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想賣胭脂水粉。」拂春將先前在普濟寺里那幾個商人之婦所說的話告訴額娘,「這樣的話,本錢不用太多,這一百兩應當夠了,只要找間鋪子,再備妥貨源,就能開張做生意,等生意穩定下來,咱們家裏就能多筆進項了。」
白佳氏思量須臾,面有難色的道:「只怕你阿瑪不會答應。」
幾年前她也曾經動過用嫁妝來開間鋪子的念頭,卻被丈夫給訓了一頓,只因朝廷規定官員不得與民爭利。
然而那只是明面上的,如今這條規定早已形同虛設,不少朝中官員、皇族宗室,私下都有自個兒的買賣,只不過都是交由親戚或是心腹出面。
拂春知道阿瑪的性子太過耿直,說難聽點就是不知變通,於是她想了想,說道:「要不咱們不告訴他就是了。」
「萬一讓你阿瑪知道了,他定會生氣的。」白佳氏有些顧慮。
「咱們瞞着他,別讓他知道就是了。」拂春摟着額娘的手臂,試着說服她,「額娘,您讓我試試嘛,要是生意穩了,以後咱們就無須再為銀子發愁,況且您看這京里,不少王公大臣家也私下做買賣,又不只咱們一家這麽做,而且這事我想好了,咱們請三舅出面,鋪子掛在他名下,三舅如今不是朝中官員,這樣就不會有問題啦。」
考慮須臾,白佳氏說道:「要不這事讓我先問問你三舅再說。」
拂春心知額娘這是被說動了,待會兒她就先去三舅那邊打點一番,她相信三舅一定會幫她的。
【第二章】
這天一早,拂春便跟着牙行的中人看了幾間鋪子。
那日她去同三舅商量後,三舅答應把鋪子掛在他名下,之後又幫着她說服了額娘,眼下她正在尋找適合的鋪子。
但看了七、八間店鋪,她發現位在幾條熱鬧大街上的鋪子租金都十分昂貴,她壓根付不起,可位置不好的她又瞧不上,一時之間找不到適合的鋪子,正為這事發愁。
回府的途中,她遇見去上香回來,正要回府的琬玉。
琬玉坐在轎子裏,掀起轎簾,瞅見她不像以往那般神采奕奕,垂着腦袋,步履有些蹣跚,關切的問道:「拂春,你這是怎麽了,沒精打採的?」
她面容柔美秀雅,仍如幼時那般溫雅嫻靜,臉色卻透着幾分蒼白。
「沒什麽,只是忽然發現一百兩銀子還真不好使。」拂春有些哀怨地道。
先前覺得一百兩已不少,如今才發現,她這一百兩銀子,扣除鋪子的租金和進貨的本錢,怕是撐不到幾個月,怪不得當初三舅得知她要開脂粉鋪子後,主動表示可以再借她五百兩銀子,當時她不知行情,還謝絕了三舅的好意。
琬玉柔聲又問:「你缺銀子用嗎?我這兒還有些,要不你先拿去用。」
拂春連忙搖頭,把自個兒要開鋪子的事告訴她,說完後嘆了口氣,「我先前想得太天真了,以為在京城裏開鋪子很容易,沒想到租金竟那麽貴。」
跟着牙行的中人走了一圈之後,她才知道京城可是寸土寸金,不只店鋪租金昂貴,就連那些宅子的租金也不便宜。
京城裏大大小小官員不少,可宅子就那麽多,供不應求,一座簡單的宅子買下來都要上萬兩,大部分的官員都買不起,只能租,但宅子數量有限,有時要租也未必能租得到。
琬玉莞爾道:「要不我回去也幫你打聽打聽,看有沒有適合又便宜的鋪子可以租給你。」
「嗯,那就勞煩你幫我問問。」謝過琬玉,兩人再敘幾句話,便各別回去。
兩日後,拂春正在考慮要不要租下一間位於衚衕里的鋪子時,接到琬玉差人送來的消息,她替她打聽到有間合適的鋪子。
她匆匆跟着琬玉派來的丫鬟親自去看了之後,不敢置信的問:「你說這間店鋪真的只要算我一個月五兩銀子?」
這間鋪子位在熱鬧的大街上,居然只租五兩,價格低得出奇。
那丫鬟依照主子的交代說道:「這鋪子原先是租給人做香燭買賣,那東家因年歲大了,遂收了鋪子回鄉養老,這店鋪的主人恰好曾欠了我家格格一個人情,再加上他也不缺銀錢,就答應便宜租給您,您看這裏合適嗎?」
「合適,很合適!」拂春忙不迭地頷首,她很喜歡這間鋪子,大小合適,地段也好。「你回去替我謝謝你家格格一聲,啊,還是不要了,我親自過去一趟好了。」
琬玉幫了她這麽大一個忙,當面向她道謝比較有誠意。
拂春買了琬玉喜歡吃的糕點後,隨着那丫鬟去了英武郡王府。
一見到琬玉,拂春欣喜的握着她的手,直向她道謝,「那鋪子太好了,多謝你琬玉,往後你用的胭脂水粉我全包了,只要鋪子裏有賣的,你想要什麽儘管拿。」
