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來來,去我屋裏,喝喝茶。」顧老爺子一擺手,請了個請的姿勢。
兩人走到院子裏。
「老大哥晚上就睡在應麟那兒罷,他那邊有空房間,一會兒我叫小兒媳婦給收拾收拾,既然來了,住兩日總要的。」
楊谷祥連連擺手,「我同明益擠一擠就好了,不用打攪應麟,他這不是要念書的么。」
「念書有書房,你那地兒在隔壁,好住的,老大哥別再推辭了,你這話說得我這心裏不好受,哪兒能叫親家同孫子擠着睡?又不是沒有地方。」顧老爺子道。
聽他這麼說,楊谷祥只好罷了。
顧老爺子面前,徐氏自然也是好臉色,叫着好酒好菜拿上來招待楊谷祥。
因為喜事在即,家裏肯定要備着大量酒菜的,明兒等掌勺師傅一來,這就要開始擺宴席了,不可能等到那時候再去買。
所以這幾日家裏忙成一團,採辦食材,借鄰居院子,借桌子凳子,請燒菜師傅,相請客人,顧應全夫婦就沒個歇息的時候。
就是幾個孩子光揀揀菜,都不知道弄了多久。
幸好親戚不算多,顧老爺子那裏除了幾個相好的棋友外,就徐氏那邊的人多一些,但算上相熟的街坊鄰居,加起來,攏共也不過十五桌。
當然,鋪子這兩天也沒有做生意,貼上「東家有喜」,閉門五日。
所有一切準備妥當,這就等着明日顧明瑞迎娶方茹過門了!
柳氏看着喜娘給方茹開面,眼淚汪汪。
過不了一個時辰,女兒就得上花轎了,這些年,多虧方茹在身邊照顧,她才能熬得過去,現在就要離了她,現在想想,自己給予女兒的實在太少,愧疚不已。
喜娘笑眯眯得道,「要說旁人,心裏難過倒也罷了,你家女兒就嫁到對門,日日都能見,不知道多好呢!」
柳氏抹着眼睛,「到底是別人的媳婦了,不一樣。」
「啥不一樣啊,我就是來看娘又怎麼樣?他們還能不準了?」方茹因為繃著臉說話,張不大嘴,說起話來表情極為好笑。
「這孩子,你還不懂其中的差別那,快閉上嘴,叫喜娘給你好好弄。」柳氏道,「沒得夾疼了臉。」
喜娘撲哧笑了。
方茹又坐了端正。
喜娘收拾好,去外頭歇息會兒,柳氏拿梳子給方茹梳頭髮,這一梳又是淚流滿面。
「娘你咋又哭了?」方茹道,「好似要送我去受苦一般。」
「你公公婆婆總會待你好,女婿也是,我倒不擔心。」柳氏哽咽着輕聲道,「只親家奶我不曉得,上回去一趟,回來老做噩夢,我怕她心裏不願你嫁過去,將來為難你。」
徐氏的嘴臉她清楚一些,只是因為同顧家大房的情誼,又二人青梅竹馬,這才會答應這樁婚事,然而,那次去顧家,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又豈能不思量?她心底是有很大的隱憂的。
方茹哼了一聲,「又不是同那老奶過活,娘別擔心,我總有法子的,只要公公婆婆。相公好就行了。」
如今也是不能反悔的,也不可能反悔,柳氏抹一抹眼睛道,「反正旁人欺負你,你要來說與我聽,娘不中用,可自己女兒還護得住。」
「那將來那奶欺負我,娘還能同她罵呢?」方茹笑嘻嘻,「娘一千句說不出一句粗鄙話,如何罵得起來。女兒自己護得了自己。」
柳氏嘆一聲,「你總是不叫我操心。」
方茹拱到她懷裏,「以後娘也不叫我操心了。有唐大叔照應你呢。」
柳氏一下子紅了臉,捏她臉蛋,「瞎說啥呢。」
外頭爆竹聲「啪啪啪」的響起來。
喜娘進來拍手道,「新郎官來接新娘啦,好大一頂花轎!」
此時天已是黃昏。
顧家幾個孩子在門口張望。
好不容易。花轎繞着桐平鎮一圈終於來到了前大門。
喜娘扶着方茹從轎子裏走出來,顧明瑞立在堂屋前頭,笑容滿面的等候。
二人大紅色的喜服宛如夕陽下最燦爛的一道霞光。
顧春芽樂不可支,方茹總算成為她的大嫂了!
