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場虛驚。
路上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路人說說笑笑,像是剛才那一幕並沒有發生過一般,孩童也被他母親抱走了,唯有那姑娘一個人,蹲在地上撿車上掉下來的東西。
她的袖子破了,手臂上划傷了一點,滲出血來,可她面目平靜,即便那母親沒有來感謝她,也一點不在乎。
方景微微皺了皺眉,上前去幫她。
「石頭?」等到他看清楚那姑娘在撿拾什麼的時候,忍不住奇怪道,「這些石頭是你車上裝的?」
姑娘抬起頭,露出一張小小的鵝蛋臉。
她長了一雙杏眼,身材單薄,可兩道略微上揚的眉毛卻讓她的五官顯得有幾分英氣,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開朗。
「是的,是我車上的。」她回答。
方景指着那些石頭,「這是漢白玉,這是晚霞飛,這是青石……若我沒有猜錯,都是拿來做石雕的罷?」
姑娘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哦,你也會石雕?」
「是啊,我學了好幾年了。」方景給她把石頭都搬上來,因為有些石頭比較大,他額頭上都出了汗。
兩人搬完了,姑娘這才注意到方景的衣服,有些震驚的道,「你,你是個官啊!」
「是不是官又有什麼關係。」方景笑了笑。
姑娘點點頭,讚賞道。「你不錯呀,做官的還能給我這等小民搬東西,我是不是該說很榮幸?」
方景笑起來。「應該的,剛才你救了那孩子一命呢。」
「只是湊巧罷了,幸好我裝了一車石頭,不然也沒辦法。」姑娘向他一抱拳,「這位大人。今日謝謝你了。」說著就要推車走。
方景看着一車的石頭,說道,「這麼重,我幫你罷,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推得動。」
「怎麼推不動,這車有輪子的啊!」姑娘笑道。「方便的很。」
可她一使力,眉心就皺了起來。
方景發現了,忙道。「你手剛才受傷了,最好不要亂動。」
他其實早就看見了,可女兒家的手臂,他總不好意思去給她包紮,所以剛才才說要幫她推車的。
那姑娘想了想。只得道,「我們做石雕的。是不能把手弄壞的,那就麻煩你了。」
方景便去給她推車。
車下雖然有輪子,可推起來還是很累的。
他忍不住看了看那姑娘,沒想到她的力氣那麼大。
那姑娘察覺到了,哈哈一笑,「我從小就跟着師父學石雕了,搬石頭算什麼,家常便飯呢。」
方景見她性格極為豪爽,也便一點不拘束了,問道,「你師父是哪位石雕大師啊?」
姑娘很得意,「我師父叫宗一。」
「啊!」方景大驚,「包攬了宮裏華表的那位宗師傅?」
華表是宮殿,陵墓等大型建築物前面做裝飾用的大石柱,也被稱為神道柱,所以並不是一般的石雕師可以勝任的。
但宗一可以,因為他是被譽為「鬼斧手」的石雕師,經由他雕刻的石頭,無一不是精緻絕倫,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生動。
再來,宗一也是方景所崇拜的人,當年,他從秦夫子那裏了解到石雕,就聽說過宗一的名字,這些年,因為喜歡石雕,在各個方面都花費了功夫,對宗一的事情也知道的越來越多。
姑娘看了看他,「你想見我師父嗎?他現在就在京城呢,但也住不了幾天的,指不定就要走了。」
方景連忙點頭。
兩人便又往前走了。
宗一一開始知道方景是個官員,並不想見,後來姑娘一再請求,才答應了,結果卻見方景並沒有一點官架子,反而十分的誠懇,不卑不亢,對石雕也特別的熱愛,心裏也是有點欣賞他的。
而他也如方景想像中一般,是個宗師一般的人物,器宇不凡。
兩人相談甚歡。
方景留到很晚才走,要不是擔心柳氏着急不知道他去哪裏,恨不得還說一會兒,便道以後再來打擾,跟宗一告辭走了。
姑娘送他出來。
方景臨走時問,「還不知道姑娘芳名呢,在下方景。」
