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這小逆妃,將朕撩撥得硬腫泛疼,居然還幸災樂禍的笑朕,小沒良心的。」狀似埋怨地啐聲低語,嚴熾書懲罰地擰了她紅潤的嫩頰一記。
「疼呢……」柔柔嬌嗔,慕容妍推着他仍纏在自己腰際的手,斂去笑意地開口,「喚得這般急促,定是有十萬火急的要事,你還是快上御書房吧。」
縱然再不甘願,身為帝王的嚴熾書還是知道自己該要有點樣子,起身前卻仍是霸道的朝她索了個吻,柔聲叮嚀道:「被朕折騰了一夜該還倦着,你再歇會兒,晚些讓宮女伺候你進膳,然後乖乖等朕回來,嗯?」
「嗯,你放心去忙吧。」柔順地輕聲應道,慕容妍伸手幫他拉攏衣襟,在他開口喚圓子更衣時,又躺回榻上。
待嚴熾書領着內侍行色匆匆的離開華顏殿後,慕容妍卻是纖肩抖顫地淚流不止,咬着錦被的將哽咽泣聲緊緊鎖在嘴裏。
原以為在他深情溫柔下消融的恨意,死灰復燃的在心頭張狂,恨得卻不再是將她送回東胡的他,而是自己。
他的懷抱多麼令人安心,又是多麼值得倚靠,倘若能夠在他愛的羽冀下過一輩子,該是多幸福的事……可在親眼見到養父屍首后,她如何再忘得掉自己的生母仍命懸一線?
如果當年她能夠懂得認命,不倨傲的自以為是,那麼今日她又何嘗會讓自己陷入這般兩難?
【第十章】
「皇上回來得正好,妾身為您煮的茶也剛好沸滾,妾身這就去端來給您。」
見到嚴熾書踏進華顏殿,慕容妍連忙殷勤開口,轉身便要去端在小爐上煨着的那忠茶湯。
慕容妍的用語讓嚴熾書蹙眉,長臂一探便將她扯回懷裏,「才不過幾個時辰,妍兒就忘了該怎麼喊朕了嗎?」
秀氣的鼻尖結結實實地撞上結實胸膛,慕容妍低聲輕呼,這才驚覺自個兒又犯他忌諱了,心神一斂,便在他懷裏抬起了頭,嬌憨笑道:「妍兒一時忘了,你不是真要跟我氣上吧?」
明明心裏被方才得知的急訊給壓得沉,可一看見慕容妍嬌顏錠笑地對着他撒嬌,嚴熾書便忍不住勾揚唇角,指尖點着她白凈的額心,輕斥道:「再有下回,看朕饒不饒你。」
「妍兒下回一定不會忘了。你坐着,我去給你端茶。」挽着他走到矮榻旁,慕容妍便轉身快步走向旁邊的小爐。
「煮茶這事讓宮人或尚食丞去忙就是,你不好好歇着,跟着瞎忙什麼呢。」
淡淡開口,嚴熾書看着她纖背一僵的眸心閃過一絲冷冽。
終究,他仍得不到她全心的仰賴信任嗎……
慕容妍努力穩着輕顫的手,緩緩將壺裏的蔘茶倒進杯盞,「親手煮和喚人準備可是不一樣的,況且妍兒這丹蔘茶添了枸杞與龍膽草,除了補氣養肝,還能舒通氣血,解悶去瘀呢。
「難得妍兒有這份心,朕這心窩都暖了。」淺淺笑道,嚴熾書同樣斂靜了心緒,接過她端至眼前的茶盞,同時揮退一旁伺候的宮人。
「這可是妍兒的心意,你快趁熱喝,要不涼了就失療效了。」端着一臉巧笑倩兮,慕容妍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妍兒先坐,朕有事同你說。」
嚴熾書突然正色的神情,讓慕容研笑顏有瞬間僵住,再開口顯得有些急躁,「有什麼事等喝過茶再說不成嗎?你都忙了大半天,還是先喝喝茶,歇口氣吧。」
鷹般銳利的眼將她的緊張、焦急與慌亂看得一清二楚,早在踏進華顏殿前,嚴熾書便知道她做了什麼,又為什麼要做。是以面對這杯不單純的茶,他仍是一臉從容自在。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但至親下落不明的心亂與傾心付出成空的孤寂,讓他壓不下想求個明白透徹的念頭。「妍兒入宮以來數次行刺暗殺朕,為的是什麼?」
慕容妍嬌顏一僵,瞬間刷白了臉,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在這種時候質問她,讓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支吾開口,「我……你、你不是說那就是……就是同我練練身手嗎?」
看着她一陣青一陣白的慌懼神色,嚴熾書心口便泛疼,放柔了嗓,「朕不是要同你問罪,你不必這般驚懼。這茶,朕一定會喝,只是在喝之前,至少讓朕知道,咽下這杯毒茶的原由。」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在茶里落了毒,那她方才佯態作勢看在他眼裏不就可笑了!狠毒的心思被明白戳破,有些惱羞成怒的慕容妍也不再偽裝,「那是你說的,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我說完后便翻臉不認!」
「朕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眉心苦苦一蹙,嚴熾書抑不住胸悶的嘆了
口氣,神情堅定地接着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朕以龍熾皇朝之名起誓,不論你的答案是什麼,這杯茶,朕絕對喝H」
要說慕容妍方才是訝然錯愕,那現在的她可就真是萬分震驚了。
相處的片段飛快地在腦中閃過,他的言出必行與尊貴霸氣不必誰來多說,在皇宮待了好些年的慕容妍也體會甚深,而他都敢拿天下來起誓了,她又為何不敢將一切挑明?
