤的雙眼,才接着道:“致行,這本家譜太厚重了,如果高家的宗祠還在,我們應該把家譜帶回宗祠告慰先祖。”

可惜位於新界元朗八鄉高家村的祖屋,衰敗程度卻遠超高致遠的想像。高建國主動承擔了修葺的工作。首先由他親自將父親的回憶性描述用畫筆記錄下來,再把這些圖畫交給專業的建築師來完善,力求做到完整重現。在儘可能保證原有建築外形的基礎上,使用了大量新材料、新技術來保證建築的壽命更持久。厚重的歷史感與最新的科技,在高氏宗祠的修繕工程中水**融。

抬頭望着懸挂着“高氏宗祠”字樣的匾額,撫摸着黃色的門釘、紅色的立柱……高致遠已經是老淚縱橫。高致行連忙上前攙扶住兄長,一旁的孫小華立刻掏出了手帕。緊跟着的是挽着母親岳芳英的高建國,開心地打量着小院中的一草一木。再往後則是高立偉扶着始終在抱怨腰酸腿軟的鄧香蓮。

祠堂大殿內供奉着高家祖先牌位。由高致遠主祭,高致行副祭,兩家人分列兩行站好。岳芳英主動站到了門口的位置,眼眶濕潤地望着高致遠的後背。

高致遠手持三炷香,開始叩拜祖先,眾人跟着跪倒磕頭。三次之後,高致遠緩緩起身,開始誦念祭文:“上蒼垂顧,祖宗陰德。我高氏子孫,英才輩出。明清兩代,頻出高官。青史有載,方誌流傳。子孫不忘高家祖訓,崇尚孝悌,恪守法紀,忠孝節義,修德行善……”

念罷祭文,高建國站到殿前,拿起那本《高氏族譜》開始大聲朗讀起來:

“……光緒二十年,朝廷有命,吾舉家遷往廣州府新安縣赴任。據《新安縣誌》記載及考證,新安縣於明萬曆元年所設,縣名取‘革故鼎新,去危為安’之意。吾所管轄範圍內有一荒島,島上有一些漁民居住,盛產一種叫莞香的香木樹。有商人將莞香用小船運往石排灣,再用大船轉運至廣州府,進而銷往全國各地。石排灣長期作運輸香木之用,長此以往,便被人稱之為‘香港’。此名稱逐漸延伸至整個小島,香港由此而得名……”

望着眾人一臉欣慰的模樣,高建國又接着念道:“……《南京條約》割走了香港島,《中英北京條約》割讓九龍半島。但這只是開始,英國列強的野心遠沒有得到滿足。光緒二十四年三月十九日,英國政府再次向清政府提出,租借更多土地,擴展九龍地界,於是有了《展拓香港界址專條》,就是後來的新界。新界租借與英國,為期限99年。自這時起,原來面積為3076平方公里的新安縣,其中的1055.61平方公里,被英國強佔,新安與香港從此划境分治……”

念到此處,大家臉上已經現出了憤憤之色。高建國也覺得鼻子發酸,強打精神道:“……英軍強佔新界,1899年4月16日,新界的中國居民就要開始服從英國管制。進入新界的英軍在大埔遭到襲擊,在上涌亦發生激戰。戰事禍及之處,百姓骨肉離散,顛沛疏徙,死傷枕藉,哀鴻遍野,生靈之禍,莫慘於此。如此慘事,吾後世子孫豈能相忘……”之前他在立法大樓門前站在五星紅旗和紫荊花區旗下**宣誓時,心中也曾迴響起曾祖的教誨:“我宣誓擁護《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效忠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盡忠職守,遵守法律,廉潔奉公,為香港特別行政區服務。”

儀式結束后,高建國提議,將這份寶貴的家譜交給香港歷史博物館收藏,一來可以保證家譜完整流傳下去,二來可以讓所有的香港人都知道這段歷史的真相。

潔白無瑕的漢白玉墓碑上,貼着李佳欣的照片。銘牌上放了一束白百合,一隻五寸的生日蛋糕,上面插了一支蠟燭。高建國正蹲在碑前,小心的點着蠟燭。

“佳欣以前最喜歡百合,她要我們每年生日都送她百合花。沒想到你還能記着佳欣的生日,就沖這一點,高建國,我服你。”一身黑色西服的李浩南手持一束百合花從後面走來。

高建國凝望着佳欣的照片,深情道:“我欠佳欣的太多了。”

李浩南放好花,拍拍高建國的肩膀,正色道:“過去的事何必再提呢!佳欣生日,你好好陪她吧!”說完站起身鞠了三次躬,慢慢離開了。

高建國仍然望着佳欣的照片,表面平靜,內心卻在顫抖:如果有下輩子,希望我們一生都不會遇到,這樣你就不會愛上我,我們也不會做出一個錯誤的選擇……你應該有一個更懂得珍惜、疼愛你的人……都是因為我……

突然,一束白玫瑰放到銘牌上。高建國從追憶中醒轉,抬頭一看,竟是安慧。他驚訝道:“安慧,你怎麼來了?”

