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 出逃遇仙
我爸媽終究沒有忘了我這個多餘的,我七歲的時候把我帶回了城裏,我媽燒了幾大鍋的水預備給我洗澡,脫了衣裳瞧着我雪白的脖子跟乾淨的衣褲直愣神兒,我才不管她的心情呢,“我昨天剛洗完澡!”穿上衣裳就跑走了。
我姐姐也瞧着我“時尚”的一大包衣裳更大一包零食直眼紅,“媽老說我不乖就把我送鄉下去,你衣裳比我還多,吃的還好。”
我奶奶是個對自己喜歡的人如夏天般溫暖,恨不能好到中暑的類型,不喜歡的人就是三九寒冬了,這些年體會到夏天般溫暖的只有我跟傳說中的我四叔,我的衣裳全是她託人在縣城買的,什麼貴什麼好買啥,有一些省城甚至是帝都的人找她來看病,她也要求人家買衣裳給我,我的衣服那個時候至少比我姐姐高兩個檔次,我弟弟數量上跟我差不多,質量沒辦法比。
“我奶奶給我的。”我才不管她是我“姐”呢,本來就是只有過年的時候能見面的“陌生人”,直接把包給包起來了,奶奶說了,我的就是我的,誰也不許碰!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我的模仿模板只有我奶奶,家裏又只有我一個,霸道、獨兩樣全佔了,還有的就是對爸媽的期待又恐懼,對姐姐和弟弟的嫉妒。我當時那樣的性格和我爸媽的重男輕女加在一起,不悲劇才怪。
我爸媽在城裏當時住的是平房,和農村的房子一樣分東西屋,只不過中間是客廳,廚房在後面,還有一個簡易的衛生間,我爸媽帶着弟弟住東屋,我跟姐姐住西屋,爸媽理所當然的認為親生的骨肉,無論是父母和子女,還是兄弟姐妹,不用相處關係就會好,實際上——
我媽挺愛乾淨的,但我奶奶是有潔癖,連帶着我也乾淨得不行,襯衫衣服白的居多,襪子也是白的,小手帕不離身,襪子手帕我自己洗,衣裳就不行了,那個時候有洗衣機家裏也不拿來洗衣服,都是洗床單什麼的,衣裳全憑手洗,我媽洗了兩回就急了,罵我一身臭毛病,我直接罵回去,“懶水的窩囊老娘們,衣服都洗不透落。”這話是跟我奶奶學的,我奶奶老拿來罵我大娘和三嬸還有隔壁的吳二嬸。
我媽當場就翻臉了,直接拿掃把打我,我屁股挨了有七八掃帚,我哪裏吃過這樣的虧,當時哭得整條街都聽見了,據我鄰居回憶說我當時說得是,“臭婆娘敢打我,我告訴我奶奶去!告訴我奶奶去!”我記得我說得沒有那麼狠,就是一個勁兒的叫奶奶。
如果不是鄰居王阿姨衝過來奪了我媽的掃把,我估計屁股得被打腫,她對我媽說,“老二才回來幾天啊!你就打!你原來跟我咋說的?說對不住老二,想讓她早點回來!”
“她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還想她跟你咋熟?生下來就沒在你跟前,親生母女感情也是培養出來的!”
我媽瞪了我一眼沒說話,把掃把一扔,洗衣盆往我跟前一放,“你自己洗!”
自己洗就自己洗!我在奶奶家家務沒少做,不就是洗衣服嗎?比手帕襪子大點……我也沒求饒,搬個小板凳就自己洗衣裳。
把我媽氣得啊……
我跟姐姐相處得也不好,睡一張床上,你擠我我擠你的,再加上她負責我這個散養文肓的啟蒙教育,好讓我能跟上學前班,吵架打架就不用說了,我年紀小,但脾氣倔,打不過你也要糊你一臉泥,我們倆個經常打成一團,我弟弟?當時他跟我一起學習呢,我們倆個打架他只有圍觀喊媽媽的份。
我媽媽就是罵,罵不解氣就打,在她眼裏親生的姐妹,怎麼可能關係不好呢?我姐姐原來是乖的,我回來之後才變得不乖的,歸根結底是我的錯,打我姐一下,就得打我十下。
我爸當時工作忙,看見我們打架就是大吼一聲,“別打了!再打罰站!”
