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本以為只是她不同於以往的敏慧性子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本以為只是他逗留在帝京時的一場耍樂,此刻他卻發現,他對她的興趣與渴望是如此的真實。而現下,當他將她抱擁在懷中時,他更加確定,他實在不願將心思自她身上收回……
他,不想開口說出將要離京的話語,更不願看見她或許會露出的釋然笑意。
「跟着茶肆掌柜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知道蘇雲岫心中思緒起伏,裊煙仍在曼聲細說著她猜知真相的原因,「直到方才坐在梨木桌旁時,我看到屏風后的床榻與替換衣裳,便猜着了。」
「你看上去倒不像是有半分驚訝。」冷若冰雪的烏眸里泛着淡淡深思,悄然打量着她嫻婉的容色。
裊煙輕揚嫣唇,勾出一抹恬靜雅笑,「你三年來夜不歸家,可帝京卻從沒傳出你貪戀風月的流言,朝中臣子也未曾有人詆毀你色迷心竅。所以我便一直在猜想,你該是有別的宿處,只是你不打算讓我知曉罷了。」
不過,她同樣想不透,為何蘇雲岫如今卻願意讓她發現這秘密。
沒有想過她竟會暗中留意他的消息,蘇雲岫不語地瞅視着她水潤潤的美眸,唇畔浮現一抹淡如細風的笑意。
「你在意我有沒有其他女人?」那個曾苦心謀划要自他身邊逃離的裊煙公主,竟會在意他的事情?因她不經意間說出的心緒,他眉心斂聚着的陰霾漸漸消退了不少。
他清澈似要洞悉人心的眸光,直教裊煙氣息猛地一窒。
糟糕,她怎麼就說出來了呢?
即使三年前已因他的絕情冷然而傷透了心,她仍是不由自主地暗暗打探着他的消息。這種事,她說什麼也不想讓他知道的!
不願坦承自己的幽微心緒,裊煙不自在地撇開了小臉,微撇嫣唇擠出了一句生硬的否定,「……我只是不想某天有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找上門來叫我姊姊。」
聽着她不誠實的拙劣借口,蘇雲岫很不給面子地低笑出聲,裊煙當下窘羞得兩頰暈滿了緋意,使勁地揚起素手拍打了下他的胸膛。
而讓她感到奇怪的是,明明他是在嘲笑她的,為什麼聽到他低低的笑音,她竟會有釋然的感覺?在剛才看到蘇雲蚰苦惱愁煩時,她不是該高興才對嗎?
為什麼他兩眉緊皺的樣子,會讓她看着感到不舒坦、感到……心疼?
赫然醒悟到方才瀰漫在心湖上的那股氣悶不適感是怎麼一回事,裊煙當下慘白了一張小臉。不願再放任自己的情思不受控地胡亂浮漫,她慌忙以手推抵着他的胸膛,想要跳離這個讓她心浮意亂的男人。
察覺到她的舉動,抱她抱得不願放手的蘇雲岫,微微收攏兩臂,霸道地將懷中的嬌軟女體擁得更是緊密。
這男人怎麼這麼愛抱她啊?掙不脫他的懷抱,只得認命地坐在他身上的裊煙,有些沮喪地低垂着小臉。好討厭,每回他抱她,她都會忍不住心跳。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
輕咬了咬嫣紅唇瓣,裊煙努力捺下心頭的不安苦澀,恍然想起他還沒將某事說出,她只得將話題繞回,「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抬起一掌輕輕撫梳着嬌妻細軟的青烏髮絲,蘇雲岫低首靜看着懷中柔弱可人的小娘子,眸中快迅染抹上複雜難測的意緒。
聽了她溫軟柔綿的話語后,他忽然發現,那讓他困惱不已的事情,不再那麼難以啟齒了。
只是輕輕地擁着她,只是平心靜氣地跟她說著話,他便感到淡淡的平和寧馨,心頭不住地泛流着陌生的暖柔熱意。這樣的感覺一點也不壞,而他……還挺享受的。
見着了她后,紛亂擾人的念想便變得清晰鮮明,絲絲縷縷都是牢牽在她身上的情思,那他為何還要煩心?還要困惱?
既然他不願離開她、不願舍下她,那他就將她帶走、將她留在身邊。
「裊煙,我明曰便要起程回穗泉關。」
揉撫在她腦後的大掌緩緩游移至她的下頷,輕柔勾抬那張低垂着的嬌美容顏,心中有了決定的蘇雲岫,專註而認真地看進她水潤潤的眸心。
「你,跟我一同回去。」
【第五章】
戰場上無往不利的冰雪將軍,終於吃上了人生中第一回敗仗!
