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再見(原文大修中)

50.再見(原文大修中)

此為防盜章那天敲門的人卻是我大伯父。

“你咋來了?”我奶奶一邊推開東屋的門一邊說。

“老二讓人打壞了。”

“啥?”

“他往糧食裏面磣砂子……讓人給打壞了。”

“不能啊,老二不是那樣的人啊,打成啥樣了?”

“老二媳婦在電話里沒說清楚,聽她哭得嗚嗚的……好像打得不輕。”

“走,你開車拉我去醫院。”

“我讓她大娘來陪多多。”

“嗯……”奶奶點了點頭。

“奶奶!我也要去!”我大聲地喊道。

“別去!小孩子大晚上的別去醫院!老實兒在家獃著!”

奶奶就算再寵我,有一些原則也是不能被打破的,醫院我不準去,喪家也不准我去,有時候她凌晨的時候走,就算把我鎖家裏也不會讓我跟着去的。

我生氣地背轉過身,過了一會兒,大娘跟大堂姐來了,大娘還帶來了家裏炒的笨瓜子。

奶奶上下看了她一眼,總算沒說啥難聽的話,跟着我大伯父走了。

大娘把瓜子裝在小笸籮里,讓我跟大堂姐一起吃。

“大娘,我爸不會有事吧?”

“不能有啥大事兒。”我大娘說道,“咱家有人保着呢。”大娘瞅了一眼西屋。

“哦。”我應了一聲,心卻始終懸着。

大堂姐是個很沉默的姑娘,大娘是個爺們一樣的女人,在地里幹活不輸男人,家務活卻差些,大堂姐從我記事起就跟個小保姆一樣收拾家裏照顧弟弟,學習成績卻不錯,在鄉里的中學每次都能考年級第一、第二的樣子。

這次她來奶奶家也帶着書本,電視裏熱熱鬧鬧的演着瓊瑤劇,她低頭很認真的學習,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一邊看着電視一邊跟大娘有一搭無一搭的嘮着嗑,電視還沒演完,我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大娘和大堂姐已經走了,奶奶坐在炕沿邊抽煙。

“奶奶,我爸咋樣了。”

“沒咋地,腦震蕩,別的都是輕傷。”

“哦。”我點了點頭,“他為啥讓人打了啊?”

“還不是你那個舅舅惹的禍,他從你爸手裏拿貨,用你爸的名義往你爸的下線賣貨,從中間賺擯縫賺錢……為了多賣點錢,往裏面摻砂子,摻陳霉糧,喪良心啊!那糧食是給人吃的,老百姓起早貪黑賺錢買糧食填肚子,他卻在吃的上面賺黑心錢……人家下家也是要往出賣的,老百姓買完了糧食一看不對勁兒回來找了,又打又鬧的退貨不說,牌子也砸了,人家急了,不認別人,就認準了是你爸爸坑人,這才把你爸給打了……不光是他,還有好幾家也來找你爸退貨……”

“那我爸……”

“還能咋整,全退!全賠唄!你那個黑心肝的舅舅,拿你爸的貨沒給錢,拿了人家下家的貨款也沒結給你爸,你爸兩頭賠啊……”

“我媽呢?”

“她找你舅舅去了……”奶奶說完冷笑了一聲,“找有啥用啊……賺的那點錢全賠里了,還拉了一屁股飢荒,要不是上面供貨的跟你爸有十幾年的交情,能容着你爸慢慢還,把你們一家子全賣了都不夠賠,敗家老娘們!早就指了陽關道她不走,偏走小道,自己兄弟是啥人品她能不知道?敗家老娘們啊!咋娶了這麼個敗家老娘們……”

奶奶愁的時候就會抽煙,旁人都說她是鐵石心腸,對兒女一點感情都沒有,可我知道,她心裏是心疼兒女的,可惜兒女都不理解她。

爸爸出院了,家裏的存貨全都低價抵給了別人,至於舅舅貪走的錢到底有多少,我媽始終不肯說,我爸也保持沉默,我大伯說不會低於十萬,那個時候的十萬啊……縣城裏好位置的三間房才三萬塊錢啊,工薪階層賺一輩子不吃不喝也攢不到十萬……錢到了他手裏,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還是姥姥見事情惹大了,掏了五千塊錢的私房算是替他填了點窟窿。

我爸媽最後把房子賣了,買了市場旁邊的一處小鋪面,進了點米面糧油開了間糧油店,一家四口租房子住,偶爾也販運些糧食,憑的都是舊面子老關係,一點一點的重建信譽,小打小鬧是有的,大生意誰也不敢跟他做了。