琬玉淺笑着拉着她坐下,「只是舉手之勞罷了,那鋪子你能合用就好。」說著,她若有所思的瞅了她一眼。
這件事於她而言,確實只是舉手之勞,因為那鋪子並非她替拂春所找。
前日回去,她隨口向大哥平康提了下這件事,請他幫忙留意有沒有合適的鋪子,昨晚大哥來找她,對她說—
「永玹那兒有間店鋪正好空着,你明天差個人領她過去瞧瞧合不合適,合適的話就便宜租給她。」
「永玹的鋪子要租給她?」她有些意外。
「對,不過這件事你得瞞着,別讓她知道那鋪子是永玹的。」平康提醒道。
「這是為什麽?」她問的是為何永玹的鋪子想租給拂春,她沒聽說他們兩人有什麽交情。
但平康會錯了意,說道:「你也知道當年因為拂春弟弟的事,拂春這些年來一直不待見吉勝他們,連見了永玹也沒給好臉色,永玹擔心讓她知道那鋪子是他的,她會不肯租。」
「大哥,永玹為何要這麽幫拂春?」她不解的問。
「約莫是永玹聽我說起拂春家裏要養着她伯娘一大家子的事,花銷多,僅靠着她阿瑪的俸祿常入不敷出,這才想開間鋪子掙銀子,一時好心才租給她吧。」
琬玉卻不這麽認為,永玹為人看似隨和沉穩,卻也不是如此熱心之人,尤其這些年來拂春見了他都沒好臉色,他卻如此主動相幫,讓她不免心生疑惑。
不過她既然答應了兄長,自是沒將這其中的因由告訴拂春,當她正想和拂春聊聊其他的話兒時,猛地一陣氣血翻湧,她連忙拿起帕子掩唇咳了幾聲,待她咳完,丫鬟趕緊遞了杯茶給她順順氣。
拂春關心的問道:「可是又犯病了?我瞧你臉色比我上回見你時又蒼白了幾分,你這陣子莫非都沒好好休息,又在胡思亂想了?」
自打兩年前那件憾事後,琬玉悲戚過度,生了場病,這一病,纏纏綿綿的拖了大半年才稍微恢復,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
琬玉輕搖螓首,「沒什麽事,只是這幾日夜裏睡不太好。」她不想多提自個兒的事,岔開話題問道:「你近日可有見到永玹和吉勝他們?」
「沒有,你怎麽突然問起他們來?」
「我是想當年那件事都過了這麽久,常臨如今也沒事了,你總該原諒他們了吧。」
拂春擺着手,脆聲笑道:「哎,又不是什麽深仇大恨,哪值得我惦記這麽久。」她打了吉勝幾頓之後,氣早就消了。
「還說你不記恨,上個月是誰見了吉勝還對他怒目相向的,把他嚇得見了你就跑。」
拂春不由得失笑道:「不記恨是不記恨,可我早已習慣見着他們就擰眉瞋目,一時之間改不過來嘛。」這臉色擺久了,突然要她對着他們和顏悅色,笑顏以對,別說她自個兒不習慣,怕他們見了也會嚇到吧。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一直記恨着以前那件事呢。」琬玉搖頭輕笑,想必不只她,就連吉勝他們都這般認為吧,所以永玹才會讓她瞞着拂春那鋪子的事。
「說起吉勝,我聽說他前陣子又納了個妾,那妾好妒又潑辣,鬧得他府里很不安寧,可有這回事?」拂春好奇的問。
「是有這回事。」琬玉點點頭道。
她先前曾見過吉勝那小妾一面,想起那小妾,她瞅着拂春多看了兩眼,發現那小妾的眉眼竟然有三分肖似拂春,加上那潑辣的性子,她心中不可思議的掠過一個念頭,難不成吉勝竟對拂春……
見她定定地瞅着自己,拂春抬手摸了摸臉頰,不明所以的問道:「琬玉,你做什麽這樣看着我?」
「我方才想到,你好似與吉勝那小妾長得有幾分相像。」
拂春一臉納悶,「吉勝不是怕我嗎,怎麽納了一個與我長得像的人為妾,他也不怕見了不舒服?」
「說不得是……」當年被她打着打着打出感情來了,但這臆測她可沒敢告訴拂春。
「說不得是什麽?」
「說不得是恰巧罷了。」
吉勝是鄭親王的孫子,兩年前被冊封為貝子,五年前已娶了福晉,後來又納了兩個側福晉,侍妾也納了好幾個,按理應當不會對拂春萌生什麽念頭,興許是她多心了,也說不得是吉勝惱怒拂春,卻又打不過她,見到長相與性情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姑娘便娶進府里,想將這些年來在拂春那裏受的氣全都發泄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