楊氏喜得暗地裏掉眼淚。
拜堂儀式后,顧明瑞牽引紅綢,領着方茹去了洞房。
顧春芽忙拉着顧冬兒去廚房。
「大嫂吃不到東西的。咱多拿一點送過去,省得她挨餓。」
顧冬兒也點頭,「對。對,聽說就只給喝一碗桂圓蓮子羹,咱大嫂多好的胃口啊,晚一些,不得餓的難受。」
廚房裏一乾子人正忙忙碌碌。準備宴席,也叫「賀郎酒」。宴請四面八方來恭賀新婚的親朋好友。
姐妹倆端着幾個盤子,東夾一點,西夾一點,很快就裝滿了幾盤菜肴出了去。
路上遇到顧春竹,惡狠狠瞪着她們,「好哇,你們偷吃席面上的東西,我告訴奶去,好好罵你們一頓!」
「是給咱大嫂吃的。」顧冬兒道。
顧春竹呸的一聲,「我都餓着肚子呢,她憑啥吃,給我!」上來便要搶。
顧春芽拉着她,罵道,「就知道吃吃吃,你是豬呀?要吃不會自己去拿?也是你大堂嫂,你懂點道理!」
「啥大堂嫂,什麼東西,我就是罵她又怎麼樣?你們等着看好了,有得她舒服的!」顧春竹伸手搶了一塊肉餅就走。
「真跟個餓死鬼投胎的一樣!」顧冬兒苦笑着搖頭。
顧春芽卻皺起了眉。
二人來到顧明瑞的卧房,這會兒,顧明瑞已經去了外頭同長輩敬酒去了,就方茹一個人坐在那裏。
「大嫂,餓了罷?」顧冬兒把飯菜放在桌上,「快趁熱吃。」
「這麼多好吃的!」方茹咽口水,「是餓了,剛才也不給多吃,不知道哪門子的道理,幸好你們送來,我都想出去找吃的了。」
兩人都笑起來。
顧春芽給她倒了碗水,「也不知大哥會不會醉,平日裏可都不太喝酒的。」
「我叫他少喝點兒,實在不行,就拿水兌,別人還不是看不出來。」方茹笑嘻嘻道,「不然爛泥一樣,可怎麼辦。」
「還是大嫂厲害。」顧春芽翹起了大拇指。
陪方茹坐了一會兒,眼見天色已深,兩人就要告辭,臨走時,顧春芽道,「咱們家,大嫂也曉得的,要是被人欺負,可別忍着,咱都會幫你。」
方茹摸摸她的頭,「我曉得,不過我像是被欺負的人么?既然做了大嫂,總是不叫人欺負你們。」
「這就好了,咱們有人罩着了!」顧春芽拍手笑道。
「鬼丫頭。」方茹推她們,「都快去吃飯罷,陪着我,你們自個兒飯都還沒吃。」
二人笑着走了。
晚上,顧春芽翻來覆去的睡不好,一大早便起了床,天還烏黑呢,卻見方茹竟在院子裏洗衣服,不由大吃一驚。
「大嫂,你咋在這裏,不多睡睡?」她忙上去問。
方茹小聲道,「二嬸叫了我起來,說新媳婦偷懶不得,讓我把衣服洗了。」
「你聽她做什麼。」顧春芽怒道,「哪裏的新媳婦第一天要做這些,再說,就是洗衣服也不用那麼早,大嫂快回去再睡一會兒罷。」
這肯定是徐氏要賞方茹一個下馬威,叫了李氏出面,好讓方茹知道這家裏誰做主,誰厲害!
也太氣人了!
「睡啥呀,我醒了也睡不着了,你大哥不也攔着叫我不要起,我偏不。」方茹把手裏濕答答的衣服摔在盆里,笑道,「走,咱去二嬸那裏。」
顧春芽不知她要作甚,便跟了去。
方茹用力拍打起門來。
李氏聽了徐氏吩咐,大半夜的起來去折騰方茹,這會兒正躺下來要繼續睡,結果好夢被方茹打攪,在裏面罵道,「大早上的幹啥呢?」
「二嬸,我想問問這衣服咋個洗,不知咱家的規矩。」
竟是為這個,李氏氣惱道,「洗個衣服你不會啦,你在家裏怎麼洗就怎麼洗,這個還來問我。」說完倒頭又睡。
結果方茹又敲門,「衣服料子也不一,可是奶的衣服,洗壞了咋個辦,我可賠不起,還是壞了二嬸來賠呢?」
李氏氣得不搭話。
方茹又去敲徐氏的門,說李氏不告訴她怎麼洗徐氏那件好衣服,怕洗壞了。
老二全被驚醒。
顧老爺子這才知道,李氏竟然叫孫媳婦兒天黑黑得爬起來做家務活,登時惱火得不得了,過去把李氏大罵了一通。
顧春芽看了樂得不行。
早上,顧應全夫婦起來才知道這件事,還罵顧明瑞,「不曉得攔着點兒,還真叫兒媳婦去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