沒效果怎麼辦?一人照屁股踢一腳!牆根底下站着罰站去!還不是普通的站,得站軍姿,他領着他老兒子到外面吃好吃的去,據我觀察,他踢姐姐時明顯比踢我踢得輕!
他們這種差別待遇,在當年我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記,一直到長大了我跟姐姐、弟弟的關係因為有共同的敵人正常化了,還是沒能撫平。
我家的矛盾徹底激化,是我舅舅帶着他們家的龍種姚鑫來的時候。
我舅舅會生啊,我媽他們家四個女孩一個男孩,說起來真就是我舅舅長得最好看,皮膚白不說,長得也濃眉大眼的,據我媽說上初中的時候就有女同學追到我姥姥家裏去。
我舅媽家裏條件不錯,長得普通點,她跟我兩個姑姑一個單位的,都是服裝廠的,她爸爸當年是服裝廠的副廠長,她是設計師,坐辦公室的,比我兩個當工人的姑姑高出N個檔次,比在大集體輪機廠修理機器的我舅舅更是高N檔,當初她就是被我舅舅的皮相迷惑,拼死拼活跟家裏打架也要嫁我舅舅,我姥姥和媽媽姐妹提起這件事都說是我舅舅有魅力,又嫌我舅媽長得“丑”說要不是看在她家條件好,才不會娶她。
這樣的婆家,只有臉能看的丈夫,我舅媽會的悲劇是理所當然的,我舅舅從她懷孕就開始出軌,後來還發展到打老婆,他們倆個怎麼磕磕絆絆一起十年後來才因為我舅舅攀上了富婆離婚的……一直是我眼裏的未解之謎。
當然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年過三十了,早被酒色掏空了,皮膚白歸白但斑和痘坑也很明顯,啤酒肚也挺出來了,只有五官還能看,嘴皮子還能說,那次他來我家的時候還跟我原來的舅媽在一起,但已經外面有人了,時間太久記不清楚了,應該是這樣的。
那次也是我跟我們姐弟三人共同的敵人姚鑫的第一次衝突,姚鑫簡直是杯具,他專挑父母的缺點長,臉黑朝天鼻大鼻孔三角眼,頭形更是詭異,不能用任何形狀還形容,這在喜歡給孩子尤其是男孩睡頭形的東北,簡直是一朵奇葩,再加上他神憎鬼厭的熊孩子性格,也只有我媽能把他看成是玉樹臨風乖巧伶俐未來才俊大老闆。
我舅舅那次來我家看見我態度還是“不錯”的,“二多餘回來了?沒在屯子裏找婆家?有對象沒?”
我當時才七歲,他這麼說話……我翻了個白眼,扭頭就走了。
“沒禮貌。”
我媽這個時候出來當然是向著她弟弟的,“讓她奶奶慣壞了,一天到晚拉着一張臉,跟我欠了她似的,你咋這個時候來了?修理部不忙啊?吃飯了沒?”
“吃完了,姐……聽說你們單位這個月獎金挺高的啊……”他涎着臉笑道。
舅舅來我家一般沒有別的事,就是要錢!他當時已經在私人的修理部幹了,賺得不少,架不住他更能花,缺錢是日常,四個姐姐就是他的私人提款庫。對我媽什麼時候發工資,有沒有獎金,獎金有多少,她比我爸清楚多了。
“別在這兒說,進屋吧。”我媽讓他進屋。鄭鑫卻不肯進去,他當時眼睛賊溜地盯上了我晾在窗台上的小白鞋和我弟弟停在院子裏的三輪小車,我發現了之後,擋在了這些東西前面。
我媽當然沒看出來大外甥的罪惡目的,把他留在了外面跟我們玩。
大人進屋了之後,他邁了兩大步沖了過去,推開我到我身後的窗台上拿我的白鞋,“這鞋真白!”他那手上不知道在哪裏蹭的黑油,手指頭剛一接觸到我的鞋就給拿黑了。
“你別碰我的東西!”我推了他一把。
“我又不要你的鞋!看看怎麼了?臭丫頭片子!我爸說要不是他跟我奶奶求情,你早讓你媽扔了。”
“你連手都不洗!你才臭!”他說話還沒我三嬸一半的毒呢,我根本不在意,一把把鞋搶了回來,可是已經太晚了,我鞋子上沾了手指印子。“你看!你把鞋都能拿髒了!”
