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鳳娘心思幽幽,下意識依偎着高大強壯的柳震。
柳震面容更現柔色,低聲道:「聽靜王的意思,今年是太子妃三十整壽,太子想大辦,趁機拉攏朝臣。也不知大長公主如何打算,我覺得妻舅他們最好能避則避。」
「祖母不重權欲,也不需要巴結太子妃。」鳳娘反而不擔心娘家,前世大長公主一接到帖子,很快就「病倒」,府里上下忙着侍疾,沒去太子府赴宴。
那麼多皇子,大長公主只與靜王多有來往,靜王不受帝寵,皇帝不會猜忌,靜王與太子一母同胞,所以太子也不好怪罪大長公主病得不是時候。
倒是金翠娘那邊……
柳汐和薛丹桂由另一條路走過來,見到他們,柳汐掩嘴笑道:「喲,大堂哥果真成了妻奴呢!男子漢要麼閉門讀書,要麼志在四方,大堂哥倒好,成天圍着堂嫂的裙擺轉。」
「關你屁事!」柳震越看柳汐越煩,瞧她頭上戴的,還有秋衫的衣料,都是薛丹桂的嫁妝,她怎麼好意思?
他哼道:「一個姑娘家只會搬弄口舌,放肆地嘲弄兄嫂,讀書讀到狗肚子去了,還好意思裝才女假清高?」
柳汐惱火地瞪大眼睛,憤怒地抿緊了嘴。她原以為柳震會感到羞恥,她的爹爹、兄長哪一個在妻子面前不是高高在上?柳震簡直丟盡了男人的臉。
「我只是實話實說,哪有搬弄口舌?你休想敗壞我的名聲。」深吸一口氣,柳汐冷然地昂首迎視他,誰知他居然扶着鳳娘轉身走了,她頓時氣結,「你……你們……」
「小姑彆氣了,他們是哥哥、嫂嫂,我們不能缺了禮教。」薛丹桂不想承認她很羨慕、很嫉妒。她剛剛懷上,柳況不體貼她,只在乎少一個人伺候,要了她兩個陪嫁丫鬟作通房,還怪她沒有主動安排好,居然等他開口才做,不是真的賢慧人。
真想往他瞼上吐口水!拿捏着大道理來壓榨女人,果然負心都是讀書人。
相比柳震對妻子的看重,這才是丈夫應該做的事吧。薛丹桂真不明白柳三太太和柳汐為何反而百般嘲弄,其實是自己得不到的就眼紅吧?
另一邊,走遠些的鳳娘神色微沉輕聲道:「打從妾身進門,就一直覺怪異,三叔這一房說實在的沒一個出眾弟子,以後分出去便是旁支,可是他們給我的感覺好像他們才是忠毅伯府的繼承人,以後忠毅伯府都是他們的。妾身不懂,他們哪來這樣的底氣?」
柳震呼吸一滯,沉默許久才道:「大伯父出意外時,祖父帶着我鎮守四川,無旨不得進京,祖父派兩名心腹和十幾名侍衛趕回京城,大伯父已傷重不能起身,亦無法再有子嗣,半年後柳泉突然落入湖中,差一點便救不回來,高燒三日,真慶幸沒燒成傻子,但身子骨也因此不大好,不能習武。」
鳳娘聽了心悸,為了爵位和財產,豪門大戶內的鬥爭屢見不鮮。自家侯府能夠家和萬事興,是上有長輩平衡矛盾,下有金書良和金永禎父子爭氣,自己有本事就不怕不能頂門立戶,不需要覬覦爵位。
若是自己的才能不夠,卻又貪心不足蛇吞象,眼見離爵位只差一步,會怎麼做?