年年過年的時候債主盈門,我爸媽手裏根本沒有餘錢,最慘的時候大年三十一家子守着一盤子白菜餡餃子大人孩子誰也不動筷子。這些都是姐姐說的,我爸媽也打過把姐姐弟弟送鄉下來過寒暑假的主意,被奶奶一口回絕了……還不清欠款,年奶奶都不讓他們夫妻在奶奶家過。

他們欠我奶奶的錢,我小學畢業時才連本帶利的還清。

我舅舅消失了一年多不見,說是去找離婚之後隨着父親去南方打工的我前舅媽和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是他的借口,他回來的時候十萬塊錢一分錢都沒有了,他身邊又多了個女人,不過不是我前舅媽,我前舅媽成了他嘴裏的潘金蓮……

說來他的臉皮真夠厚的,回家之後沒事兒人似的出現在我爸媽面前,一口一個是去替姐姐、姐夫找銷路了,誰知被騙了云云……不管別人信不信我媽是信了,家裏欠着別人外債,還要供她弟弟米面油,至於錢……我爸吃一塹長一智,自己管着,除了偶爾的流水對不上帳之外,大錢我媽是看不見的。

我爸媽的“從頭再來”創業故事就這樣結尾了。

我大伯父的甜香瓜和西瓜種出了名,也惹來了點小禍事,有人去鄉里舉報他以權謀私,我大伯父乾脆辭了村支書不幹,專門種地發自己的財,後來他又養了豬,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

三嬸的飯店開了沒兩年就讓白條子給壓垮了,她那些農村婦女撒潑的本事卻要不回來多少錢,三叔只能再去替人家開車拉貨,幸虧他手藝好人又老實開車也愛惜車,老闆樂意用他,給他的工資高,三叔家的日子也過得很好。

我的兩個姑姑開的服裝店在小縣城裏因為手藝好款式新頗有些名氣,也算是開創了一個本地品牌。

至於我四叔,據說他下海了,據說他離婚了,據說他過得不錯……一切只是據說,奶奶不准他回來,也不准我們當著她的面談論他。

五叔夫妻是逆襲最厲害的一個,不值錢的老師忽然變得值錢了,工資一個勁兒的漲,補習和學特長之風日盛教數學的五叔跟會彈鋼琴的五嬸成了香餑餑,一年到頭光補習費就不少賺。

在他們的對比之下,我爸媽更顯得寒愴了,也是在那幾年,我爸高大的身軀佝僂了……我姐姐鄭姚的性格變得內向了,鄭偉的性格倒開朗了起來。

對了,還有一個當時我覺得不重要的插曲……我小學三年級開學前兩天……

我正在院子裏撒歡的玩,把剛剛長全羽毛的小雞當成千軍萬馬指東打西。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的暄鬧聲,大堂姐哭着推開了奶奶家白天從來不上鎖的大鐵門,“奶奶!”

正在屋裏煮飯的奶奶拎着勺子出現在了門口,“誰啊?”

“大姐!”我喊道,奶奶的眼神越發的不好了,除了煮飯之外的家務大部分是我做,當時的我覺得一切是理所當然的,農村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多半也開始做家務了。

“哦。”奶奶應了一聲,“咋回事兒啊?”

這個時候大堂姐已經跑到了奶奶跟前,“奶奶!奶奶!我要上學!奶奶!”

“咋地了?誰不讓你上學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娘追了過來,“你這個死丫頭!咋跑這兒來了?”

“咋回事兒啊?老大媳婦,咋不讓春兒上學啊?”大姐叫鄭春。

“她沒考上高中。”

“我考上了!”大姐大聲說道,這是我這輩子頭一回聽她這麼大聲說話。

“算啥考上啊!沒考上公費生兒,考上自費了……就是騙錢的,贊助費三千呢……誰有錢供她啊……我跟她爸商量好了,讓她去她姑那裏學手藝,以後也好聘個好人家……”

“呸!”奶奶精準地將一口啖吐到大娘臉上,“學啥手藝啊?你沒看她姑三十多歲就一身病嗎?有你這麼當媽的嗎?當初她姑不是讀書的苗子我才不讓她們念的,春兒能念書咋不讓她念?你就缺這三千塊錢的棺材本兒?”