「我叫許秋白。」她沖他一笑,「看得出來,師父還是很喜歡你的,以後你要是有問題,可以直接請教師父,我師父也不是藏私的人,不過若是小問題,還是可以問我的。」
她隨宗一學習石雕,功夫自然不是方景可以比的。
方景點點頭,但很快又疑惑道,「你說你師父要離開京城,那你也是嗎?這樣的話,我怎麼問?」
許秋白道,「我不走,我爹娘也是京城人士,現在年紀大了,我也不好再隨師父到處走了。」
「原來如此。」方景笑了。
回去的時候,他煩躁的心情早就沒了,腳步也變得異常輕快起來。
一個月後,吳登夫婦再次登門。
這次他們兩個重新交了一個新賬本還有些許銀票,顧春芽倒是沒有想到他們會主動坦白,本來還打算設個陷阱讓他們跳呢,倒是省了事兒了。
她把賬本翻着看了看,上面詳細記錄養了多少牲畜,每年收益多少,十分的清楚。
「你們一開始就會養了?」她很好奇。
吳登本來戰戰兢兢的,就怕顧春芽發怒把他們給打一頓趕出去呢,心裏也有點埋怨他的妻子為什麼要主動交代,可顧春芽並沒有做這些,反而還心平氣和的詢問,他便定了定心道,「回太太,起初也是不會養的,不瞞太太,死了好些呢,有得病的,有崽子凍死的,有被別的野獸咬死的,當時很愁,也是慢慢才摸索出來的。」
看來他們已經很有經驗了,顧春芽點點頭,「要是我讓你多養些牛羊,地方夠不夠?」
「養牛羊得吃草呢,我們養的不多,主要還是養豬,養雞,這兩樣好伺候。」吳登實話實說。
「但我就是要你多養些牛羊呢?」
吳登道,「那肯定得要再買些地了,種那些草料,還有,去附近各處收山上,野地里長得菜,牛羊都能吃的,還有些豆子什麼,也能喂一點,但不能多。」
聽他說的頭頭是道,顧春芽不由想起她那個時代的牛羊,好像若不是在草原上放養,也是圈養起來的,但是吃的飼料卻一定要是草料,別的不好喂,所以牛羊肉的價格一直都比豬肉貴出很多,不過這裏吃牛肉的很少,因為牛肉是農民耕地的主要工具。拿來吃是很奢侈的。她其實主要是想養奶牛,用來擠奶,因為有伯都在,把奶煉製成黃油,奶酪,都不是難事,至於羊,羊肉么,在酒樓還是很好賣的,尤其是冬季。羊肉需求很多,自家養了總比去別處買的要好。
她說道,「你們回去先打聽下哪裏有田要賣出。既然是養牛羊的,田不需要是良田,就是下等的也可以,只要環境合適,離得近最好。我看,先買個三傾罷,種草的買個兩傾,那田必須要是好田了,等你們確定下來了,再回頭同我說。」
雖然是圈養。但地方也是不能太小的,牛羊都需要運動,才能保持身體健康。
這一點。跟人一樣。
吳登驚訝道,「太太,就這樣?」
「就這樣。」顧春芽目光凌厲的看着他們,「我是要你們將功補過,這一次便算了。若是再有下次,可不是罰這麼簡單。」
她語氣雖然平和。可吳登跟李氏的身子都不由得一顫。
他們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是要挨罰挨罵的,現在只覺得無比的幸運。
兩人連忙跪下來,磕頭道,「謝過太太!」
顧春芽等他們走後,便去找了伯都。
伯都聽說是要叫他以後做酥油,頓時很高興,贊成道「好啊,那當然好了,你現在買酥油可麻煩,咱們族離得遠,來回一次不容易,要是自己養牛羊,那是最好的,我教他們怎麼做,就可以自己供應了。」
她其實也是這麼想,不用養太多,供應給自己的點心鋪就夠了。
總不能還真辦成一個專業的牛奶場。
她回來后,找來傅琅,讓他書信兩封,一封送去楚州,一封送去湘南。
這兩處都有地產,還留了不少下人,不過上回去湘南,傅琅並沒有帶她去,那裏還有他們傅家的一處府邸,興許是他住過的,也不想故地重遊。顧春芽現在是要把這兩處城市的下人召集大半回來,只留少許人看守。
傅琅有些奇怪,「怎麼好好的,要叫他們來?」
「他們已經逍遙好多年了,我這裏正好缺人手,幹什麼不叫他們來?」顧春芽道,「你最好哪日有空也去一趟,把那些不用的店鋪都賣了,咱們既然在京城定居,要置辦產業索性就買在這裏,那邊離得遠,哪裏管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