柳震又道:「不論柳泉落湖是意外還是人為,都無法深査下去,那時的忠毅伯府已是風雨飄搖。祖父內心的哀慟我全看在眼裏,所以我給了祖父一個建議。」
「什麼建議?」
「祖父遣人送了一封密信給三叔,如果柳泉在娶妻生子之前意外身亡,祖父將上書皇帝收回忠毅伯府,忠毅伯的爵位到大伯父為止。」
「三叔心裏更不平吧,不過這樣倒是去除隱患。」
不對,前世柳三爺還是順利繼承忠毅伯府啊……
啊,柳泉不是「意外」身亡,柳泉是自殺的,無顏苟活,自己上弔死了。這事很隱密,流傳出去是大丑聞,若非前世金梅娘跟她「姊妹情深」,悄悄咬耳朵說溜嘴,大家只知道從小文弱的柳泉暴病身亡。
想到碧桃的存在,鳳娘不得不說柳三爺太狠毒,對親侄兒毫不留情。
「既然祖父出手保住柳泉,妾身更不懂三叔、三嬸的作為,他們依然有恃無恐,憑什麼?」鳳娘拋出大疑問。
柳震心下一凜,他是典型的燈下黑啊,因為見慣了柳三爺那一家人的嘴瞼,所以習慣成自然,沒去深想,反而不如鳳娘的旁觀者清。
他問:「你注意到什麼不尋常的事?」
「柳泉身邊的丫鬟碧桃。」
「她有什麼問題?」
如果鳳娘沒有嫁給柳震,她管不了忠毅伯府的家務事;如果她沒有嫁進來,不會這麼討厭柳三爺一家人。前世柳泉死後的第二年,柳汐便許了高門,憑什麼?就憑她爹是下一任忠毅伯,財勢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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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娘菱唇輕抿,「柳潔未出閣前,碧桃是她的貼身丫鬟,那時妾身就覺得碧桃有三分像柳潔,只是不好說出口,畢竟一個是主子,一個是奴才,妾身以為是大伯母看碧桃面善,又是江管事的養女,也算是家生子,留在大小姐身邊日後當陪嫁丫鬟,也是給江管事體面。
「奇怪的是柳潔順利出嫁了,可碧桃不但留了下來,還安排在柳泉屋裏伺候,這是要給柳泉作通房嗎?江管事一直都是三叔的人,卻把自己的養女放在大房,是想兩頭押寶,三叔竟然容得下?妾身真看不出三叔是寬弘大量之人。」
柳震從聽見「碧桃有三分像柳潔」起,平靜的雙眸便起了波瀾。
柳世子自從癱在床上便很少出現在眾人眼前,偶爾家人聚會,也不敢盯着他枯黃瘦削的臉頰多看。但柳震不同,他常跟着祖父去探望,有時還一起下棋玩葉子牌,如果沒聽鳳娘提起,他完全沒留意碧桃這個丫頭,一旦起了疑心,他敢說,碧桃有五、六分像柳世子年輕時候的模子。
柳震不敢深想,卻又不得不去想。
他的心緒混亂起來,不行,他必須穩住,
査清楚這只是偶然,抑是有心人操作的必然。
思及有可能發生的可怕後果,他的心便懸宕着無法平靜。
將鳳娘送回春渚院,交代桂嬤嬤等人好好照顧,他轉身出門,找忠毅伯密談。
那一晚,柳震沒有回來,接下來二十天均不在府中,忠毅伯讓他辦事去了。
這段日子,老人家特地將未婚的柳泉、柳泛留在身邊親自教導,柳三太太以為柳泛得了忠毅伯青睞,喜不自禁。
柳震辦事向來很快,說得上是雷厲風行,畢竟錢財、人脈全在他手上,他想挖出任意家府上三代的秘辛都不是問題。
柳震回來的第二天,碧桃便神秘地消失了,江管事夫妻被灌了啞葯發賣西北。
其實一開始忠毅伯想直接弄死碧桃了事,不管她是不是柳世子自己也不知道的私生女,都容不下她。他讓柳震徹査,只是想弄明白這到底是不是柳三爺的手筆。
忠毅伯作夢也想不到三兒子與三兒媳狠毒至此,將證據攤在柳世子和柳三爺面前,下令三房立刻搬出忠毅伯府自立門戶,沒事別上門。
柳世子和樂平縣主恨極了柳三爺夫婦,這是要逼死柳泉啊!
跟自己小一歲的親妹妹亂倫通姦,飽讀聖賢書的柳泉受不了罪孽滔天,悄悄上吊身亡。前世的柳泉就是這麼死的,死了也無顏面見祖先。
忠毅伯不敢想像,這事若成真,一旦傳出去,柳泉豈有活路?忠毅伯府將三代蒙羞,他一世英名掃地。
柳三爺灰溜溜地準備搬家的同時,忠毅伯再次發威,親自給柳泉找了一位門風清正的將門金枝作正妻,柳泉才十五歲,約定兩年後再成親。
到了十月初三,柳三爺在新家「柳府」宴客暖居,宣告自己當家作主,破罐子摔碎,他反而豁出去了,就不信憑自己多年的人脈不能闖出功業。反正他要錢有錢,薛家皇商是他東家,要人有人,忠毅伯府跟他父好的世仆都一股腦跟過來了,樂平縣主想清除他的人,他便全要過來。
柳三太太苦惱得胃抽疼,這麼多張嘴要吃飯,一天得花多少銀子?還有月例錢,沒了公中補貼,全要自掏腰包,丈夫還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