安慧微微點頭,在墓前三鞠躬,才輕撫着高建國的肩頭說道:“建國,你不用解釋了,我能理解。”她慢慢蹲下,接著說:“只怪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彼此,才要忍受命運的一直捉弄。她本來是最無辜的人,不該卷進來的。”

高建國拉起安慧的手,激動地說:“安慧,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今天來這裏,就是想把我們的事告訴佳欣,希望她能原諒我,祝福我們。”

安慧望着照片上的李佳欣,鄭重道:“我知道,你一定和我一樣深愛着建國。請你放心,以後的日子,我會好好照顧他,就像你以前一樣。”

兩人深情對望着,緩緩起身走下山坡。

1998年12月31日夜,盛大的賀歲煙花匯演正在維多利亞港中央舉行,灣仔及尖沙咀的海上,多艘躉船同時點燃煙花。禮花綻放,盛景空前。

高建國等立法委員跟隨行政長官董建華來到了昂船洲軍營,看望駐港部隊。軍營內,戰士們身姿筆挺地排着整齊的隊伍,軍官們一齊敬禮道:“首長好。”

官員們一邊與軍官們握手,一邊對戰士們說著新年祝福語。慢慢的,高建國來到了高建軍面前,建軍面容堅定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有力地喊了一聲:“首長好。”

高建國微笑着伸出右手,說了句:“新年快樂!”

兄弟倆的手緊握在一起。

進入室內,即將開始的是軍民新年聯歡晚會。文藝演出開始前,首先是行政長官致辭,然後是駐港部隊司令員致辭,接下來,代表駐港部隊官兵上台發言的正是高建軍。

高建軍昂首闊步上台,對着台下行了個軍禮,目光正好與台下前排就座的高建國相遇。哥哥的目光中滿是欣慰和鼓勵,高建軍覺得身上充滿了力量,對着麥克風朗聲說道:“……新年即將到來之際,我謹代表駐港部隊昂船洲軍營全體官兵,向香港市民致以節日的祝賀和誠摯的祝福。祝每個家庭幸福安康!……一年來,駐軍官兵駐防香港,與香港市民在同一片熱土上工作、生活,彼此的交流更加密切,了解與信任進一步深化。特區政府、廣大市民以及社會各界對駐軍工作的支持,使駐軍部隊建設有了新的進步和發展。在此,我們表示衷心感謝。……隨着我國全面深化改革進程的加快,香港也迎來新的發展機遇。駐香港部隊願與廣大香港市民一道,為深化落實‘一國兩制’方針、為香港的長期繁榮穩定積極工作,共同創造香港更加美好的明天……”

隨着高建軍的發言,台下的掌聲一遍遍響起。高建軍的講話聲,與維多利亞港的煙花、香港迷人的夜色交織在一起。

第二天正是新年,九龍尖沙咀漆咸道南100號,香港歷史博物館新址。高氏家族一家老少結伴而來。

已經身為“老北京餃子館”酒樓老闆的海叔拉着岳芳英的手,對着高致遠朗聲道:“我這個大老粗跟着阿英過來看點有文化的東西,你們不介意吧?”

高致遠看着岳芳英略有羞澀的表情,心中十分開心曾經的妻子終於找到了一個好歸宿,連聲笑道:“阿海,你這樣的貴客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何來介意之說?說笑了,說笑了!”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高立偉一把抱起高旗,笑着說:“旗旗,你馬上就要當哥哥了,你開不開心啊?”說著指了指安慧微微隆起的小腹。

“旗旗不知道多開心,整天晚上圍着我拉琴呢!”安慧偎依在高建國身旁,一臉甜蜜地笑着,“立偉,你也要加油啰!”嚇得立偉趕緊轉頭,不敢看父母的臉色。

岳芳英看着大兒子兒媳幸福的樣子,感嘆道:“可惜建軍還要再服役幾年。駐港部隊在服役期間不得外出,管得也真夠嚴格的。”

“這都是為了不影響香港市民的正常生活嘛!”高建國趕緊轉開話題,“對了,國慶和躍音已經在深圳登記結婚了。這兩人也不辦婚禮,旅行結婚,去歐洲玩了。”

岳芳英笑着道:“真是好事成雙啊!我都忘了告訴你了,昨天下午阿雄帶着阿芳到酒樓來發了喜糖和喜帖,他們倆的婚禮也快了。”

“真的?”高建國開心道,“去年聽說阿芳離婚我還挺為她擔心的,一直想再撮合她和阿雄,但那時金融危機,實在沒能忙過來。”

岳芳英笑道:“阿雄回香港來開了一家‘芳草之心’咖啡廳,裏面都是些香港老照片,所有的咖啡名字裏都帶個‘芳’字,你說阿芳能不感動嗎?”

一家人走到“香港割讓史展區”,大屏幕上正在播放講述第一次鴉片戰爭始末的影片。他們慢慢走到一個玻璃展櫃旁,《高氏族譜》近代部分正靜靜地躺在綠色的錦緞上。

腦中回想起曾祖父的家訓,讓高建國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幾代人的盼望,香港重回祖國懷抱,中國近代100多年的屈辱歷史終於降下帷幕,歐美列強的殖民地徹底從中國的版圖上消失了。

香港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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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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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剎那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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