而那讓他慘遭生平第一敗的,不是別人,正是嬌弱不勝、柔婉恭良的裊煙小娘子。
昨天,當他掬着她的小臉,一雙深秀烏眸瞬也不瞬地定凝着她時,怎麼也沒想到,她巧巧淡分嫣唇,溫婉道出的回應竟是——
「我不要。」
萬沒料到裊煙會作出如此答覆,他有了一瞬的怔忡,還沒來得及生氣或是懊惱,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慌急的叩門紛音,不待他應聲,副將已語帶暗示地嚷說有急事稟報。
知曉該是探子呈來了緊急密訊,他勉力壓下心中濃烈的不快,釋開兩手放過懷中的小鳥兒,長身直立走至房門前。而在他拉開門扉的同時,裊煙已匆匆自他的身側竄出房外,一溜煙地直往通道另一頭奔逃。
遭受軍務纏身,無法追捕嬌妻的將軍大人,只得冷怒地眯着鷹銳墨眸,瞪視那抹逃得飛快的身影。
蘇雲岫簡直不敢相信,她竟拒絕了他!
他欣賞她難得的靈動驕縱,也喜歡她偶來的不馴反抗,但他從沒有想過,當她不帶一絲遲疑地拒絕他的憐寵時,竟能讓性情寡冷的他生出如此勃然的怒意。
直到今晨,他駕馬領着心腹兵士來到了城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徐緩步出軟轎的裊煙,蘊積在心底的火氣仍是張狂燎燃着。
而他毫不掩飾的驚人怒意,裊煙也明確地感受到了。
察覺到蘇大將軍陰狠得幾要刺人的怨毒眸光,一如以往在他離京之時前來送行的裊煙,僅是低低地垂着螓首,假裝沒留意他陰狠殘冷的容色。
城郊綠意盎然,早陽清淺潑散一地,靜悄中隱有林鳥啼鳴啁啾。她輕踩着芳軟的草茵踱至駿馬一側,低斂的水媚眸光盯視着素色精繡鞋履,柔柔道出嬌婉輕語,「駙馬,遠行在外,萬事小心。」
蘇雲岫心裏清楚,在外人的跟前,裊煙還是會下意識地喚他為「駙馬」,但這一聲恭謹守禮的輕喚,更為他躁亂的心思增添了一股厭惡感。
他高高坐於駿馬上,冷鶩地微微眯起墨玉烏眸,「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一句?」
聽了他溫涼無起伏的問句,裊煙輕抿着花瓣似的香軟櫻唇,清柔眸心飛快閃現一抹無奈。
好半晌,實在不知還有什麼可說,她只能逸出一聲輕輕淺淺的柔嘆。他緊緊地瞪着她的發頂心,她定定地盯着自己的繡鞋尖,兩人之間再無半絲音息。
眼看時光徐徐流曳而逝,伴隨着兩位主子苦站在城郊的眾人,心裏不禁暗暗着急了起來。
將軍府總管、水荷與數名府中下人恭順地站在不遠處,而等待着將軍下令的副將與兵士們,也是靜默地手執韁繩牽着馬匹,守候在官道旁。一雙雙寫滿了焦急的眼眸,不斷地在那對僵持宛如入定的男女身上徘徊。
再不動身,便要誤了出發的時辰了,可蘇雲岫仍是冷若寒霜地木着絕俊玉容,陰惻惻地瞪視着她,彷佛打定了主意,只要她不乖乖開口回話,他便要跟她耗到地老天荒。
裊煙知道,他生氣了,徹徹底底地被她惹怒了。可是,他仍在給她平息他滿腔惱火的機會。
或許這是蘇雲岫也不自知的疼憐,但她恐怕永遠無法如他所願,乖巧地向他訴說她樂於隨他出關的心意。
說實話,昨天她聽到蘇雲岫要求她跟隨歸返穗泉關時,她確實是被他嚇着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為不受制地牽扣在他身上的情思而苦惱不已,極力想要剋制那顆為他而飛快躍動的芳心,偏偏他俊雅挺拔的身影已是不容忽視地烙印在她的心湖上。眼看着自己竟似要忘了三年前那夜的心碎神傷,止不住地沉醉在暖柔的情纏中,她便越發感到心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