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菜販見餅攤前正在買餅的客人是熟識的人,當下就要求評理了,「小月啊!你說說你說說,這賣餅的講不講理啊!風怎麽吹看天意,今天吹向我明天吹向他,是不是大家各自摸摸鼻子算了,又不是一年到頭風只往一邊吹。」
聞言,賣餅的把客人正要付錢的手給推了回去,「小月啊,那掉在街上的當然風吹哪裏該誰清就誰清,但故意丟的總不能也推給老天爺啊,你說是不是?」
被兩個人輪流要求評理的女子名喚辛小月,是在知縣官邸里工作的廚娘,她的娘親曹寡婦也是種菜賣菜的攤販,只是有時菜園子的活兒忙,又怕菜沒上街賣會爛掉,就會托這個菜販大叔幫忙賣,所以菜販大叔她實在得罪不得。
至於這位賣餅的小哥,就住在她家對門,因為她家裏窮,從小她要吃餅,賣餅小哥從沒跟她收過錢,直到她年紀大了些,到知縣官邸工作,才開始自己付錢買餅吃,說來也算對她有恩。
辛小月實在為難,不但兩個販子都盯着她看,連周遭圍觀的人也在等着她給答案。「一定要我說嗎?大叔說的沒錯,但小哥說的也有理。」
「小月啊,兩邊討好是不行的。」
「小月啊,兩邊討好說穿了就是兩邊都得罪了啊!」
趙文睿看着這出鬧劇,笑着搖了搖頭,覺得沒有介入的必要,就領着崔守仁走開了,不遠處有個賣扇子的小販,趙文睿想起母親喜愛各種扇面的團扇,想着要為母親挑一些。
「又為老夫人買扇子?」崔守仁一看到賣扇子的小販,就知趙文睿想去挑扇子。
「我娘她就這個收藏各式扇子的嗜好,我也知道她商行經營得不錯,根本不缺買扇子的錢,只是看到不錯的扇面,還是想買來送她。」趙文睿一走到攤子前,果然認真挑選起來。
崔守仁在一旁耐心等着。
趙文睿是母親一個人帶大的,趙老夫人不但得遭受流言蜚語,趙家以前的家境也不算好,趙老夫人吃了不少苦,所以趙文睿十分孝順,要不是趙老夫人商行的生意放不下,趙文睿肯定會把母親一起接到仁遙縣侍奉。
挑了兩把扇子後,趙文睿付了銀子要離開時,剛才吵架的菜販及餅攤已經收攤離開了,看戲的人也都散了去,但還是沒人好好清理街上被風吹來吹去的棄物。
最後是辛小月自己從路邊撿了一個沒人要的竹簍,撿拾着地上的棄物,直到一名婦人推着推車經過,也不知是天生大嗓門還是看見辛小月才扯了嗓子喊,「小月啊!又做老好人啦?」
「娘,您來得正好,我還趕着回府里煮飯呢,這是我剛清好的棄物,勞煩娘幫我運走吧。」
曹寡婦看着女兒手裏的竹簍,哪會不知道一定又是女兒看不過去最後自己動手清理,那些販子肯定也是看她好欺負,索性全丟給她做。「怎麽就沒人自己清掃,得你來掃啊?」
「娘,這街道是大家的,整理得乾凈些,不但看了舒服,走在上頭也舒服,就別計較了。」
「你啊,從小就傻,我什麽時候才能把你教得聰明些?我們做人絕不能吃虧,只有我們能佔人便宜,別人不能占我們便宜。」
「娘,瞧您說這什麽話,有像您這樣教孩子的嗎?」
「當然有,他們讀書人不也常說、說什麽……人不為己,天也滅豬嗎?」
「娘,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辛小月的父親是個窮秀才,在她小時教過她識字,她也因此讀了幾年書,直到父親病逝後,母親認為女孩子不需要做什麽學問,她才沒再繼續求學。
曹寡婦大笑了起來,看吧,這可是那些讀書人說的,不是她胡謅的。「瞧瞧,人不為了自己,就算天上掉豬下來,到了地上也滅了,所以啊,人絕不能吃虧,知道嗎?」
雖然母親對這兩句話的解釋有誤,但結果卻是相同的,所以辛小月決定不與母親爭辯,她在官邸里做廚娘,每到休沐日才得以回家,不想惹得母親不快。
她拜託着母親,直到母親幫忙運走棄物,她送走母親便趕着回知縣官邸,今天新任知縣趙大人就要住進官邸了,她可不能耽誤大人用餐。
