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樓蘭夜談
“師傅……”
細如蚊蠅的聲音淹沒在沙漠的夜風中。
拜玲耶站在塔頂閣樓,今晚的風不溫柔,把她面上的輕紗吹到了地上,一旁的侍女想要去拾,被她抬手制止。
“你們退下吧。”
二侍女行完禮齊齊回:“是”
其中一侍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拜玲耶雖背對,這些小動作也難不發覺。
“說。”
冰冷語調,鑽心刺骨。僅一字就讓那侍女怕得跪地哆嗦,結巴回道:“是於……於姑娘,奴婢聽聞她近日來經常跟人打聽要如何回到中原,祭司大人這般栽培她,她卻想離開這,奴婢……奴婢為您不值。”
拜玲耶反手一揮,隔空給了跪地侍女一個耳光,語調卻不溫不火,“若再多言,就讓你成為今年的血祭聖女。”
那人一聽,臉色瞬間慘白,緊接着連續磕了十幾個頭,哭着嗓子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大人不要把奴婢送出去……”
一旁站着的侍女見拜玲耶不再理會,朝跪地的同伴使了個眼色,然後拉起她匆匆退了出去。
今晚的風真大,宛如自己百年前被送來樓蘭的那一晚,颳得眼淚止不住,颳得冷到骨子裏。
“您到死都不願見瑤兒最後一面。”拜玲耶抬手拿掉頭巾,連同那一頭烏紫長發一併摘了下來,露出一絲未存的禿頭,接着指尖沿臉頰滑下,停在喉間突起的部分。
凄厲的笑聲劃破夜空。
“大祭司何事如此傷懷?”
銀鈴女音傳入耳,拜玲耶驚愕轉身,迅速環顧四周,卻未見其人。
“誰?!”她朝着空氣斥問,能讓她感知不到的,即便非仙魔,修為也定不可小覷。
一旁的桌前漸漸顯現身型,女子隨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小小咬了一口,微微皺眉道:“太甜了反而膩。”
拜玲耶不敢大意,她把手中頭巾戴回,朝女子走近了幾步,細看之下,女子除了那身中原的裝扮,身上亦無仙魔之氣,八九是仍在修道的仙門中人。
“姑娘何不開門見山?”
“其實你我也算事是同一類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極力爭取。”女子把水果放回,起身走了過來,繞着拜玲耶走了一圈后停在她面前,眼神直視,“有時候我想不明白,這樣有錯嗎?為什麼到頭來所有人都離我而去。相信這種感覺你是最明白不過了,秦姝瑤。”
這人不僅知道她的本名,似乎連她的過去都瞭若指掌,拜玲耶此時心中慌亂無措,卻努力着維持面上的冷靜。
“你到底是誰?!”
女子嘴勾如彎月:“魚夜容。既然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如你喚我一聲魚姐姐。”
秦姝瑤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女子,也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不過她斷不會輕易讓人牽着鼻子走,既然不清楚對方能力,未必鬥不過,且看來人到底玩的什麼花樣。
“魚姑娘既然直喚我的本名,想必此次來的目的應和祈山有關。”
“我喜歡和一點就通的人合作。”魚夜容臉上的笑意更深。
“只不過秦姝瑤已死,如今只有樓蘭國的拜玲耶,過去於我如同隔世,更何況我現在這個樣子,怕是幫不到姑娘什麼了。”
魚夜容又悠哉悠哉走到桌前坐下,雙指捏起一顆葡萄把玩,“西州瘟疫肆虐,一些人數不多的小村鎮已經死絕,生還者多聚集在了永安城,牡丹城和落孤城。你的師傅雲檜留下遺願,此次拜師大會的比試將在這三座城中分高低。”
秦姝瑤略意外,“祈山拜師大會都是在後山望月涯比試,只要修入化形且入門超過三年的弟子,不分輩分,皆以術法較高下。雲檜凡事尊先例,處事顧大局,此舉倒不像他。”
“人是會變的。”魚夜容輕嘆:“而且會變得面目全非,你甚至連他最初的影子都看不到。”
比如她的小阿離。
想到這,魚夜容嘴邊的笑容參進了一絲苦澀。
“聽姑娘此番感慨亦是性情中人,怕是心中藏的苦水也不少。”
魚夜容付之一笑,不予否認,又幽幽道:“不出十年,天魔兩界必有一戰,祈山為修仙第一大派,雖為人界,難不牽扯其中,雲檜已經死了,祈山剩的都是些什麼人,你應該比我清楚。當年你為了掌教之位不惜棋行險招,還把罪名嫁禍給了心愛之人,如此狠心薄情的女子我最是欣賞,成大事者不拘兒女情長,只不過你我都輸在了時局,這次我來是要給你一次捲土重來的機會,拿回你所失去的一切。”說完魚夜容手中葡萄化作一縷紫煙飛向秦殊瑤。
秦殊瑤避之不及,連退兩步反射性的出手抵禦,卻看到紫煙似乎毫無攻擊性,而是柔和地在周身環繞。
“這是……”話音未落,秦姝瑤猛然瞪大雙眼,身體從內而外的變化讓她所有的疑問戛然而止,她又把頭巾摘下,此時禿頂的涼感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頭濃密青絲直瀉而下,連喉間的凸起和那怎麼都刮不幹凈的鬚根一併消逝得無影無蹤。
秦姝瑤呆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百年來她遍尋奇方異法,始終無法消除偷練禁術走火入魔導致的這幅鬼樣子,她已經數不清殺了多少在背後說她不男不女,隱宮,斷袖,龍陽……的人。
等一下!如果是這樣,那……
秦姝瑤此時已經完全不似起初的冷漠淡然,臉上掩不住激動和驚喜之情,她看向魚夜容,話音甚至有些顫抖,”那我體內的……“
魚夜容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直接打斷道:”魔陽煞氣?呵呵,如果你還想繼續吃裂舍,我可以還給你。“
原本以為自己永生都離不開頭巾和面紗,原本以為自己永生都離不開這個黃沙漫天的國度,既然命運讓她重生,浴火涅槃,勢必拿回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眼前的女子已然非修仙門人如此簡單,當年甚至連雲檜都無可奈何的毒,竟在她這裏輕輕一彈便能解除,究竟是何等高深的修為。
秦姝瑤將魚夜容重新審視了一番,突然想到什麼,暫時壓下了自己的激動和欣喜,正色問道:“姑娘幫我的條件是什麼?”
“殺一個人。”
“這對姑娘來說應不是難事。”
“祈山一名女弟子,被兩極麒麟墜認主,唯有殺了她,才能使墜內獸靈重新認主,我和她有一些淵源,自是不便動手才另尋他法。”
“那姑娘不請殺手而是大費周章在這裏同我周旋的用意是?”
“同時被魔君和陰山神尊護着的女子,一般的殺手怕是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而且我要的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處決也好,囚禁致死也罷,既然她屬祈山門下,若你身居高位,定有辦法。”
殺一個人對秦姝瑤來說不算新鮮事,這些年越發練得一副冷血無情的心腸,不過為何背景如此不凡之人會拜入祈山,還能駕馭上古獸靈,她不僅對這位魚姑娘好奇不已,更是急着想親眼見一見那個將要死在自己手裏的女弟子。
“姑娘到底是何方高人?”秦姝瑤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