大娘和大堂姐還有在一旁的多都沒想到奶奶反應竟然這麼激烈,一時間都有些蒙圈,那個時候全縣只有兩所高中,每所高中也就是收一百名不到三個班的公費生,餘下各有六個自費班的名額,這個數量就不“限”了。大堂姐是在鄉里讀的中學,教學質量本來就不咋地,一年能考上十個公費生都是燒高香了,大堂姐其實是發揮失常考砸了,這倒稱了大伯和大娘的心意,他們是希望大堂姐早出來賺錢的,再說了,讀書的姑娘收不着什麼彩禮,十七八嫁人的姑娘倒能收好大一注彩禮……

所以這根本不是三千塊錢的事兒……大伯在過年的時候已經把欠奶奶的錢連本帶利還回來了,據說還有剩餘,三千塊他們家是拿得出的。

這一點奶奶也心知肚明,我以為奶奶會罵大娘一頓,把大伯找來逼着他拿錢讓大堂姐念書,沒想到的是奶奶拍了拍大堂姐的背,“孩子,明個兒早晨讓奶奶這裏來取錢,你爸媽不供你念書,奶奶供!別說你上高中,就是日是后你上北京、上海上大學奶奶都供你。”

大堂姐臉興奮的紅了起來,跑來奶奶家本來是她絕望之下死馬當活馬醫的結果,她雖然是鄭家第一個孫輩,卻沒得到多少奶奶的關愛,她一直以為是奶奶重男輕女的原因,可奶奶對弟弟也不好……沒想到奶奶竟然……發了這樣的慈悲……

“你也用不着偷着笑,你兒子你自己供!我就供咱們老鄭家的閨女!上學!都上學!上到哪兒算哪兒!去什麼美國讀書都上!”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奶奶為什麼這麼說,那天她握着我的手時,為什麼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愧疚……

“我是。”我點了點頭,“這幾天我正在裝修房子,可不可以請你每天都去清掃一下。”十三A?的保潔一直是由皇甫燦免費負責的,這次應該讓我交的物業費發揮點作用了。

“可……可以。”保潔點了點頭……“那個……那個……你住了……幾天了?”

“一周?”我笑了,然後揭下她身後的小廣告,我需要人安浴缸,皇甫燦死在浴缸里之後,浴缸就被刨走扔掉了,他現在堅決要求浴缸,皇甫燦現在的情形有點微妙,估計是跟時間段有關,早晨起床的時候他是物理宅男,天黑之後就會化身有點娘的純基佬。

物理宅男不愛說話更不愛跟人眼神接觸,基佬版的皇甫燦則有點話嘮,“兩個”皇甫燦都堅決要求獨佔主卧,所以主卧室是他的地盤,黃書郎測過了風水吉位,跟堂子一起佔據了另一個南向卧室(五歲的孩子都知道要挑南向的卧室,真不知道他拿着羅盤比劃半天是在幹什麼……),北向的書房屬於我……不看房產證上的名字,我的生活水平真不好說是提升了還是下降了。

不過有屬於自己房子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小學畢業離開奶奶家之後,我一直處於寄居狀態,從來不敢買搬家時不好處理的東西,現在可以買了!

比如屏幕更大性價比更高的桌上型電腦——就算現在最流行的是筆電和平板,我在挑電腦的時候受到了導購和路人的diss也一定要買,這是一種執念,一定要滿足的那種,我自己喜歡的床單,可以在上面打滾的地毯和能當枕頭和躺椅的超大抱枕通通買回家。

買買買之後,□□上只剩下個位數的餘額,我忽然有種莫名的開心。

這種空蕩蕩的狀態沒有持續兩天,劉哥朋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有人很喜歡我在縣城的房子,但想要壓一壓價……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我的房子比市價低兩萬塊的價格售出,拿到了房款之後,我雇了一輛車搬家。

縣城的房子除了沒人敢動的神龕之外,沒什麼看起來很值錢的東西,否則早被我媽“經管”走了。

誰也不知道神龕底下常年鎖着的柜子裏藏着一件老祖穿過的舊紫貂襖,一串不知哪一位祖宗留下的五福錢,一根只剩下不知名動物骨頭鞭子桿的鞭子,一個不知幹什麼用的玉牌,不起眼的銅座鐘,奶奶陪嫁的一對畫著不知什麼地方的大撣瓶。我檢查了一遍之後,把這些東西放回神龕里。

擺在外面的是釀葡萄酒的缸子,腌鴨蛋和各種鹹菜異常好用的四個鹹菜罈子,把這些連同整個堂子全部搬走清空之後,我坐在搬家的車上回頭看漸漸在視線里消失的縣城,好像一條看不見的線被剪斷了一樣。

沒等我到省城,我的電話就響了……四叔,“喂?”

“你買了榮府小區的房子。”

“是的。”

“買了就好好住吧,那房子除了鄭家人別人也住不起,別賣了。”

“嗯……知道了。”那一瞬間我明白了,皇甫燦會變成那樣,幕後黑手是四叔,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知道是我得到了房子之後,四叔……退了?他為什麼要製造一個規則之外的紅衣厲鬼?他想要幹什麼?他要買那套房子做什麼?

“你奶奶……你奶奶的手機……號……”

“我一直在交費,沒有停機。”

“哦,沒停機就好。”四叔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受四叔影響是非常不好的事,但是回到家裏仍然忍不住翻出了奶奶的手機,找出充電器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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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黃書郎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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