「好說話當然容易被欺負。」崔守仁看着辛小月離去的背影,做出了這樣的評語。
「我倒覺得她很聰明。」趙文睿倒是有不一樣的想法。
「喔?敢問大人如何覺得她聰明?」
「那兩個小販又哪裏真是想講道理,與其被糾纏着定要得罪其中一方,不如自己吃點虧把工作做了,兩邊不得罪又落得耳根清靜。」
崔守仁先是一愣,直到看見趙文睿得意的模樣才大笑出聲,「大人,您在得罪知府前,怎麽不想着自己吃點虧啊?當時要是您肯吃點虧,就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了。」
趙文睿故作兇狠地瞪了崔守仁一眼,崔守仁雖然沒有一絲懼意,但也收斂了些許,只是臉上的笑容還是掛着的。
趙文睿托着裝着扇子的紙包,轉身走向一旁的茶樓。「你懂什麽?我這是受不了官場上的阿諛奉承,想到如果能調到什麽窮鄉僻壤的,以我這性子好歹可以相安無事度過三年任期。」
「可惜事與願違啊,仁遙縣等着大人的怕是風暴呢!」
「是不是風暴很快就會知道了,現在先去打探一些縣裏的消息。」
崔守仁瞭然地望着茶樓招牌,茶樓一向是打聽街談巷議最好的地方。
辛小月與同是廚娘的程姑分別用托盤端着晚膳,要送去新任知縣趙大人房裏,兩人先是躡手躡腳地走了一小段路,直到走上了前往趙大人居住院落的廊道,才忍不住笑出聲來。
「程姑,你說說那幾個壞丫頭到了廚房發現我們不見了,要送給趙大人的晚膳也不見了,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辛小月臉上儘是奸計得逞的得意,誰讓那些丫頭們昨天讓她吃了頓排頭,這麽回敬她們只是剛好而已。
「肯定氣得臉上的妝都花了。」程姑也因為與辛小月同做壞事而開心,她早想教訓教訓那些丫頭了。
早在趙文睿來到仁遙縣之前,整個官邸就把趙文睿的事情傳了遍,說趙文睿雖然仕途不順,但家世背景還算不錯,趙老夫人在京里經營一個大商號,才沒跟着一起來。
趙文睿此次是單身赴任,只帶着幾個親近的侍僕過來,也沒有家眷。
也不知是誰打探來的消息,說什麽趙文睿生得英俊挺拔,惹得那些年輕侍女們個個犯了痴病一般,都搶着要為趙文睿送晚膳。
程姑及辛小月在廚房忙得一頭汗,時不時就有人到廚房來問晚膳備好了沒,越問越讓兩人覺得光火。
再加上她們昨天上市集去逛逛時,本想買盒胭脂,沒想到遇上了官邸里那些年輕侍女,說什麽她們在廚房打扮也沒人看,笑着要她們別買了,根本是浪費銀子,倒是她們其他人是服侍主子的,得打扮得好看些。
這事程姑及辛小月都記着,所以當負責送膳給崔守仁的侍女把晚膳端走後,她們壞心地沒去通知那些搶着送晚膳給趙文睿的侍女,逕自端着趙文睿的晚膳離開廚房。
「程姑,你說那些丫頭們到底為了什麽搶着要送膳?」辛小月壞事是做得很開心,但她從沒看過有人搶活兒做的,自然覺得不解。
程姑睨了她一眼,官邸里都傳了這麽些天了,她竟然還不知道嗎?
「小月,也就你這傻乎乎的模樣才會十九了還沒嫁出去,你沒聽說趙大人生得十分英俊嗎?」
「都二十七了還沒成親,我還以為趙大人不是個麻子臉就是個醜八怪呢!所以她們是因為趙大人生得英俊,才搶着要送膳嗎?」辛小月還是不明白,一雙大眼充滿了疑問的看着程姑。
程姑一臉無奈,只好說得更明白些,「還記得前任知縣許大人的三姨娘是怎麽來的嗎?」
辛小月回想了一下,前任知縣許平宗的三姨娘就是有天送晚膳給許平宗時,許平宗突然起了慾念,把她強要了才納為姨娘的,辛小月這才頓悟,「敢情她們是想着吸引趙大人的注意,當個侍妾、通房的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