走到這一步,回首已無退路,他死,她娘才能活。而她能做的便是在他離魂之際自我了斷,帶着自私的罪惡在地獄裏受盡業火,來生為他做牛做馬的贖罪,償還她欠他的一世情恩。
心思一定,慕容妍吸了口氣,斂合再睜的雙眼定定地看着嚴熾書,坦然地將自己如何因為烏圖的覬覦迫害而逃往西塞關,又是如何在被他擒送回東胡后,為了自救而成為獻女,直至雙親性命遭脅的前因後果全都說了出來。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可聽着慕容妍親口說出那段難堪又心酸的過往,看着她瞳眸里極力隱忍的晶瑩淚光,以及泛在倨傲眉心間那抹奈何神情,嚴熾書仍是抑不住心疼不舍,氣恨自己當年的無情殘忍。
低斂眉眼地執杯抵唇,眼角餘光將慕容妍死死壓着自己幾欲探出手的動作盡收眼底,嚴熾書手中的茶僅只沾唇便又放下,「再回答朕一個問題,昨夜你說的不後悔、不阻止你愛着的男人,可是真心的?」
明知這般玩命極為不智,也定會惹來修武與玄殷的怒氣,但嚴熾書仍是抑不下想這麼做的念頭。也許是孤單太久,又或許是想知道除卻帝位身分,還有沒有人會將他擱在心尖上,更或許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慕容妍心上能否佔得幾分位。
面對他的問題,慕容妍不由得遲疑,低頭閃避着他渴望答案的目光。
後悔是真的沒有,意亂情迷的認了他是心中所愛也是絕無虛假。可是在她對他伸出毒手的這當下,她若再言自己真心,豈不可笑?
螓首輕搖,抬起頭的慕容妍眸心只余冰冷,「對於一個狠心將我送回狼嘴的人,我怎麼可能會有真心真意?眼前這杯茶已說明一切,你又何必再問。」她的答案讓嚴熾書原就疼着的心添上撕裂般的劇痛,煎熬地讓他緊緊閉眸,壓抑着胸臆間沉痛的呼息。
原來,不論他如何傾心相待,仍得不到她的心;他與她的情分終究也只落得了恨……
幾瞬碎心思忖,再睜開眼的嚴熾書,眸底慣有的冷冽霸氣消失無蹤,僅存無言以對的虧欠與歉疚。他喚了聲「將人帶上」后,便仰首飲盡了手中那杯茶。
「將茶喝下便是朕對你的歉意,抱歉當年朕無情地將你送回東胡,害你這些年來受苦了。抱歉朕沒能來得及救出你的養父,甚至直到前些時候才將你娘與生父救離東胡,遺憾的是,你生父被囚於石牢時遭受欺凌,早已病情沉重,在來中原的途中便已病逝。」
嚴熾書的話一字一句落入耳里,幾乎不敢置信的慕容妍在看到被熾影衛帶進殿內的熟悉身影時更是驚愕萬分,「阿娘!」
「妍兒,娘的妍兒啊……」哽咽喚了聲,一名婦人幾步迎前,緊緊抱住多年不見的女兒。
久別重逢的喜悅與數年來的擔驚受怕,讓慕容妍母女倆又驚又喜的哭成一團,直到一聲惶恐至極的尖聲叫嚷從圓子口中傳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