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金永禎想起今早媒人陳夫人的語帯玄機,笑道:「那位陳夫人上次過府說親時,對祖母提起「府上的二小姐溫婉賢良、知書達禮,出身又高貴,真是難得的名門閨秀」,祖母當時沒接話,今日陳夫人又舊話重提,在伯父伯母、父親母親面前又誇了二妹,說:「二小相出身好,人又聰慧識大體」,結果他們只是呵呵笑着謙遜不已,我看陳夫人的臉色陰了陰,只差沒挑明了說。」

勛貴家出身的宗子、宗婦哪一個不是人精?話說到點上,一聽就明白了。

二小姐出身好,出身高貴?這是反話呢!陳夫人想必是受了楊家所託,指望由大長公主作主將金梅娘記在元配容氏的名下,成為容氏的記名嫡女,面子好看,出身也好了,楊家未來的宗婦至少說出去不會是賤苦生的庶女。

宜陽大長公主心裏一陣噁心。楊修年不是不計較出身的清高之輩嗎?有種和侯府庶女私相授受,老天看着呢,他就是娶庶女的命!

換了另一戶文官門第,生怕跑了探花郎這樣的好女婿,不需媒人提醒,便會自覺地將庶女記名成嫡女。

可大長公主是什麼人?她豈會將區區一個探花放在眼裏。科舉三年一次,別以為探花就前途無量,多少沒門路、沒背景的狀元郎在翰林院蹉跎一生。

長公主擰了性子,庶女就是庶女,她不懼楊家,也懶得討好。

她老人家一輩子順風順水,驕傲自負,兒孫不聽話,做了出格、有辱門風之事,她直接厭棄他們。

雖然為了家族體面,不教金家其他的女兒一起丟臉,金梅娘私會外男的醜事只能捂住不外傳,但她會從此冷落金梅娘。

兒孫不孝不如無!這是大長公主常掛嘴上的老話。

鳳娘喝口茶,眼中閃動着柔和的光芒,「昨日我讓丁香送些胭脂與香膏給二姊,丁香回來時說,二姊瞧上去氣色極佳,喜盈盈地忙着綉嫁衣呢。」說著她微微一笑,「二姊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她是庶女,不為自己拚搏算計一番,哪有好前程?」

好歹是同父的妹妹,若是乖巧聽話,金永禎不是狠心的,身為二房長子有義務照顧弟弟、妹妹,日後金梅娘嫁了人,娘家永遠會是她的後盾。偏偏她自作聰明,不信父母之命,一心謀求不屬於她的姻緣,他對她也冷了心,懶得管她。

金永禎壓下心中的不快,冷靜地道:「楊家嫡長房三代單傳,旁支的叔伯親族卻枝葉蘩茂,入仕的人不少,楊修年這個宗子當得不甚穩當,若非他被點中探花,楊家族長早想讓自己的嫡孫當宗子。」

意思是楊家的宗婦若是身分不夠尊貴,可壓不住楊氏族人,逢年過節、祭祖什麼的,七姑、八嬸、九姨婆一人刺一句,就夠人胸悶氣短,兩眼發黑。

不過,若是夫婿心疼人,願意在長輩面前說幾句好話維護妻子,旁支族人也不會那麼沒眼色地去刁難。

鳳娘前世以侯府嫡女的身分出嫁,楊氏族人沒吱聲,大家客客氣氣的,反而是婆婆、祖母和小姑很難槁。若是丈夫心疼也就罷了,偏偏……

她不願再回想,輕輕扭轉一下坐姿,海棠紅的褙子一襯,映着她明媚的俏臉,恍若海棠花開。

金永禎心裏再次嘆息,妹妹眉目如畫,明艷大氣,又是嫡女,這才是世家所要的宗婦啊,楊修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鳳娘掩住眼底的冰寒,輕柔笑道:「二姊生得秀美清雅,仙子似的,又與楊探花情投意合,有楊探花護着她,肯定能把日子過好。」

金永禎直言道:「可是,妹妹,我擔心你啊。」

鳳娘笑了,「哥哥,人生如夢,福也享得,罪也受得。」

「你是我妹妹,娘親臨終前拉着我的手要我一輩子愛護你,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嫁得不如意,妹妹受罪,我這心會淌血。」