“艹……”他嘴裏吐出一連串的髒話,夾雜着一些“普通話”翻譯過來就是你那鞋本來就是髒的,別污賴我,他家裏有NN雙好鞋,根本瞧不上我幾塊錢的鞋。
“哼!”我不理他,進屋拿了盆子和小刷子刷鞋。
他見我蹲在一旁刷鞋不理他,罵了幾句之後,悻悻地去騎我弟弟的三輪車,我弟弟的三輪車是那種鐵管子焊的小車,賣相沒辦法跟現在的童車比,但絕對結實,我弟弟從三歲騎到現在,一直很珍惜,我剛回來那陣想要騎都被我媽訓斥不讓我碰,怕我碰壞了,我看見姚鑫碰了,頗有些幸災樂禍。
姚鑫當時已經八歲了,個子很高,吃得很胖,壓在車上壓得小車吱吱作響,大腳丫子使勁兒蹬車,滿院子亂騎,一會兒騎到花池子上,一會兒撞到台階上,小車沒多大一會兒就傷痕纍纍了。
我姐姐帶着弟弟從外面回來了,看見他在禍害車,馬上就炸了,“姚鑫!你幹啥又禍害我弟弟的車!”我姐姐沖了過去,把他從車上推下來。
他跌倒在地上,哭了起來,大嘴張得老大老大的,鬼哭狼嚎啊。
他一哭,在屋裏的我媽和我舅舅都衝出來了,“咋地了!咋地了!”
我翻了個白眼,繼續低頭刷我的鞋,他們吵架關我屁事?她閨女兒子打了她的寶貝外甥,看她偏心誰。
果然,我舅舅抱起寶貝兒子,抬腳就往我姐身上踢,我姐早有準備,躲到了我媽後面,“他禍害我弟弟的車!”她話音還沒落,沒踢着她的我舅舅,一腳把三輪車踢到了牆根。
“我的車!”我弟弟沖了過去抱着自己的車哭。
“都是孩子,姚鑫騎車咋能叫禍害。”我媽說道,“姑姑看看摔壞了沒?”
“胳膊都摔禿嚕(破)皮了!都出血了!”我舅舅抬着他兒子的胳膊說道。
“我看看,我看看,唉呀,嘖嘖嘖……快進屋我給塗點反毒水(消毒水)。”
“我要車!我要車!”姚鑫蹬着兩條大粗腿嚎道。
“行!行!車給你!給你!”我媽說道。
“不行!我的車!我的車!”我弟弟也嚎開了,兩個孩子在院子裏比賽似的嚎,把鄰居們全吸引來了,我媽哄了這個又哄那個,我姐姐尷尬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我低頭繼續刷我的鞋。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一響,我爸推着大二八自行車回來了,我姐姐見他回來了,總算找着了主心骨,跑到他跟前告狀,“姚鑫禍害弟弟的三輪車,我不讓……”
我爸一看這情形,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什麼破玩意兒?我早說了不讓你們玩,車小孩子大,摔了怎麼辦?”他又去踢可憐的三輪車,我弟弟眼淚汪汪的摟着車不讓碰。
“這不怪他們倆,都怪二多!她看着姚鑫玩,也不說攔着點。”我媽指着我說道。
誒?這裏有我什麼事啊?
我媽這麼一說,大人們這間糾結尷尬的情緒,小孩們之間的矛盾,忽然有了一個宣洩的口子,幾個人全衝著我來了,圍着我有的數落我這個,有數落我那個的,我好不容易刷乾淨的白鞋被我媽奪了去扔到了土裏還踩了兩腳,大手爪子伸過來擰我的胳膊……
我尖叫了一聲,哭了起來!我哭聲如此之大,他們全都窒了一下,然後我的哭也是罪了……