「哥,你想多了,祖母疼我,爸也寵我,怎麼樣也不會讓我嫁一個蠢才。」對成親這事,鳳娘早已看淡,沒放在心上。

「鳳兒甘心低嫁?」

「其實低嫁比高嫁好過日子。」瞧瞧繼母一個商家女高攀侯府,在祖母和大伯母面前多麼小心翼翼啊,這些內宅門道男人可不懂。

金永禎一臉不服氣。

「哥哥,你們男子可以走出家門,天高地闊,我們女子一輩子就困在大宅院裏,沒遇上難纏蠻橫的婆婆和妯娌、小姑,日子就好過一半了。」

「你不怕閨中密友也嘲笑你嫁得不如庶女?」

「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

「倒也是,況且嘲笑你的人自然不是朋友。」

鳳娘莞爾一笑,如春花般明媚。

金永禎也笑了,「妹妹是個心寬的。」

鳳娘笑着頷首,寬慰兄長一片拳拳之心,其實她不過是不在意罷了,曾經心如死水地活着,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第四章金梅娘的婚事】

日子悠悠地過,對閨閣女子而言沒什麼變化。

待金梅娘解了禁足,已到五月中旬,金翠娘要出閣了。

金翠娘前兩年便許給廣寧伯府的嫡次子沈珞,一百二十抬的嫁妝塞得滿滿當當,十里紅妝,風光大嫁。

金梅娘看得滿心嫉妒,侯府嫁庶女的規矩是六十八抬嫁妝,但是她不同,她要嫁入京城楊家當宗婦,她的嫁妝不該比嫡女差太多。

她的婚事有點趕,日子定在十一月初九,她不知道大長公主不耐煩多留她一些時日,還以為是楊家急着娶她回去開枝散葉,鎮日春風滿面,瞧見鳳娘都忍不住抬高下巴,想着有了好姻緣,終於不用再巴結嫡女。

前不久金書良的任命下來,他被調任為山東按察使,帶着高氏和幼子走馬上任,金梅娘的出嫁事宜自有大長公主和陳氏操辦,他完全放心。

金梅娘沒有生母的陪嫁給她添妝,侯府公中出一份,金書良又添一份,都交由大長公主安排買田產或店鋪。高氏作為繼母,大方地添了兩套赤金鑲寶石和珍珠的頭面,和二千兩銀票壓箱。

金永禎今年要參加秋闈,留在府里苦讀。

八月初一清晨,大長公主的車駕從武信侯府出來,待衛、隨從開道護駕,浩浩蕩蕩地往普濟寺進香,為金永禎祈福。

翠蓋珠玉八寶香車裏,鳳娘用白玉雕八吉祥紋小盅盛了參湯給大長公主,「祖母,您老人家為了二哥秋闈順利親自往普濟寺上香,二哥和孫女心裏萬分感動。」

「傻孩子,兒孫肯上進,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順。」大長公主喝口參湯,親昵地道:「你也喝一碗,食盒裏還有糕點和果脯。」

鳳娘乖乖應了,她喜歡吃福橘餅、桃杏脯、蜜櫻桃之類的小食,松子、核挑也愛吃,祖母都會命人備着,底下人瞧在眼裏,無人敢欺她沒娘親照應而怠慢她。

上有所好,下必恭迎。身為武信侯府的最高掌權者,大長公主寵愛誰,誰就是尊貴的主子。

府里私下的流言,大長公主那兒自有耳目報知,這些日子觀察下來,只見金梅娘的尾巴快翹上天了,而鳳娘一點羨慕、嫉妒的情緒也沒有,安穩自在一如平常,她大感欣慰。

嫡女就是嫡女,寵辱不驚,溫婉大氣。

可惜了,有太子和靜王從中攪和,她捨不得將孫女低嫁也不行。

長公主是個爽利人,局勢走到這一步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喝完參湯潤喉,便溫聲道:「孩子,忠毅伯約你祖父喝酒,想為他的長孫柳震求娶你。當然,忠毅伯是個明白人,吾家孫女不嫁白丁,他已經替柳震損了官身,靜王也在皇上面前為他美言,皇上已恩賞柳震一個孝陵衛副指使的五品官位,雖然無實權,不用應卯也不用當差,但有官職在身,等閑沒人敢看輕。」

鳳娘垂下頭,像所有乍聞婚事的少女一樣無措又羞怯。

看着自己柔白細膩的小手,她心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祖母平鋪直述地告之她,就表示這親事她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得受着。

既然享受了侯府的富貴榮華,必要時就得奉獻一生。

「孫女聽祖父祖母的。」她很快調整好心態,笑着受了,不給長輩添堵。

「好孩子!」大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既欣慰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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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心頭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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